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她会悦纳自己
她心里有谢灼吗?
不。
不是她心里有谢灼,是谢灼以一种势不可当的姿态在她心中落地生根,繁茂生长。
窗牖外,暮色四合,夜风渐起。
枝头的花瓣纷纷扬扬洒下,寂静无声,却有形。
顾荣默然不语,神色间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超脱掌控的迷茫之感。
那些被风拂落的花朵,在盛开时,可曾预料到零落成泥的结果。
顾荣在失神的看着夜风落花时,宴寻也在眸光澄澈恳切的看着顾荣。
宴寻心道,财神娘娘当真是姝色无双。
乌黑亮丽的墨发被精心挽成一个雅致的发髻,其间巧妙地点缀着几朵栩栩如生的桃花式头花,几乎能以假乱真。发髻一侧斜插着一支銮金穿花戏珠步摇钗,它随着透窗而入的夜风轻轻摇曳,流苏间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泠泠声。
是唯一的响动。
也是唯一的亮色。
就在宴寻以为顾荣会避而不答之际,一阵宛如雨水轻敲青石般清冽的声音悠然响起“说不清。”
说不清。
她心中深藏着难以言喻的秘密,而谢灼正穷尽心力地试图揭开这层面纱。
秘密,正是这幕后最大的症结所在。
宴寻挑眉。
说不清总比没有强。
小侯爷很容易满足。
“谢小侯爷可会心悦有夫之妇?”顾荣垂眸呢喃,声音飘忽的很,似是碎在了夜风里。
宴寻听的不甚真切“什么?”
顾荣摇摇头,将所有不合时宜的彷徨失措尽数融于淡笑。
于她而言,谢灼是否心悦她,并不是最要紧的事情。
这辈子,她最想成为的是她自己。
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尽可能将命运握在手中的自己。
谢灼的心悦可以是锦上添花,但绝不能左右生命之重。
因为,她会悦纳自己!
思及此,顾荣笑容里再不见丝毫阴霾。
宴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根本搞不清楚财神娘娘在想什么。
或许,真的只有小侯爷才能与财神娘娘心意相通。
天边最后一缕亮光被吞噬,夜色渐浓。
六角灯笼齐齐亮起,望舒院的仆妇做着安寝前最后的准备。
夜风骤然急促,淅淅沥沥的雨洒下,院中的花草被风雨打得弯了腰,滴答滴答,霏霏成幕。
轻轻一嗅,空气中溢散着一股雨水浇过特有的泥腥味。
顾荣披了件薄衫,倚窗而立。
今夜,怕是很多人的不眠夜。
想解谜的谢灼,一梦黄粱后的裴叙卿、断腿残疾的陶姨娘,为生身父母所扰的乐安县主。
还有……
还有头顶似悬着一柄剑的她。
无可否认,她对谢灼生了期待。
有期待,便会添忐忑。
这是很正常的。
她允许自己在这个雨夜软弱片刻。
本身就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顾荣伸出手,想接几滴淌过屋檐的雨滴,然而雨珠并未如他所愿落入掌心,倒是飘了片被雨水打湿的花瓣。
轻笑一声,收回了手。
果然,老天爷都不愿见她心乱如麻
那便不伤春悲秋了。
睡个安稳觉,比什么都强。
什么纷乱复杂的情绪,暂且先搁置在一旁吧。
事实正如顾荣所预料的一般,的确是很多人的不眠夜。
椿萱院。
陶氏眼神晦暗阴沉的望着疼痛难忍的左腿,又看着布满密密麻麻针眼的双手,勾了勾唇角,无声的笑着。
左腿断了。
即便好生静养,也不能恢复如初。
以后,她就是一个拄着拐杖拖着左腿的丑陋废人。
真真是她的好夫君,她的好长兄啊。
凭什么?
她费尽心机,就是为了做瘸子吗?
她是要做锦衣玉食奴仆成群的人上人的。
她要兄嫂死!
她要顾荣死!
她等不了了。
“老爷呢?”陶氏沙哑着声音,问道。
侍奉在侧的婢女,低眉顺眼答“老爷出府应酬了。”
应酬?
陶氏只觉得滑天下之大稽。
如今,上京达官显贵,人人对顾平徵避之唯恐不及,哪里还会有什么正经应酬。
不过是眠花卧柳罢了。
顾平徵,还真是没良心。
罢了,再夜夜笙歌,顾平徵也不可能再跟旁人有子嗣了。说句难听的,顾平徵才是真正的不会下蛋的公鸡。
陶氏发出了一声嗤笑,那笑声阴冷而令人胆寒,宛若月黑风高之夜,屠夫磨刀霍霍时的寒光,让人心生畏惧。
一道闪电划过,映照的陶氏那张脸如同厉鬼。
婢女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连忙把头压的更低。
陶氏冷冷的睨了婢女一眼,漫不经心道“含云,你家中老娘的喘症可好些了?”
她再狼狈,也是顾平徵的继妻,是顾府的主母,五载经营,怎可能被一击即溃。
她依旧有人可用。
婢女含云颤声道“多亏夫人赏下银钱,又请来大夫为奴婢的老娘诊治。”
“夫人对奴婢,恩同再造。”
“恩同再造?”陶氏沉声重复着。
“大夫说,你老娘的病是痼疾,得用上好的药材和补品慢慢将养,否则天气变换气温升降,都会引的喘症加重,很有可能熬不过去。”
“含云,你须得遵从大夫的嘱托。”
“你与你老娘相依为命,万不能疏忽大意,酿造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悲剧。”
含云似是被戳到了伤心处,眼眶微红,哽咽道“夫人,奴婢无能,委实买不起上好药材和补品,只能撑一日算一日了。”
陶氏语重心长“银钱比不得人命重要。”
“你忠心伺候本夫人许久,本夫人岂会见死不救。”
陶氏先是在瓷枕下摸出一张百两面额的银票,旋即又朝着含云招招手“含云,你过来些。”
“这张银票能解你燃眉之急,收下吧。”
含云受宠若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夫人大恩大德,奴婢无以为报。”
陶氏摆摆手,状似无意道“日日用药到底不是长久之道,不如寻个医术更高明的大夫碰碰运气。”
“大乾医术最好的大夫皆在太医院,若是以往,伯府未败落,想请太医虽非易事,但总归有希望。”
“而今……”
陶氏幽幽的叹了口气。
“也不是全无办法。”
含云的眼睛唰的一下亮了,激动的眼泪直往下流“如果夫人能为奴婢的老娘请来太医,奴婢愿为夫人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陶氏视线落在左腿上,萧索道“本夫人伤了左腿,伤筋动骨一百天,恐怕你老娘等不得。”
“你去替本夫人送一封信。”
“可好?”
含云忙不迭道“奴婢都听夫人的。”
含云前脚揣着信离开椿萱院,后脚就撑伞拐入了望舒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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