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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第256章

住惯了上宜院,是以踏入这小院的那一瞬,靳月的脑子里快速浮出两个字:破落。

偌大的燕王府,金碧辉煌,雕栏玉砌,瞧瞧外头那些红砖绿瓦,哪一处不是彰显着燕王府的奢华,燕王殿下的身份尊贵?

唯有这里,萧瑟,凄凉。

深秋梧桐落进,满地的黄叶无人扫,踩在脚下发出窸窣的碎裂之音,合着被风吹动的树梢,静谧中掩着可怕的死气沉沉,藏在这繁华的燕王府里,成为最不能见天日的污秽一隅。

靳月站在水井边上,心口揪着疼,入目所见透着熟悉之感。

“这是当年,靳统领住过的地方。”卫明轻声解释。

靳月的嗓子里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呵”声,卖命啊,这就是卖命换来的荣华富贵!

瞧瞧,破落的墙头,一棵老梧桐,一口不死不活的水井,与外头的富丽堂皇,形成鲜明的对比。空荡荡的几间屋舍,伫立在秋风瑟瑟中,角落里的窗户纸已破,生锈的户枢伴随着风声,吱呀吱呀的响着。  “你到底是谁?”宋云奎冷声问。

靳月皮笑肉不笑,“王爷,您糊涂了,我是太后娘娘的义女,傅家五公子的妻子,靳月!”

显然,宋云奎并不相信。

“不用拿太后来压本王!”宋云奎若是真的忌惮太后,她就不会被带到这里。

靳月俯首,“不敢!”

“不想说点什么?”宋云奎款步进门。

靳月不得不跟在后面,踏进了幽暗的屋子。

屋子里光线不太好,又因为外头梧桐树的遮阳,进了屋便觉得凉意渗人。入目所见,不过是简易的桌椅板凳,连件像样的物什都没有。

桌案上还摆着材质粗劣的茶杯套,窗口位置,齐展展的摆着一些木雕,临窗的案面上,有很多清晰的划痕,应该都是雕刻刀所为。

靳月走过去看了看,木雕种类不少,有木簪,有木镯......窗口悬着一挂木片风铃,上面的木片悉数雕着木槿花,或绽放或含苞。  捻起漆黑的木簪,靳月凑到鼻尖嗅了嗅,是桃木的。

桌案上的木雕,材质都不一样,就好似杂货铺,所有的东西都是当年的人,东拼西凑弄来的,这些东西随处可见,质地粗糙无比,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没有一样好东西。

在傅家,傅九卿给她的吃穿用度,皆是上等,所以将她的眼睛也养得更毒,好赖一辨即知。

宋云奎没有说太多,领着她从这屋走到那屋,从始至终都在留心她的情绪波动。可惜,他终究失望了,靳月的眼底只有好奇,偶有心疼,唯独没有他预想中的愤怒、恨意,又或者是悲痛欲绝。

没有,都没有。

靳月在小厨房外头停住,瞧着蒙尘的药庐和药罐子,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忽然从心口掠过,又冷又疼。脑仁突突的跳,额角的青筋不断抽动,牵动了莫名的东西,视线蓦地模糊了一下。

宋云奎骤然上前一步,“记得了?”

“什么?”靳月迷茫的看他,“记得什么?”

宋云奎面露怒色,袖中五指握得咯咯作响。

靳月弯腰,打开了药罐,里头什么都没有,空荡荡,黑漆漆。

大概是荒废了太久,小厨房里什么都没有,泥巴糊砌的灶台上,摆着发霉的案板,边上搁着生锈的菜刀,刃上缺了一口。后面有一畦菜地,面积不大,现在长满了枯黄的杂草,好在道梗仍是清晰,可见以前并非如此。

“王爷,您特意在出征之前带我游园,不知是何用意?”靳月极力压制着翻涌的愤怒,唇角扯出一抹淡淡的浅笑,“不过,燕王府内还藏着这样的地方,真让人匪夷所思。”

宋云奎盛怒难耐,“你不觉得很熟悉吗?”

