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只一转眼，一个季度便悄然无息消逝了，学期也将要进入尾声。春去秋来，秋收冬藏，四季的规律循环往复，亘古不变。趁着还未迎来银装素裹的寒冷雪季，校园大道没被漫天大雪覆盖，陈玉书提议自行车夜游校园。因是期末，宋井桐较之以往更为忙碌，她需要准备期末考试、小论文、实践操作、科研项目前期工作等一堆事，分身乏术时，根本是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实在腾不出空余时间去夜游校园。

                  俞雯同样抽不出时间，除了日常需要去补习课以外，期末考试、课外作品品读以及其他一些事情也把她弄得焦头烂额。这种时候，就是惯来逃课懒散的李兮也绷紧了神经，拾起她那些崭新的课本到图书馆复习，早出晚归，人影都难寻了。李兮目标很简单，简单却也需要卖力，她可不愿意挂科，等下学期补考。

                  期末真的是最忙碌的时候，不管哪个院的学生，没见谁闲下来的。可陈玉书却破天荒一般，没半点儿正事没有，一如既往睡懒觉、煲剧，吃喝玩乐。按理说，计算机系应该更忙才对，交作品，写编码，哪哪都是事。陈玉书状态是真闲，她们也只能感慨，大概是计算机系老师仁慈，没那么多繁琐的功课布置。

                  提议夜游当天的傍晚，只得陈玉书自己在，其余三人都不见踪迹，空荡荡的宿舍因只有陈玉书一人竟显得孤寂。陈玉书在宿舍群连续几条消息轰炸，还轮番进行个人的电话以及短信骚扰。李兮最先耐不住气，在群里边气哼哼地骂了几句后，留下一个，要命了。这意思便是让等着，一会过去，再短信轰炸的话，脑袋都给拧下来。有了起头，俞雯跟着队形发相似的话，最后才是宋井桐。宋井桐叹气，想来今晚又逃不过熬夜的命了。

                  回完消息，三位收拾东西过去。在的地方不同，都是前后脚到的。宋井桐最远，最后一个到。她用了最快的速度赶来，远远一看，只见两位不在计划内的人———程向阳和虞清绝，她略感意外。这一个多月，宋井桐跟个陀螺一样忙得团团转，根本无暇顾及程向阳，跟他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只手可数。程向阳倒是频繁去找她，或者等在解剖室门外要接她下课，不然就是守在寝室楼下，可医学院忙起来没完没了的，更多时候他等着等着就被别的事情叫走了，而等到宋井桐稍微能抽出空时，两人这时间又完美地错开了。

                  宋井桐向自行车棚走去，这车棚据说有好多年历史了，每每到夏季，生意火爆得不行。这会儿，倒也没什么人，相比旺季而言，是有些冷清了。大家都愿光顾这家的生意，毕竟这家的自行车租用真的实惠，夜游的话，单人车十块一小时，双人十五一小时，多人就二十，还附加探路的小灯。

                  一见着宋井桐的人，陈玉书就挥起手招呼，示意所在方位。走近了宋井桐才发现，俞雯还带了位小姑娘来，姑娘长着一张肉嘟嘟的小脸蛋儿，嘴唇粉嫩嫩的，漂亮得跟摆在展示柜台的洋娃娃一样。这小姑娘宋井桐认识，并不陌生。小姑娘也记得她，一下窜到她腿边，小手儿就勾上来，仰着头稚气未脱地看着宋井桐，道，“宋姐姐，我好想你啊，你怎么都不来看我了？”

                  小姑娘是宋井桐以前辅导过的一个学生，因为一些原因便没再继续辅导。后来，宋井桐把小姑娘介绍给了俞雯，俞雯在课余时间都会辅导她。走之前，宋井桐答应过人家姑娘有空就过去看她，这个有空，真是隔了好长时间呐。宋井桐抱歉，她半屈下膝，揉了揉小姑娘柔软的头发，轻声细语的，“抱歉，姐姐最近有太多的事情了。”

                  小姑娘将信将疑，黑黝黝的眼珠子转了转，最后伸出个小拇指，小奶音嗲嗲的，“那好，宋姐姐，我们拉勾勾，保证你不会骗我。”

                  “好，拉勾勾。”她被小姑娘的孩子气萌到，伸出手，跟着念，“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骗，骗人你就是小狗狗。”这是她和小姑娘交流或者做约定用的一句话，不知觉地又用上了。其实吧，和小朋友在一起，真的不知不觉会变得幼稚很多。

