第250章风慎去了
人这一生,最要紧的一句话,就是有自知之明。
在什么位,就谋什么政。
风重华是汉王府的世子妃,在这个位子上,她不管是乐意也好厌烦也罢,都得在大面上对莫嫣笑吟吟地。哪怕就是有满腹的委屈和不满,也只能在私下发泄。
甚至于,她还得故作大方,以免得落一个嫉妒的名声。
在这个时代,女子一旦嫉妒了,是能被夫家休弃的。
再加上汉王妃对她却如同亲生女儿般。
所以,看到莫嫣出现在恭寿堂,风重华在表面上没有一丁点不满。
恭寿堂不属于她的地盘,纵是再不满莫嫣也不能在这里大发脾气。
她还得顾忌汉王妃的体面。
正是五黄六月天,午后颇为炎热。窗外炎阳当空,好似能焦金烁石般,在天地间洒下耀眼光芒。就连往日鸣得切切的夏蝉,也仿佛被这烈火烤化,在树枝间长一声短一声。
令人无端端地生出几分烦闷。
汉王妃甩了一张看似无用的牌,结果却发现再摸的牌恰好能配成一对,不由眉头微微皱起。
站在汉王妃身后的莫嫣连忙道:“王妃,您出错牌了,应该是出这张百万贯。”说着话,她伸出手将汉王妃已经甩出的十文摸回,又从汉王妃手中抽出那张百万贯的牌甩了出去。
坐在牌桌上的其他三人,被她的这个举动吓了一跳,纷纷抬眼去看莫嫣。
莫嫣则是含笑回望着她们。
孔嘉善与周琦馥不由对视了一眼。
这个莫嫣,是在炫耀她的地位呢。
风重华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倒是何绣儿,依旧如以前一般,正襟危坐的,仿佛没有看到莫嫣悔牌的动作。
风重华干脆送了一张十文出去,然后就听到莫嫣笑着说了一声赢了。
“母亲,已打了好几局,不如歇一歇,吃些水果如何?”风重华趁着丫鬟们推牌时,提议道。
周琦馥与孔嘉善也实在不想再打了,这个莫嫣动不动就悔牌,而且看到好牌就胡碰,打着实在是没有什么意思。
正好风重华提议吃水果,俩人欣然同意。
莫嫣的目光闪了闪,欲言又止。
“这时节哪来的枇杷?可是新从窖里提出来的?”周琦馥拈起一枚稀烘松软的枇杷放在鼻边嗅了一嗅。
枇杷一般是初春和夏初结果,现在进入六月,已过枇杷的结果期。若是想吃枇杷也只能在结果时放入地窖,才可以长久保存。
孔嘉善就笑,“罗浮山下四时春,芦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说不定是从岭南那边快马送来的!”
汉王妃看着俩人吃水果,心中欢喜,便笑道:“若是喜欢,走时送你们几筐。”又看了看何绣儿,“一会你也带半筐回去吃!枇杷清肺胃热,降气化痰,你老是爱咳嗽,正该多吃一些。”
周琦馥与孔嘉善和何绣儿就站起来笑着谢了。
莫嫣见到汉王妃分了一圈,却没有分给她,不由得绞紧了手中的帕子。
以前,汉王妃哪次分水果能少得了她?
想到这里,她笑着开了口,“王妃,您怎把世子妃忘了?”
风重华不由侧眸,瞧了一眼莫嫣。
汉王妃笑容一滞,却转瞬间恢复正常,笑着瞧向风重华,“难得你朋友来寻你玩,我看你也不要陪我了,你们出去说说话吧。这几天辰儿不在家,你一个人即要操持外面还要处理中馈,休息不好不说,还得抽时间陪我说话解闷。你瞧瞧这累的,都有黑眼圈了。”
“天呢,镜子在哪?我要看看。”风重华知道王妃是在打趣她,也乐得凑这个趣,连忙做出一副四处找镜子的模样,逗得汉王妃哈哈大笑。
“去把我新调制的玉容粉拿来几瓶。”汉王妃笑着吩咐身边的崔嬷嬷,而后转过头继续与风重华说话,“好了,你们去吧。”
风重华从崔嬷嬷手里接过玉容粉,笑盈盈地冲着汉王妃行礼:“这敢情好,来陪一次母亲,母亲就要送一次东西,以后我一天来他个百八十来趟。”
“那可不行,你一天来两趟,好歹我还有东西送,要是一天来个百八十来趟的,还不得把我吃穷了?”汉王妃听了风重华的话哈哈大笑,“赶紧走,赶紧走!回头我让人把屋里的东西都收起来,省得你这个混世魔王瞧着哪件好全都给我抢了。”
汉王妃一边说,一边往外轰人。
屋里的下人们就笑看着风重华等人往外走。
等到人都走完了,汉王妃面上的笑容刹那儿间消失。
这个莫嫣……
而此时,风重华领着众人往乐道堂走。
刚刚走了没多远,何绣儿的奶嬷嬷就急勿勿地走了过来,说是院子里有点急事请何绣儿回去处理。
何绣儿便告了个罪,跟着奶嬷嬷走了。
风重华等人笑着与何绣儿道别。
到了乐道堂花厅,风重华不等莫嫣站稳脚跟,便催她离去,“这里不用你服侍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莫嫣脸色微变,却又强做出一副恭良的样子,“既然世子妃吩咐了,那嫣儿就先回去。若是世子妃有事,只管派人去唤嫣儿。”
听了她的话,风重华只是微微地笑。
等到莫嫣走后,周琦馥低低地笑,“阿瑛,你家的小妾架子可真大,都快比你这世子妃的架子大了。”
