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重生(7)


第七章  重生(7)

闹了这出,天已经黑了。

村民家都开了电灯。

只是那时的灯泡,瓦数不大,光线昏暗。

条件稍好一点的家庭,能照上日光灯,那个光是白的,比灯泡这种黄色的光要亮一些。

而像乔家这样的贫困户,就连黄光的灯泡都照不上。

家里没有通电,点的是煤油灯。

这种物件,乔念夏前世只在电视上见过。

用棉线搓成小手指粗的灯芯浸在装着煤油的瓶子里,从钻孔的盖子里露出一小截点上,光芒豆大点,勉勉强强的照着屋子。

明亮是不可能的,只能保证走路不磕磕碰碰。

潘迎娣生火煮饭。

村里大多数人,都能烧得起煤了,但她家烧的是柴。

乔忆秋在灶前烧火。

她是四姐妹当中最勤快的一个。

潘迎娣煮了一锅粥,稀拉拉的没有多少米,她就煮了些青菜在里面,丢了几颗盐,有点味道。

今年收成不好,交了公粮之后,家里的稻谷就没剩多少了。

一家五张嘴,得省着吃。

雷麻子来大闹一场,潘迎娣也没有时间去地里摘菜。

就在泡菜坛子里抓了一碗泡豇豆,随手掐成了一小节一小节的,那就是一家人晚上的下饭菜了。

前世,乔念夏很喜欢在喝粥的时候吃点泡菜,那样开胃。

但她从来没有把这么稀的粥和一点美感也没有的泡菜当正餐吃。

她吃的泡菜,都是盛放在一个很精致的小碟子里的。

这么大一碗,全是咸菜,她见所未见。

其实,她自己的前世,也是出生在这个年代,岁数和原主差不多大。

可她是出生在城里,且当时父母做着小生意,家境很不错,家里还有专程带她的保姆。

年代虽一样,但生活条件却是天差地别。

乔念夏的前世,是没吃过什么苦的。

面前的粥,稀得能照出人影。

能吃饱吗?

