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大学的光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曾经经历过美好的、伤痛的、争吵的,又轮番重演。时光不会有轮回倒带的功能,万物的滋长却有,更迭的顺序与规律循序渐进,遵照原路。
就好像,一年前的今天,他们是这个校园里的新生命力,是最新生的力量。一年后的今天,他们看着似曾相识的稚幼脸庞,带着几番羞涩和憧憬走在校园各处,时不时迷失在偌大的地方,小声地问,“学长学姐,请问这个地方那么走?”
无需感慨,无需惊羡,这同样是一种成长。走过的轨迹,会有人跟着走。只是,经历过的辛酸百苦,或成或败,各有特定罢了。
连同不曾感慨的陈玉书都开始调侃一番了,她郁闷地说,“哎,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一眨眼就过去了?你看吧,当时我也是这么一张青春洋溢的脸,麋鹿般乱撞好奇的眼睛,现在一看,真是老了老了。”
李兮一敲她的脑袋,重重的一声闷响。疼得陈玉书泪目盈盈地捂着脑袋,仰头瞪她。李兮翻了个白眼,不服,“瞎说什么,你才老了呢!谁不是这么过来的,有什么值得感慨的?”在年龄和年岁的认知上,李兮永远有不服老的精神气。
一年的时间,从不相识走到形影不离,四人的相处更加的融洽。
迎接新生的工作,宋井桐也去了。一年前她在那个支着凉棚的位置被拦下,阳光毒辣而不友好地照在她身上,她与校社联的社长展开辩论的场景历历在目。现如今,她又回到了这里,站在凉棚旁边,不同的是,她成了这个社团的一员。
社长大人对她极好,什么都不用她干,发学校地理位置信息图都不让她发,她唯一且仅有的一个任务就是坐着,坐在凉棚底下就好。社长大人真是给她拉仇恨,几个站在太阳底下的男生抱怨了几回,社长大人直言直语简直伤透了人心。
“抱怨什么,要怪只能怪你自己没有人家长得好看。如果你长得好看一点,这份待遇就是你的了,谁让你自己不争气!”
气起人来特别一本正经,理所当然有没有?旁边发着地图册的王霖扭头,看透了般笑而不语。那男生可是被社长大人忽悠进了校联社的呀,当初说得可美了,说什么长得这么帅气,进了校联社就是一国宝的待遇,什么都不用干了,坐等学期结束还能拿到校级给的荣誉。
反正是不清楚社长大人用这承诺忽悠了多少人,反正待遇倒是一点没享受着,课余和周末经常被催去做事倒是一点不差。
这不刚讲完,有个长相清爽干净的男生入了社长大人的眼。她说的那套话,跟忽悠他的那套话所差无几。真是遭了五雷轰顶般不敢相信,又不争气地信服了,这才是他们神经质社长大人应有的面目。好歹,当年他也是入了挑剔的社长大人的眼,被连哄带骗的稀罕过,也算是件光荣的事了。
哎,他哀默地望了眼那个男生,心里默悼:珍惜你被社长大人温柔以待的时光,这一辈子就那么一次,往后的日子,才是遭罪的开始。
他们都在太阳底下晒着,汗流浃背。宋井桐坐如针毡,去到了那个男生面前,“分我一点吧,我跟你一起发。”
他连连摆手拒绝了,笑着说,“没事,你去凉棚里,这些事我们男生干就可以了。我刚刚也只是假装跟社长发牢骚,没有别的意思,你也别误会。”
社长大人突然扯着嗓子往这边喊,“宋宋,干嘛到那儿去呢?快过来。”宋井桐过去,不知道她身边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女生,指着女生对她说,“呐,你的崇拜者。”
宋井桐不解,社长大人已经把她推到中间,走时覆在她耳朵小声说,“宋宋,你把这两人劝到我们校联社来。”她看了眼低头看简介的两人,面露难色。社长大人笑盈盈地抬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加油,相信你能行。”
能行么?她自己都怀疑自己,社长大人是怎么信她的?
一时不知怎么开口,她从来没有以这样一个身份站在别人面前,甚至她的个性,也不会去劝说一个不熟悉的人。对待低一级的学弟学妹,是应该热情似火,让他们感受到体贴入微的温暖。她性情冷淡,怎么也做不出来。
女生忽然伸了张画报给她,是学校的宣传画报。根据上头的规定,即使S大知名度再大,师资力量再强大,还是要完成上头传达的指示。宣传工作就是其中一项。女生指着画报说,“学姐,你本人比宣传上面的好看。只是……”
转折了一下,宋井桐聚精听她说。女生微抬头看她,“只是学姐,你腰间的香囊佩戴错了。”
宋井桐翻开宣传册认真一看,却看不出错误。拍摄的时候那些人在给她弄旗头,服装的人就让她自己挂,她也问了有没有禁忌,那人说没有,她就挂在腰间了。
“我不是满族文化学院的,对这方面不太了解,方便告诉我错在哪里了么?”她说,态度谦和。
“我是。”女生晃了晃她手上的录取通知书,“挂香囊是讲究搭配和系法的,里边的学问很深,如果学姐感兴趣,有时间我们可以一起探讨。”
她点点头。女生兴致勃然,谈起满族文化眉目神采飞扬,“因为我本身就是满族人,所以特别的喜欢满族文化。报考S大也是因为S大的满族文化办得很好,氛围很浓郁,加上当时拿到了S大的宣传,我一看到画报,更加坚定了想法。到这里我有三个小愿望,一是想看看学姐,你真的太美了。二是想亲口告诉学姐,香囊挂错了。三就是让李教授做我的导师,他可是研究满文化界的翘楚。”
宋井桐苦笑。这个女生,前两个愿望都是关于她,不知是愁或者是荣幸。
女生都不等她开口,眼尖地看到她手上的表格,“学姐,校联社现在招人吗?”她要过表格,忽然开口问旁边的高个子男生,“同学,你填吗?”连宋井桐开口的工作都替她省了,到底是撞上了怎样的好运?
