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以后一起吧
7.以后一起吧
星期四下午，所有体育项目结束。学校开始搭建舞台，几辆货车从校门口驶过操场边的车道，停在教学楼附近。工人从车里往下运音响、拼接显示屏……
林又静上一次看到这么隆重盛大的场面还是在她表姐婚礼上。
晚上要表演节目的人，都在教学楼六楼的空教室里面化妆，操场上一直在试音，各种音乐声不断传来，响彻云霄。
“旁边小区的人会不会骂我们学校扰民啊。”
“据说上次有人投诉，郑明春直接说的他们哑口无言。”“想象的到，见识过春哥的口才。”
“他们说，郑明春开始道歉了，那几个居民不听，他直接说是我们学校先在这里建的，小区后来才建的。问他们懂不懂先来后到。”
“不愧是春哥。”
宋晓辛一边跟林又静聊天，一边往右边看。她没有参加节目，但是和张波请过假，说她帮林又静她们拿衣服……其实也用不着拿什么衣服。只是为了多一点机会看吴杨而已。
吴杨正在化妆，一脸不愿意。秦原在旁边看的哈哈大笑，嘲笑吴杨口红的颜色太鲜艳。
秦原已经化完妆了，但是他没让化妆师给他涂口红，死也不涂。周小钰拿他没办法，才不了了之。
林又静觉得大部分女老师都是这样，怎么看女生怎么不顺眼；男生只要性格活泼一点就是翩翩少年。女生从来不敢跟女老师开玩笑。唉，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我去看一下于辉月。”
林又静站起来往前迈了一步，不小心撞到了张琰。
文艺部的部长，高二的学姐。每次学生会开会都最晚来的一个。每次月考完开表彰大会都在前面念串词的，每次走在路上都挂着一副全世界欠我钱的表情的，每次升旗仪式的时候能把校服穿的像自己的衣服一样好看的人。
其实这些林又静都不感兴趣，全是宋晓辛跟她说的。她顺便记住了而已，毕竟张琰确实很好记。
“对不起。”
“没事。”张琰微微笑了一下，走了过去。
其实也没有看起来那么不近人情，只是长着一张冰山脸而已。林又静走到隔壁教室，看见于辉月坐在角落里，手里拿着一面镜子。“哇，不错嘛。挺好看的。”
“是吗？”于辉月把镜子拿起来，仔细端详起来。
“是啊。”
于辉月对着镜子笑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落寞的神情。林又静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开口道，“你别管别人怎么说。我觉得你挺好看的。”
于辉月盯着林又静看了一会儿，差点要看出眼泪来。他现在只想快点分班，能跟林又静分到一个班就好了。
“你要不要去我们那边坐一会。等我化完妆我们就直接去操场上等了。”
“嗯。”
宋晓辛也和于辉月相处的很不错。虽然刚开始有些不习惯。但是她除了在和吴杨相处的时候有些别扭以外，其他时候，不论跟谁在一起都是个很健谈的人。她很快和于辉月熟络起来，甚至让于辉月跟她在一起的时候都开朗了许多。
林又静现在可以理解吴杨化妆的时候为什么紧绷着脸了。就她自己，看着自己这张涂脂抹粉的脸之后，都打了一个寒颤。太夸张了，粉又厚又重，感觉压的她鼻子不能呼吸，嘴巴红的像流了血一样。
无奈，但是无所谓。
他们一行人下楼的时候遇到了陈越海，他正急急忙忙的往楼上跑。秦原跟他打了个招呼，陈越海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他跟林又静、吴杨他们并不认识，但是也互相示以了微笑。
在学校里也是会讲究这种人际往来的。你的朋友，和他的朋友相遇，你和你朋友的朋友也要微笑示意一下，表示礼貌。
“吓死我了。”于辉月小声的说。
林又静问他，“怎么了？”
于辉月愣了一下，“他跑太快了，感觉要撞到我们。”
秦原插嘴道，“这么急，肯定是去找张琰了。”
不知道秦原是在跟林又静搭话，还是在回答于辉月。总而言之，这句话一下子击中了于辉月。秦原并不知道。宋晓辛和林又静面面相觑，不可能当面戳于辉月的痛处吧。
一直没说话的吴杨听了，突然开口，“我记得上次整理资料的时候陈越海他们体育部和文艺部的搞混了，应该是这个事。”
说完之后他给了秦原一个眼神。
秦原恍然大悟。他怎么老说错话？
他们三个都心知肚明，于辉月喜欢陈越海。吴杨和于辉月一个班，很好发现于辉月喜欢男生；林又静从一开始就知道；秦原太大大咧咧，无从察觉。
即使吴杨这句话算是照顾到了于辉月的感受，也有可能不好让于辉月接受。太明显了，更何况，于辉月从来没有主动告诉过林又静和宋晓辛他喜欢男生，她们也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愿不愿意让别人知道。
他因为在二班受到孤立，很感谢认识林又静他们。但是并不代表他一定愿意把自己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分享给她们啊。林又静是这么认为的。