                  虞清绝倒是很新奇，像是头一回认识宋井桐一样，玩味地瞧着这一大一小的互动。小姑娘鬼马精灵的，语出惊人，“哥哥你一直盯着宋姐姐看，你喜欢姐姐对吗？”小孩子都这样，口不择言，有话直说，也不知道该不该讲。

                  天大的曲解，虞清绝喜欢宋井桐，绝对是听过最荒谬的话。虞清绝跟宋井桐两人是尴尬不已，而且，除了尴尬以外，虞清绝冤枉死了。这身后，程向阳的眼神是随时都要把生吞活剥了。可想而知，此时此刻，虞清绝又多不想跟宋井桐这个名字这个人扯上关系。

                  程向阳拾起明朗的笑容，蹲在人家小姑娘面前，声音无意间柔了不止一分半点，“你觉得我跟那位哥哥比起来，谁更帅一点？”程向阳指了虞清绝，然后满怀期翼看着人家小姑娘。宋井桐对程向阳这样较真的举动，根本是哑言了。这个问题可不为难小姑娘了，低下头打量了程向阳好久，又仰头瞧瞧虞清绝，然后陷入长久的思考，最终，小姑娘没有一丝纠结，她实诚地回答，“哥哥，你漂亮。”

                  众人险些笑喷，程向阳却瞬间乐开了花，得意洋洋朝虞清绝挤了个眼神，炫耀极了。虞清绝觉得跟他计较完全没意思，扭头别开。程向阳得到期待中的回答，自是欢喜，他趁机灌输人家小姑娘，“我帅对吧？那帅的人是不是跟漂亮姐姐特别登对啊？”小姑娘懵懵的，想了想感觉他讲得十分有道理，便点头，程向阳继续，“宋姐姐很漂亮对不对啊？”小姑娘再一次点头，他接着又说，“那就对了。你刚刚说哥哥漂亮，宋姐姐漂亮。那么，漂亮的人又要和漂亮的人在一起，而这里也就只有我能跟你宋姐姐匹配，对不对，嗯？”

                  小姑娘似懂非懂，她已经被程向阳说得晕头转向了。小姑娘很懵，懵归懵，却还是用小脑袋捣蒜般点着头，“姐姐喜欢哥哥，哥哥也喜欢姐姐？”

                  清楚程向阳是什么用意之后，宋井桐眉一皱，赶忙上前。她瞪他，有这样教小孩子的？程向阳跟没记性那样对她微笑，她警告性又一瞪，拉回小姑娘，并告诉小姑娘，“这个哥哥说的熙熙别听，不是漂亮的跟漂亮的才能在一起，最重要的不是皮囊漂亮，而是看心美不美。”她讲的这些，小姑娘更懵了。宋井桐不强迫她懂得，“算了，不理解也没有关系，熙熙长大后自然就懂了。”

                  宋井桐使程向阳吃了瘪，可他一句反驳都不曾有。虞清绝看他那个样子，心里边不由得舒坦多了，一物降一物，果真没错。

                  陈玉书极其热情，见着虞清绝，学长学长地叫，还兴致勃勃牵着人家一同挑选车。陈玉书十分投入，牵着人家的手都不清楚，虞清绝也不提醒，车棚老板就默以为这两人是情侣，还给推荐了双人车。陈玉书直截了当拒绝，不行，双人不够我们这么多人坐。车棚老板哑语，只当陈玉书怪，好好的两人时光不过，要一堆人掺和在一块。

                  程向阳深得小姑娘喜爱，谁都不愿跟着了，就愿意腻着程向阳。程向阳对付小孩确实有一套，宋井桐唯一一点不放心的就是，她怕程向阳又给小姑娘灌输什么乱七八糟的歪理，好好一个小女孩，跟程向阳半天，不定变成什么样子。好在没有，两人走在前边，程向阳逗得小姑娘咯咯地笑，宋井桐不经意扯出一抹笑意。前边一高一低的两位，以欢声笑语勾画了很温馨鲜活的画面。

                  俞雯沿着宋井桐所及的方向看，轻声道，“学长跟小孩子还是蛮投缘的。”

