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她的梦


简絮云跪在寒意刺骨的地上,冰冷的锁链绑着她的脖子和手脚,她能感到这间暗牢中不远处铁架上冰刃的森寒。

        有人穿着一双墨色长靴从铁架边挑选了一把匕首,缓缓走过来,慢慢停在她面前。

        “鸢鸢,我是不是说过,不许离开我啊?”

        她抬起头来,眼前之人便全然映入她眼中,她的瞳孔猛地一缩,不由得向后退去,身上的锁链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一步一步走近,“可你为何要在我渡劫时离去?还窃取我的龙珠?害得忧儿用自己的内丹救我。”

        她摇着头,浑身战栗着,“我没有,我是为了救你才落入深渊……”

        “呵,”他笑得有些无奈,像是宠溺极了的语调:“你是觉得我好骗吗?”

        她猛地仰起头,坚定地说道:“我没有!”

        “啪”地一声,她被一巴掌扇地扑倒在一旁,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蹭在地上,疼得她快要昏死过去。

        “你有!你要龙珠,你对我还是有所图的!”

        他蹲下身扯着她的头发将她的头扯起来,看着她因被拉扯头皮而痛苦的表情,他笑得阴森而诡异,轻轻凑到她耳畔,低低地吐着湿冷的气息,“鸢鸢,以前把你当作神女,从不碰你,却没想到如今你这般凄惨可怜的样子,我似乎更喜欢。”

        她无望地看着暗牢昏黑的房顶,忽而腹中剧痛。

        他伏在她耳畔仿佛发癔症一般低诉着:“鸢鸢,鸢鸢,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何必偷呢?你就算是要我的命,我都是开心的,至少我这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他又把她扯得凑近了些,与她耳鬓厮磨,“我不要她的内丹,我只要你的,我把龙珠给你,我们交换,永远永远也不分开……”

        “不……”

        她猛地坐起来,满身都是冷汗,她努力平复着心情,等去思索方才的噩梦到了什么时,却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

        叶裁衣还没踏进大殿,就见方灵从里面出来。

        对于听师父讲道这件事方灵一向积极,总是第一个来先陪着骆长廷喝一会儿茶的,只是一天究竟能听进去了几个字那就无法保障了。

        叶裁衣到底辈分低一些,问候道:“小师姐去何处?”

        方灵看也不看她,风一般从她身边走过,“师姐还未到。”

        叶裁衣便也跟在她身后往简絮云住处走,半路上碰到哈欠连天的白轻沉,他远远地问道:“哎,你们去哪儿?”

        方灵已经好几天没有与他说过话,自然是不会搭理他。

        叶裁衣说道:“师姐还未到,我们去看看。”

        白轻沉刚睡醒尚还有些迷蒙,听到这话恍了个神,反应过来后立刻跟着她们走。

        刚到简絮云的住处,就见她正往这边走,看见他们之后,她的脚步更快了一些。

        白轻沉问道:“师姐,是哪里不舒服吗?”

        简絮云说道:“没事,只是睡得不稳,做了个噩梦。”

        白轻沉试探性地问道:“梦到什么了?”

        她摇了摇头,也不甚在意这件事情,“醒来之后便忘了,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笑道:“梦嘛,想不起来也好,虚无缥缈的。”

        他们三人一同去了大殿里,骆长廷正在往几人的各自的小桌上摆吃食,一见简絮云便问道:“今日怎么了?”

        简絮云答道:“今日没睡醒,让师父担心了。”

        骆长廷安慰道:“没事,多注意休息,一会儿我给你些丹药。”

        叶裁衣见桌上的吃食与往日很是不同,为了活跃一下气氛,说道:“师父,今日的吃食看着比往日更让人馋了。”

        白轻沉原本担忧简絮云的情况,听了她的话,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眼中便带上了笑意,“师父,大师兄要回来了吗?”

        方灵不咸不淡地说道:“大师兄已经回来了,带了一个别的门派的弟子,这会儿回蔚然阁放东西了,想来一会儿就过来了。”

        正说着,门外传来景昭的声音:“絮云如何了,来了吗?”

        几人看向门外,见穿苍烟落照色衣袍的景昭身旁跟着一位穿着暮紫色衣袍的男子。

        叶裁衣觉得这个男子眼底有些阴沉,却分明是一副好模样,规规矩矩,温润如玉。

        远远的,那男子的目光直接落到了简絮云身上,可只有那么一瞬。

        叶裁衣回忆着刚才看到他眼中波涛汹涌的暗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他向骆长廷拱手道:“晚辈千山门——常思卿,见过长廷仙尊。”

        骆长廷说道:“不必客气,坐吧。”

        景昭从桌上端起一个小碗,一口喝光了碗里的汤,“师父以后不要再为了我亲自做吃的了。”

        骆长廷倒也不接这个话,只说道:“昭儿,近来箫声可有进步?”