他们坐在舞台旁边搭的梯子上，有些沉默。
于辉月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说，“刚刚，谢谢你们啊。都一直照顾我的感受。”
“其实我没觉得有什么。你们也别太在意。”
林又静虽然自己没有体验过，但她从身边的人身上看到过。她一直都明白，喜欢一个人并且说出来需要多大的勇气。看看宋晓辛就知道，勇气需要积累。
宋晓辛喜欢吴杨，即使他不敢让吴杨知道，她还可以和林又静倾诉，可以和身边任何人倾诉，只要是她信任的人。而于辉月呢？连光明正大的说出来都不可以。
“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啊？应该不是吴杨告诉你们的吧。”
原来吴杨早就知道了。林又静突然想起了吴杨那句，“我愿意跟别人交际，别人不一定愿意，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高一上学期的时候，三班的数学老师病了，由吴杨他们班的数学老师，也就是郑明春给三班代课。晚自习的时候，郑明春要带两个班，他就让三班的人搬椅子到二班一起上课。第一次一起上课的时候，陈越海就坐到了于辉月旁边。于辉月一下子就被陈越海吸引了，他觉得陈越海总是笑，而且笑起来很好看。其实他不知道，陈越海只是因为不想被郑明春盯着，专门挑了在后面的座位，刚好于辉月就在最后一排，而且是最角落里。只是个巧合。
之后却一发不可收拾。郑明春给三班代课的那一个月里，每次上数学晚自习于辉月都会把他旁边的位子留给陈越海。对于那些不想被老师盯得太紧的人，于辉月旁边这个位子真的是不二之选，于辉月每次占着不给别人坐，就多了一批对他有意见的人。
于辉月却迟钝的像是看不见一样。三班的人讨厌他，自己班的女生也看不惯他。女生堆里，从来不缺冷暴力。
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虚荣的连锁效应。陈越海原本就是一个现在人群中很显眼的人，二班也难免会有人对他萌生青春期的悸动之心。那是不是真的喜欢不好说，但是只要看到陈越海和谁走的稍微近一点，那些女生就会开始在背后七嘴八舌。
“你们是居委会大妈吗？”
“你们就是毒蛇妇。”于辉月好几次都想这么说，但是他不敢。他怎么可能敢一个人抵抗全班人。
最开始是那几个女生在背后议论他，取取笑他，把他的性取向放在手里像玩玩具蹂躏、践踏。
为什么班里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话？男生没有不跟他说话，但是也没有人为他说话。
流言渐渐传开。所谓流言，是不一定真实的无来源的说法。然而，那些女生有理有据。什么于辉月每次都会给陈越海带晚饭啦、只把书借给陈越海啦，只把旁边的座位留给陈越海。她们说的都是真的，可是他有错吗？“是你们之中，没有人愿意跟我做朋友，没有人愿意对我好，现在反而要来非议我对别人好吗？”于辉月愤怒、绝望。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仅仅是因为他喜欢陈越海，就是一个错误。
后来，陈越海再也没来他旁边坐过。再后来，三班的数学老师病愈，三班和二班也没再一起上过课。
说起来很搞笑，为什么班里那么多男生，会惧怕女生的几张嘴。她们动一动嘴巴，就能让男生们开始和于辉月保持距离。男生们不会用语言、表情来取笑他。可是他们每一次视若无睹，都在伤害他。
直到那天吴杨主动找他说话。
吴杨偶尔会喊他一起去上体育课，有时候会给他带饭。因为吴杨是走读生，有时候带了些什么都会给他分一半。尽管吴杨没有帮他对女生说什么，但是他是班长，以身作则说服力更强。
他以为只要他安安分分一直过到分班就行了。可那些女生的闲言碎语却愈演愈烈，骂他是男婊、心理变态、说他勾引吴杨。
他还敢接近谁。
他根本不敢再接受吴杨的好意。纵使吴杨是班长，威慑力也不及那几张嘴。他怎么能决定别人的思想。他怎么能决定别人的选择。
他喜欢男人就是原罪。
林又静看向于辉月，不知道说什么，唯有一个微笑。
告诉他，他现在，不是孤身一人。
紧接着，轮到他们上台朗诵。
四月末的晚上，夜空漆黑一片，星罗棋布。站在舞台上往四周看，隔壁小区，万家灯火通明。高三的学长学姐趴在阳台上，往下看。也许也有人在回忆他们刚升高中时候的样子。
整个学生会的大朗诵，林又静却好像只能听见他们的朗诵声：穿过层层人群，汇聚在一起。
林又静突然觉得，一直以来好像缺失的什么东西出现了。好像不是对什么都那么无所谓了。
他们每个人，都不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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