                  “或许吧。”她收回目光，方问，“你把小熙带过来，问了青姐了吗？没的话，还是跟青姐讲一声的好，担心她到点了过来接不到人，准要急了。”青姐是小姑娘的母亲。

                  俞雯点点头，“提前问过了，青姐同意了我才带她过来的。”俞雯既然问过了，宋井桐也就不再操心。她又说，“其实现在的小孩子都挺累的，白天在学校上了一整天的课，晚上回家后还得补习，周末了也闲不下来，要去上各种的补习班。我想着吧，能让小熙放松一下，玩一下，享受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快乐也是好的。”

                  现在的教育模式都是这样，也不单只存在一两个家庭当中，而是成为社会的普遍现象。宋井桐就轻避重，一带而过，“要转变家长的看法并不是朝夕的事，最主要的还是扭转大环境。”大环境指什么，人的思想和价值观，存在的亚文化，整体的态度，很多，一朝一夕完成不了。避了重，可她不忘赞赏俞雯，“将来你要是当了老师，你一定是一位很出色很了不起的教师。”

                  俞雯浅浅地笑，被夸得有些羞涩。她们光顾着聊天，已经落后了前面的几位一段，陈玉书扯着嗓子喊，“快点过来，有好多的自行车可以选，晚了就被别人抢走了。”食堂一到饭点吃饭就很难，陈玉书总跑得很快过去抢位置，抢吃的。然而，这是车棚，人不多，用不着抢的。

                  车棚里有款式不同的自行车，最常见的有两种，单人和双人。这两类在校园的各个角落随处可见，可供选择的颜色和款式也丰富。陈玉书相中一辆紫粉色多人自行车，理由是能够容纳进所有的人，颜色也够好看。虞清绝刚巧就跟陈玉书相反，他不喜欢一群人窝在一起，更不愿意决定逛哪还要票投一下，他选了单人的。陈玉书气哼哼，找人评理，“我觉得多人的就很好啊，我们都坐一起有说有笑的多开心啊。一个人的话什么时候不可以，一个人不是完全失去了夜游的意义了嘛？”

                  陈玉书要他们战队，票数以六比一完胜。六是支持陈玉书的，一是虞清绝自己给自己投的。虞清绝一开始就有预感，举手投票的话一定是自己输。别说其中已有三位是陈玉书的潜在票，连程向阳都是。只要跟宋井桐挨上一点边的，程向阳这人就特别没有立场，什么也不能寄望。虞清绝当票投不存在，“你们骑多人，我自己选单人。”撂完话，虞清绝拎了相中的那辆自行车出来。这辆自行车还蛮别致，灰色车身，设计动感。

                  虞清绝的眼光是不错的，山地自行车独有的性能发挥到极致，才一蹬，快而平稳地滑了出去。虞清绝秀了一把技术，他故意急刹车，车轮子与地面摩擦了一圈，车身倾斜又打转了一圈，接着才稳稳当当停了下来。他单只脚支撑，前身端正，姿态洒脱从容。程向阳被一引诱，蠢蠢欲试。大部分的男孩子，会比较喜欢刺激、挑战，程向阳也不例外。他看过来，看着宋井桐，而她没拦，“去吧。”

                  这一辈子，宋井桐都不会成为他的约束。因为，她从来不想约束任何人。程向阳感谢她的大度，“等我，比一圈就回来。”他说罢，立即去挑了一辆黑色的山地自控速车，一跃，坐上车座，潇洒帅气的身姿在空中划开一道流畅的弧度。宋井桐只静静望向消失的方向，夜色包容了他，也包容了他年轻而富于追逐的性格，接受了他不肯拘于一角的拼搏与斗志。

                  陈玉书不满意，“桐桐，你干嘛让男神走啊？他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得来，难道我们要在这里等么？”

                  宋井桐沉默。她也不能在得知他要去的时候，还要拦着不给走对不对？宋井桐做不来，不管对谁。她绝不是强势而不讲理，只会一昧强求别人按照自己想法来的人，她尊重每一个人的每一个决定。既然程向阳所渴望去做，她不拦，只要那件事并无危险。

                  小姑娘吐舌，笑陈玉书，“姐姐好没有耐心耶，脾气不好可是要长皱纹，会变丑的哟。”

                  陈玉书被小孩子一说，脸挂不住。她抓住小姑娘，往怀里一搂，牢牢固定住了小姑娘瘦小的身体，小姑娘挣扎地扭着，她就是不松开。陈玉书也是孩子脾气，她打了几下小姑娘的屁股，很轻，并不重，“你个小屁孩儿，小屁孩儿，小屁孩儿。”小姑娘回，“我才不是小屁孩儿呢，我已经五岁啦，是个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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