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好,我先走
叶裁衣没料到他会突然成了这样,立即拿开剑,紧张道:“卫师兄,你怎么了……”
卫疏风拄着剑捂着心口坐到床边,刚一坐下忽又抑制不住低下头,脊背微微抽搐着吐了好几口血。
叶裁衣这下真的吓坏了,扑过去跪在床上,一手从前面抱着他,一手轻轻抚着他的背,“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吐血了呢?”
卫疏风忽然掐住她抱着他的手,侧首看着她,他额上是细密的冷汗,眼底血丝遍布,脸色煞白,唇边却沾着赤红的鲜血,目光阴冷至极,“你再激我,我绝对杀了你!”
霎时之间,光影变幻,他们二人立在一间简朴的卧室里,卧室窗外,是燕子晚归,落日熔金。
卫疏风手中的一串玉珠发出灼目的光,而后又是一段凄厉的喊叫,终究化为齑粉落到地上。
叶裁衣愣愣地看着随风飞扬的齑粉,道:“那神女呢?”
卫疏风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扯出素帕擦着自己唇边的血,咳嗽了几声,漫不经心地说道:“杀了。”
“你能杀神女?”
卫疏风觉得她这个问题有些好笑,“杀不了她我是怎么把你带出来的?”
叶裁衣为他倒了一杯水,“师兄漱一下口中的血吧,你方才吐血也是因为同她打斗时受了伤?”
卫疏风饮了一口水又起身吐到窗外,脸色虽还是煞白一片,却回首轻笑道:“这三千界是封魔场中的魔物,你以为我能轻轻松松毁了它?”
叶裁衣为自己方才冒出来的想法感到有些尴尬,对啊,怎么可能呢?
他接连设计捣毁了永州王氏和丰原张氏,能做下这赫赫战绩,怎么有时间把她带走隐藏起来避过那么多人的查找,怎么可能是孩子的父亲?
他又说道:“你若是真喜欢那个男人,我们就真的出不来了。”
叶裁衣更加尴尬了,原来他问那句话是因为这个啊,真的是,怎么不把话说清呢
她看着卫疏风煞白的脸色,有些担忧,拿出关清衡给的那个小瓶子,“卫师兄,你伤得怎么样,要不吃几颗补元丹。”
卫疏风并不同她客气,拿过去倒了两颗吃了下去。
叶裁衣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兄,你吐了不少血,要不要找人看一下你的伤势?”
他坐回高椅,闭上眼睛,轻蹙眉头忍过了一阵痛楚,才睁开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轻声说道:“我没料到三千界并不好解,杀那妖女费了些修为,叶师妹,舒遥师姐说是我惹了许玉楼你才横遭此难,你不会怪我吧?”
叶裁衣一愣,又释然一笑,“你救了我,我怎么会怪你呢?”
他咳嗽了几声,复又垂眸道:“方才不觉得,吐了那几口血之后才感觉似乎伤得有些重。我打伤了许玉楼,又夺了三千界,她已经回逍遥殿招人来战了,三千界被我毁了,逍遥殿应该不会放过我的,叶师妹,虽然我受了内伤,但你不必管我,先回姚阳吧。”
“啊?”叶裁衣认真想了想,道:“也好,我先走,卫师兄你先在此处,我去姚阳叫我表哥来接应你,也好证明是她想要害人在先。”
卫疏风神色一滞,许久点了点头,又抬头看着她,双眸澄澈,语调淡然,“其实我还一不小心言语得罪了平陵蛇族,听说他们要来拿我项上人头。”
叶裁衣想着原书没有这一出啊,问道:“你怎么得罪人家了?”
他用素帕轻轻掩着自己的唇角,颇不在意地说道:“我说许玉楼是平陵蛇族中人和许夫人的女儿,他们觉得我毁他们名声。”
“那到底是不是?”
“我也不知道,我随口说的,谁知道被他们听到了,看他们的反应这么激烈,应该是吧。”
叶裁衣头皮发麻,“这是能随便说的?反应激烈也可能因为你说的就是假的。蛇族跟逍遥殿一起来,你能应付得了吗?”
卫疏风漫不经心地深深靠进椅子里,脸色苍白,神色落寞,两条冠带不复往日风流,也丧气地垂在襟前,他自嘲一笑,“我总不至于死在这里吧。”
叶裁衣搬了个椅子坐在他旁边,“这里离姚阳多远?”