宋井桐把填好的表给社长大人,社长意外竟然这么顺利,不需要费一番口舌的么?“这么快?”看了几眼,确实没看错,基本信息表都填了。宋井桐轻轻点头,她表示自己也觉得意外。社长却说,“大概是因为你长得美,长得好看,办事就是方便多了。”
宋井桐不置可否,她说,“社长,何必每年都这么麻烦地拉人,我们这是学校设立的,只要在新生上晚自习时过去宣传一下,就会有很多的人加入,根本不需要像现在这样大费周章。万一,拉到社团里的人,都像我这样什么活动也不参加的,不是浪费名额了么?”后一句,是她自知的真言。
医学院的课程多,算下来,她去校联社不到五次,实际性的活也没干多少,期末的量化却给她加满了。宋井桐提出退出,社长都没有同意。理由霸气得很。
这次,社长又给了她个冷眼,“浪费什么浪费,又不是什么人都有你这待遇。再说了,什么活都让女生干,那些大高个用来当摆设的?”
也是随性了,不服不行。社长大人大嗓门吼出这话,宋井桐能感觉到来自王霖他们幽怨的目光,这烤熟的土地的温度都急剧下降了几分。当然了,是针对这个任性的社长的。
傍晚五点多,天边的云彩染上了一层落日的余晖。抠门的社长难得大方一回,“走吧,都辛苦了。今天我请客,请你们去吃饭。不过先说好了,不是些什么大饭店,就路边的小摊小贩。”
纵然如此,这句话还是引来了高昂的欢呼声,以及略显夸张的拥戴的奉承声音。
王霖就是那么不识趣,他说,“请我们吃饭?社长,你什么时候那么大方了,别又不是一个坑吧?会不会吃完了不买单,让我们自己筹钱付?”
“哎,我说王霖,你嘴巴咋就那么欠呢?不吃了是不是,不吃我省回饭钱。”她怒视王霖,踮起脚去揪他耳朵,毫不客气。那一拎,怎么看怎么疼。“一说起这事我就想起来了,接待宋宋的时候,你怎么带人家去吃苦瓜呢,太损了吧你!”
王霖囔囔,求饶了社长才放过了他。宋井桐被逗笑,说,“上次我跟社长去那家店吃饭了,我说起的。”社长原先也想以相同的套路整她,可是经王霖的那一回,她早就看穿了。社长计谋没得逞,问她是不是早过来吃过了。她就跟社长提了下。
王霖揉耳朵,在心里嘀咕,说他损,指不定她自己也有那想法呢,没得逞罢了。不过,他仅仅是在心里吐槽,面上笑容可灿烂了,如沐春风般的笑意。“社长,我不开玩笑的吗?且说了,吃点苦瓜,先苦后甜,我不是想让它成为我们校联社的文化传承下去嘛。”
什么叫巧舌如簧?什么又叫能言善道?睁着眼睛都能说瞎话,脸不红气不喘,也是个本领呐。说得他自己都快信了。果然是校联社的,都得了张楚耘的真传,个顶个是能说的主儿。
社长大人也笑,却是奸吝狡猾的笑容,明眼的人都知道有坏主意在酝酿。“先苦后甜是不是?那行,一会儿我让人去那家店给你打包两份,记得吃了,要吃完。”说完,她对右手边偷笑的男生,就是发地图的那男生说,“你去买。”
男生苦恼,不是让他得罪人嘛?“社长,你让别的人……”社长大人一沉声,他打住了。
晚饭过后,一行人走在校外的街道上。路口的灯明亮,一抬头站着一个人。堪称黄金的身形比例,瘦而匀称。
社长大人坏笑,“程大帅哥,过来接宋宋啊?”喊得那是一个热心,推她过去,不偏不倚的撞到了他胸口。耳后一阵哄笑,口哨声吹响了。她微红了脸,社长大人又说,“我们把宋宋交给你了,你可不能起什么歹念,一定要把她送回学校去。”
程向阳握着她的手走在热闹的外街,宋井桐说,“又过去一年了,时间过得太快了。”
他牵紧了她,“我却很开心,因为,六年之约,已过一载。”他拢了拢她耳后的头发,掌心干燥薄凉。他手的温度便是如此,长期以往,宋井桐渐渐适应。
路过那家粥店,店内的灯光依旧是橘黄暖调。店内也依旧是情侣居多,有新的情侣在桌上写东西,写完后封住挂了起来。脑海里就有回想起他们也曾如此,悬挂着的卡纸中也有他们的一份。程向阳手悄悄滑到她指尖,十指相扣,心连心,似有感应地对望一眼。他说,“约好了,到时候我和你一起来摘下,谁也不能少。”
她不说话,有风轻吹,带着他的呼吸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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