“有你这样说话的吗?”风重华对周琦馥一点都不客气,白了她一眼。
“架大子又如何?不过一个侍媵罢了,难不成还能越到阿瑛的头上去?”孔嘉善很是不以为然,“再说了,她今日做的事情,只怕已惹得……”她本想说惹得汉王妃不快,想了又想却没敢说出口。
莫嫣无非就是仗着一个御赐的身份,再加上那点上不得台面的“端庄和稳重”。
这点小伎俩,在她们这些豪门深宅里长大的姑娘眼中,简直不值得一提。
若想收拾莫嫣,不过是动动嘴罢了。
“好了,一个小妾罢了,还值得你们议论?”风重华不想谈论府里的事情,就将话题岔开,“我弟弟下个月满月,你们做为我的好友,鞋子可是一只都不能少。”
江南那边这几年兴起了给新生儿送鞋子的风俗,不管是已婚还是未婚只要过了十五岁,都要给刚出生的孩子做一对鞋子。
一来是让新生儿讨讨别人的福气,二来也是让那些未婚已婚的沾沾新生儿的喜气,将来好生个大胖小子。
这两年,这个风俗也渐渐地流传到京中。
听到风重华这么一说,周琦馥与孔嘉善当即拍胸脯保证,一定要亲手绣。
等到周琦馥与孔嘉善走后,风重华去看了还在休养的袁承泽。
袁承泽此时正被小厮扶着在院子里慢慢走路,见到风重华来了,连忙见礼,“嫂子。”
风重华捏着袖中的那封信,面上有些犹豫,“坐下来说话吧,你今日精神看起来挺不错。”
袁承泽由小厮扶着缓缓坐到一个铺着厚厚锦垫的椅子上,然后才自嘲地笑了笑,“不过是自己开导自己罢了。”而后,他看了看坐在对面的风重华脸色,试探道,“嫂子来可是有事?”
自家知自家事,武定候府那一团乱糟糟的家务事,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看着袁承泽的神情,风重华微垂双睫。
她该怎么和袁承泽说?
时近傍晚,满院碎金铺地,斜阳穿过高大的梧桐树落了一地斑驳。暖色夕阳也照在风重华的乌黑青丝上,泛着流光溢彩的光芒。
听了风重华的话,袁承泽半天未曾言语。
良久,方涩声道:“嫂子,你不要再说了,其实我……”他轻轻叹了口气,“我都知道。”
如果说,他一时想不明白陈氏为什么要对他下死手,等这几天结合外面传来的消息,他就明白了。
陈氏这个蠢货能有什么能耐?怎么敢调动家将捆他?
如果不是武定候或者袁雪曼给她的胆子,打死她都不敢!
袁雪曼是他的大堂姐,也是他在武定候府里唯一尊重的人。可他未曾想到,为了地位和宠爱,她竟然把手伸到他的身上……
袁世子是武定候府世子,将来要继承武定候爵位的,所以他不能出任何差错。
而他呢?不过是那个早就死亡全家都因反对永安帝登基而战死在通州的胡氏之子。
他的死活,根本就不会有人放在心中。
袁雪曼为了营造“一心为陛下考虑不惜自污也要阻止陛下纳她为妃的无私之人的形象”可真是煞费苦心。
用他顶替袁世子即能保了世子平安,又能在恰当之时得到永安帝的信任,还能顺便除了他这个永安帝与袁皇后眼中的眼中钉。
如此一举多得,真不愧是他的大堂姐。
风重华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低低地道:“你莫想太多,还是以休养身体为上。”
袁承泽叹了一口气,却笑着说了声好。
他如此豁达和放得开,风重华却反而有些不知该怎么是好了。
袁承泽却敲了敲太师椅,示意小厮扶他起来,“嫂子,我还要再走几圈,就不留你了。”
风重华起身,看着袁承泽在院中走来走去,眼睛不知不觉地润湿了。
袁承泽以后背着与父妾私通的罪名,还有未来吗?只怕他永远也不会被录用了。
而那个真正与父妾私通的袁世子,却堂而皇子地享用着本该袁承泽享受的一切,甚至还反过来头陷害袁承泽。
想到这里,她眼中犀利光芒一闪而过。
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心事重重地往乐道堂走,以至于连许嬷嬷在她身后说话都没听太清。
“姑娘,那莫嫣实在是欺人太甚了。今日居然敢闯到恭寿堂里,还要替王妃看牌。若是姑娘放任不管,只怕以后麻烦事情还在后面……”
许嬷嬷跟在风重华身后,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嬷嬷,并不是我不想管莫嫣,而是……”风重华说到这里,却见到有人急勿勿地往这里走。
离得近了,却看到那边腰间系了一条白布。
“姑奶奶……”何嬷嬷的孙女忆梅走到风重华的身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二老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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