卫疏风想了想,“师姐令我出来找你,我御剑从姚阳出发找了七日才追上许玉楼,你若要回去,坐马车可能不出十天就能到。”
夜色沉下来,方才还有点儿光亮的房间在叶裁衣恍然未觉中暗了下来,两个人互相看去,都有些朦胧,卫疏风在怀里摸索了一会儿,道:“火折子丢了。”
复又抬手掐了个诀,羸弱的火光在他指间跳了两下,彻底灭了。
他愣了一下,松开手指,自嘲道:“叫师妹见笑了。”
叶裁衣起身走到桌边,掐了个诀点燃了蜡烛,微弱的烛火映着他苍白的脸庞,她叹道:“算了,把你丢在这里我也不放心,我同你一起吧,我们坐马车回去,路上还能照顾一二。”
“叶师妹,我会连累你的。”
“不怕,他们若伤我,名声更不好。”
卫疏风垂眸,颇有些勉强,“唉,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叶裁衣想下楼去让客栈再帮忙收拾一间房间出来,卫疏风却说道:“我们还是不要轻易分开吧,否则有个什么响动,互相都察觉不到。”
叶裁衣一想也是,便说道:“那我去要些水,我们洗漱一下。”
小二给浴桶里倒满水,得了几个钱,开开心心地道了句:“公子,夫人大喜。”
叶裁衣觉得有些尴尬,也不好特意解释,倒显得似乎是在乎的,只好看着仍靠在椅子上神情恹恹的卫疏风,道:“卫师兄,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卫疏风头也不抬地说道:“师妹先洗吧,我去楼下坐一会儿。”
说罢就要起身,刚一站起来,脸色忽然一白,又跌了回去,以袖抵唇咳了起来。
叶裁衣忙倒了杯热水给他,“我们要不去看看大夫吧。”
他摆了摆手,“我是强闯三千界时被魔气伤到了,我有丹药可以用,普通大夫不知道如何医治的,你不用担心。你扶我去外面坐一会儿吧。”
叶裁衣先搬了把椅子出去,这才去扶着他,将他安置在门外,才进去从藏宝囊中拿了衣衫,到屏风后沐浴了。
等她出来时,卫疏风已靠着椅子睡着了,他在外面跑了这么几日,恐怕也是累坏了。
她凑到他身边,轻轻晃了晃他的肩膀,“师兄,去床上睡吧。”
他睫毛动了动,似有些着恼被扰了清梦,一会儿才睁开眼,眸中两汪春水里映着微弱的烛光和她的模样,嗅着她身上带着水汽的暖香,说道:“我歇了一会儿,好了些,你在这儿坐一会儿。”
说罢唤小二来换了水,沐浴过后又要了一些吃食。
他把桌上的鸡汤全推到她面前,说道:“想来该是好好补的,那补元丹也不能常吃,总有些药性在的。”
叶裁衣笑道:“多谢师兄了。”
又盛出一碗热腾腾的汤和鲜美的肉给他,“你也受伤了,千万不要总硬撑着不吭气,不然谁知道你疼呢?”
卫疏风愣了一下,或许是因病神思倦怠,他煞白的脸上浮上一层薄到难以察觉的轻粉,道:“方才我也没瞒着。”
叶裁衣喝了口热汤,心情顺畅了许多,笑道:“刚去找我时厉害得跟什么似的,若非吐了血,我看你根本就不会说。”
他难得的有些不自在,不太想承认自己刚才吐血是被气到的成分更多一些,低头抿唇笑了一下,脸色还是苍白的,修长的手指捏着汤勺搅着汤散热气,“也是被你不知死活气的。”
叶裁衣打量了他一会儿,说道:“卫师兄,你不觉得这样就挺好的吗?”
他看着她,有些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
叶裁衣指了指桌上的饭菜,说道:“你看,不缺衣少食,又能到处游览,若有朝一日飞升,还能去做仙人,这样的生活你觉得好吗?”
卫疏风知道她只晓他的部分计划,因此也清楚她在暗暗地指哪些事情,以为她想要他收手,劝他放下过往,一心向善,忽然有些意兴阑珊,低头喝了一口汤,盐淡了一些,不过他向来不在意这些,“是挺好的。”
叶裁衣此时被更改了记忆,不记得自己曾将自己知道他结局和计划的事情对他和盘托出过,见他应了话,便给他的小碟子里夹了一筷子青笋,说道:
“所有人都想过正常的生活,师兄以后如果仇人,只向仇人索怨就是,最好不要过激,伤及无辜,毁了他人的平凡人生。”
卫疏风诧异地看着她,“叶师妹不同我说什么道理吗?比如等我与别人结仇时劝我放下仇恨,一心向善。”
叶裁衣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若你真与人有仇,我不知你受过什么苦楚,不知你能承受住什么苦楚,不知你曾如何在黑暗中挣扎,怎么敢红口白牙地轻易劝你放下?这种事情只有自己劝自己的,可我也不主张当被欺负了就知道自己往肚子里咽的傻子,我的意思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但还是不要伤及无辜。”
卫疏风忽然忆起她在大雪中带他去太元边界的小村庄时同他说的话,“我想让他们继续这么平静地生活下去而不是被你毁掉。”
那时他们之间隔着风雪,隔着偏见,以至于他未曾认真问过她对那所谓的前世的看法。她说她的重生之愿就是为了他能活下去,她还曾想要帮他
叶裁衣笑意盈盈地又给他添了一筷子菜,说道:“想来你也不想过颠沛流离,或者动辄殒命的生活,你或许更喜欢这样,所以你今天比以往都鲜活一些,笑得也真一些。”
他呆呆地看着她,心口微微悸动着,手中的汤匙没有拿稳,掉进碗里,发出一声脆响,他很少会有这样的慌乱,以前他不接受自己也会有这样的情绪,但现在他愿意接受,甚至甘之如饴。
只好放下碗去吃她夹来的菜,掩饰道:“什么真不真的,我从来也笑得不假。”
叶裁衣应道:“是是是,谁也没你笑得货真价实,童叟无欺,长得又好看,笑一笑,谁不喜欢?”
“那你还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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