等下几泡尿撒出去,肚子就饿了。

可既来之,则安之,她得习惯现在的生活条件。

乔念夏端起碗,干了三大碗菜粥。

别说,潘迎娣腌的豇豆,味道还不错,挺开胃口。

而且,粥也有一股蔬菜的清香味。

那时的菜,都是做饭前,从地里现摘的,非常新鲜。

使用的肥料也是家畜的粪便,几乎没有化肥和催生素,比之后的大棚蔬菜好吃多了。

条件虽艰苦,但一切都是原汁原味。

只是粥确实太稀,不一会儿,乔念夏就想上厕所了。

乔家三间乱石墙房,一间是含着灶房的堂屋,左右各两间卧房。

一间是潘迎娣和乔国康的,另一间几姐妹同住。

堂屋开了道后门,通向后面只搭了一块牛毛毡的猪圈,圈墙有一米来高。

圈里有一头小猪仔,是潘迎娣才买回来的,花了二十多块。她卖了一个来月的菜,攒下的。

本想等着它长大卖掉后,就还乔家富的钱。

虽然会拖延几个月,但两口子想着都是自家亲兄弟,不会计较这么多。

结果,乔家富两口子却是步步紧逼,竟然还想把乔念夏往火坑里推。

在利益面前,人心凉寒。

猪圈旁边有一个粪池,随便的挂了一幅破布帘子遮羞,那便是乔家的厕所了。

人便、猪粪全在一个坑里,那味道可想而知。

乔念夏蹲在粪便池边上,努了好大的力才拉了出来。

一拉完,她就飞快的穿好裤子,跑回堂屋里,深吸了好几口气。

再拉不出来,她没有被尿憋死,也会把自己给闷死。

太臭了,她没敢呼吸。

堂屋里,一家人正准备洗漱睡觉。

“二姐,来洗脸了。”乔忆秋叫着乔念夏。

她拿着毛巾,在盆里荡了几下,就拿起来拧干,递给乔冬蕾洗。

妹妹洗完后,她又给乔念夏拧了一帕子,递给乔念夏。

原主的记忆里,三姐妹不仅共用一根洗脸巾,还要共用一盆洗脸水。

她们洗完后,潘迎娣和乔国康接着洗。

风吹日晒的干了一天的农活,两口子洗过后,洗脸水都变乌了。

但这也不能浪费,还要倒在洗脚盆里,只需再掺上一瓢热水,就又是一家人的洗脚水了。

依旧是三姐妹先洗,两口子后洗。

待洗完,整盆水都黑了。

如此,潘迎娣才会把它倒掉。

这生活条件,与自己的前世比起来,真的是天壤之别。

可既已重生在了这么艰苦的环境里,乔念夏也唯有适应家人的习惯。

一家人洗了脸脚,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此时的时间,大约九点来钟。

那个年代没有娱乐,唯一打发时间的消遣就是看电视。

可八五年,能买得起电视的人家不多。院子里有两户人家有电视,其中一家姓黄,比较大方,把电视放在堂屋里,想看的邻居,只需自带一根凳子,坐在他家门口看。

另一家则把电视藏在了卧房。

那时的人,虽然没有什么隐私不稳私的概念,但也知道,别人家的卧室是不能随便进去的。

那家人把电视放在卧室,明摆着就是不想邻居去他家看。

那就是乔家富一家。

他是水厂的工人,用供应票买的电视。

平时,乔忆秋和乔冬蕾都会去黄家看电视,今天雷麻子来闹了这出,想着两个月内要还大伯家三百多块钱,两姐妹也没有什么心情看电视,洗漱后就上了床。

屋子里,有两张床,乔忆秋和乔冬蕾睡一张。另一张,本是乔念夏和乔知春一起睡的,乔知春出嫁后,就乔念夏一个人睡了。

这是夏天,有蚊子。

乔家舍不得买蚊香。

乔忆秋和乔冬蕾就用蒲扇在补了很多补丁的帐子里扇风,这样可以把蚊子驱出去。

确定没有蚊子后,就把帐子放下来,压实在席子下面。

两姐妹手摇着蒲扇,慢慢的就睡着了。

她们非常适应这种条件下的生活。

而乔念夏重生的第一晚,却有些失眠。

她真的没有睡过这么硬的床,硌得她背疼。一转身,铺在席子下面的稻草就发出悉悉碎碎的声音。

而且,她很热。

尽管手上有蒲扇,但那微弱的风,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直到凌晨转凉后,乔念夏才睡着。

一大早,又被雄昂的鸡鸣给吵醒。

天刚蒙蒙亮,也不知道是什么时间。

乔念夏习惯性的将手伸向枕头边去拿手机,才发这个年代哪来的手机。

家里唯一能看时间的,是放在饭桌上的一个锈迹斑斑的绿壳小闹钟。

乔念夏不想起身去看。

她虽然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但也不至于这么早就起床。

乔念夏闭上眼睛继续睡,可鸡鸣声不断,大有这只唱罢哪只又起的架式,吵得她根本就睡不着了。

可乔忆秋和乔冬蕾却还睡得很香。

她们对鸡鸣声已经免疫了。

窗外,突然传来什么东西被拖动的声音!

突然,乔国康佝偻的身影闪过窗口。

爸爸这么早就起床了?

乔念夏轻悄悄的起了床,堂屋的门已经打开了。

乔国康正把几根还挂着露珠的翠竹,摆放在地上。看样子,是刚去竹林砍的。

他手里还拿着两个笋子,见到乔念夏站在门口,便冲女儿憨厚一笑:“运气好,搬到两个笋子,中午可以炒来吃。念夏,来拿着。”

乔念夏接过。

乔国康拿起一旁的篾刀开始破竹子。

原主的记忆涌来,给了乔念夏一些信息。

乔国康把竹子破开后,会把它们再破成拇指宽的长条,再用刀将竹条削薄,这样就可以编制农具了。

比如说筲箕、圆箕、篮子、背篓、扫帚等。

这是乔国康会的一门小手艺,因为编的东西扎实,附近的村民,缺点什么都让他编。他偶尔也会自己编点,赶集的时候拿到镇上去卖。

可并不怎么好卖。

因为这种东西,会编的人很多,算是大多数农村男人都会的手艺。

再者,那时的农村,非常节俭。

一个物件要用数年,破了就用竹条绑绑继续用,实再散架了才会更换。

更换率这么低,需求量就少。

而且,乔国康手艺好过别人,编得太过结实,别人使用的年限就更长。

再加上这玩意不值钱,编个小筲箕也才几毛钱一个,费时又费力,完全无法靠这个养家。

乔国康便很久没编了。

今天是别人预定,要两个大圆箕,乔国康才一大早去砍了几根竹子。

价格五块一个,能挣十块钱,乔国康很高兴。

他平时挣不到钱。

他的腿,因为小儿麻痹症瘸了,身材也跟着矮小、单薄,长年又咳咳嗽嗽的,整个一病怏子。因为没有劳力,地里的活便全都压在了潘迎娣的身上。

乔国康就在家里煮猪食、养几只鸡鸭下蛋。

十块钱对他来说,已是很不少的收入了。

晨雾里,潘迎娣背了一大背篓菜回来,她个子也不高,背都给压弯了。

乔念夏赶紧迎上去,替潘迎娣接了背篓放到地上。

“吃了饭,你就背到镇上去卖了吧。”潘迎娣对乔念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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