        “自然自然,”景昭手中虚空出现一管箫,“师父,我如今也算是大有进步,为你吹奏一曲我新学的曲子。”

        看到这情况,叶裁衣脑袋都要炸了,她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正犹豫见,却听简絮云淡淡地说道:“大师兄难得回来,既如此,便多陪师父说说话,我们先出去了。”

        她一往出走,白轻沉与方灵也纷纷“识相”地行礼离开,叶裁衣便也跟在后面。

        常思卿这一时有些不知情况,立在原地不知该进该退间,忽而嗅到一阵清香,侧首看去,简絮云便占满了他的双眼。

        “常道友,我建议你跟我们一起走,把时间留给我师父与师兄探讨乐理。”

        他心中翻腾着滔天巨浪,头脑有些模糊,只呆呆地看着她,“好……我跟你走……”

        只一同走了半路,叶裁衣却敏感地觉得这个常思卿似乎对师姐一见钟情。

        这一点不止她,白轻沉与方灵也感受到了,他们三个走在一旁,难得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都明白了对方同自己想得一样。

        常思卿双眼就没有离开过简絮云,一路粘着她,“简姑娘的名字真好听,絮云,絮云,轻柔飘渺,谁帮你取的名字啊?”

        简絮云毫无波动,只是礼貌地一笑,“师父取的。”

        常思卿一脸向往地说道:“简姑娘你可以带我在渺云峰转一转吗?我第一次来,回去也好与我师兄弟们讲讲我的所见所闻。”

        这会儿景昭不在,似乎接待客人的任务就落在了简絮云头上,她原本不觉得有什么,正要答应,白轻沉突然凑上去,把常思卿扯开,说道:“这有何难?常道友,走,我带你去逛逛。”

        他直接御空飞出老远,根本不给常思卿说不的机会。

        叶裁衣看着他们的身影,直截了当地说道:“师姐,他好像喜欢你。”

        简絮云略思索了一下,“不确定,但与我无关。”

        方灵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儿,道:“他长得不错,性格不错,师姐一点也不想……”

        简絮云平淡的目光落在方灵身上,“我走的是无情道。”

        叶裁衣看今天似乎也没事了,便先自行离去了。

        她在书房待了一会儿,等出来时遇到方灵正巧回来,显然是带着气的,也不知是被谁惹到了。

        她把袖中的信捏紧,到了渺然阁外,两指放入口中吹了一声口哨,便听一阵爪子触地的声响,

        没一会儿,一只毛乎乎的小灵兽便从远处跑来,乖乖地停在她脚前。

        这种小灵兽叫“途途”,是专管太元山信息传递的。

        她蹲下身子,将信放到小灵兽背上的小袋子里,揉了揉它的脑袋,“小家伙,把信送到照雪轩。”

        小灵兽立刻奔往远处去了。

        她重新回到书房里,吸纳灵气,继续冲洗着识海。

        香炉里的白烟袅袅升起,在空中消散不见,这檀香的香气很淡很淡,卫疏风却不喜欢。

        他跪得笔直,背绷得紧紧的,像绷紧的弓弦一般。

        南华负手站在香案边,看着香炉里飘出来的烟气,悠悠说道:“你原不该再留在太元的,我之前不知道是什么因由,如今看来,是为了一个女子吗?”

        卫疏风俊眉轻蹙,好像没有料到他的师父竟会这么想,竟会错的这么离谱,不过他并不打算反驳。

        忽而一道威压狠狠打下来,他被砸得猛地扑倒地上吐了一口血。

        南华依旧站在原位,动也没有动,他伸出手在白烟上划来划去,那烟就在他指间变幻着模样,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如这无依无凭的烟气,“为了一个女子,仇都不报了?你配做他的儿子吗?”

        卫疏风攥着衣襟咳嗽了一阵,从地上爬起来重新跪好,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捂在唇边,眉目疏淡,没有一丝痛苦之色。

        南华的手阻挡着白烟飞升,那烟便从他掌心四散飘开……

        “不过,你是该留个后的,你想跟她成婚吗?”

        卫疏风垂眸看着自己蓝色衣摆下银丝绣成的卷云纹,淡漠地说道:“不想。”

        南华的手从白烟上拿开,终于不再去拨弄它的命运,他背对着他,似是在为他考虑一般叹道:

        “不想便算了,留个孩子就行了。女人,向来是哄一哄便愿意为你生为你死,何况只是无名无份地生一个孩子。你将来若有意外,还不至于绝后,你们家……到底只剩你一个人了,你若有孩子,你爹娘和哥哥也是会高兴的。”

        卫疏风唇边挂着一个充满讥讽的笑意,口中的话却十分尊重,“师父不必担忧,我修养一段时间会去报仇的,仇不报完也绝不会死。”

        他走出临华殿时月亮已经飘在云端了,他足尖轻踮,扶摇而上,掠过恢宏的殿宇落到竹林深处一座小轩外。

        正要上前开门,忽而瞥见门口放着一封信,上面用十分潦草的笔迹写着“卫师兄亲启”。

        不知是谁的信,字写得这般难看。

        他推开门,边走边拆着信,等到了房间点上灯,才低头去看信。

        “卫郎疏风,展信长安……”

        他像是不小心摸到了火一般猛地将信扔到桌子上,那信便在桌上铺展开来,烛火将它映得格外清晰。

        “卫郎疏风,展信长安。一日不见,甚是思念,昨夜梦君,不胜欢喜。今日冬至,赠君平安扣一枚,愿君常安常乐。天寒料峭,勿忘加衣。叶裁衣书。”

        他摸着手中的信封,内里似乎有一块小小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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