“王爷此前问过我,我也回答过王爷。”靳月环顾四周,“不,你们燕王府的人全都问过我了,每个人都得到过我的回答。小王爷,小郡主,燕王妃,顾侧妃,现在是王爷您,难道是我的表述有问题?我不是燕王府的靳统领,我是傅家的儿媳,太后娘娘刚收的义女!这样,够清楚了吗?”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寒光掠过,靳月骇然瞪大眼眸。

“王爷!”卫明疾呼。

冰冷的刀刃,架在靳月的脖颈上,皮破......出血!

宋云奎出手太快,快得靳月措手不及,却也不敢动弹。

呼吸一窒,她绷直了身子,止不住颤抖的羽睫,昭示着她的紧张,额角有薄汗渗出,沿着面颊徐徐而落。这是一个人最基本的惊惧反应,却不是当年的靳统领,会有的表现。

“王爷!”卫明呼吸微促。

宋云奎冷然反手,刀刃快速回归卫明的鞘中。他狠狠的剜了靳月一眼,眸中满是警告的意味,“从今以后,不许再踏入燕王府半步!”

音落,宋云奎拂袖而去。

卫明松了口气,“公主?”

靳月腿软,极是没骨气的瘫坐在地,捂着心口大喘气。

见状,卫明如释重负,转身疾追宋云奎而去。

这该死的燕王府!

靳月觉得脖子上湿漉漉的,伸手一抹,掌心里一片猩红,“我上辈子是掘了你们祖坟吗?到底欠了你们什么?姐姐一条命还不够,还想搭上我?做梦!”

她想站起来,奈何腿软得动弹不得。天晓得,方才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委实吓得不轻,差点以为,会这么凄凄惨惨的死在这里。

“多谢姐姐,在天庇佑!”

离开的时候,靳月忽然回头,神色莫名的盯着那个黑漆漆的药罐。罐体陈旧,出药口豁了一缺,瞧着似乎经常用,所以......姐姐以前身体不大好?

又或者,时常受伤,独自疗伤?

墙外有柳叶镖,墙内有破药罐。

那些年,姐姐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坐了好一会,靳月终于站起身来,捂着脖子往外走。

“月儿!”宋宴虚弱轻唤。

靳月眉心一皱,连退数步。

外头不是说,宋宴被燕王打得爬不起来了吗?

可见,未曾亲眼所见,有些话不可轻信,燕王终究只有宋宴这么个儿子,下手定有分寸,若是真的打得太狠,万一将儿子打出个好歹,岂非绝了燕王府一脉?!

父子两个,蒙骗世人!

一个装得下手狠辣,一个装成身负重伤。

宋宴面色惨白的望着她,眼底翻涌着难掩的痛楚,“为什么骗我?”

靳月咬唇,没说话。

骗你都是轻的,杀了你给我姐姐填命都不够。

“为何要骗我去漪澜院?为何你不来?”他步步逼近,眸色猩红如血。

靳月捂着脖子,他进一步,她退一步,始终与宋宴保持最初的距离。

后来,她站在梧桐树这边,他站在梧桐树那边。

“为什么骗我?”宋宴盯着她,这副神色,宛若要将她拆骨入腹,但又隐忍着,似要让她知道,他内心深处对她的重视。

在靳月看来,虚情假意的委曲求全,不过是望而不得的贪念作祟,人都死了,才想谈一谈所谓的情深,真是可笑之极。  早干嘛去了?!

“因为小王爷纠缠不休,令人厌烦。”靳月毫不避讳,眸中尽是嫌恶之色,“我早就提醒过小王爷,使君有妇,罗敷有夫,瓜田李下当避嫌,可小王爷您做到了吗?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宋宴苍白的面色,更是白了几分,“脸?”

“脸是个好东西。”靳月脑子有些发蒙,“希望小王爷长点心,老大不小了,也该知道......知道轻重!”

宋云奎那一刀,虽然没有切开她的颈动脉,但颈部皮薄,饶是血流得不多,但也足以让她倍感不适。鲜血的流逝让她体温渐降,眼前出现了飞蚊影。

狠狠晃了晃脑袋,靳月伸手扶住了梧桐树,“小王爷好好养伤,告辞!”

“靳月!”宋宴忽然伸手,赫然捏住靳月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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