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郑岚登门
立冬之后的沅县，气候很冷。
南方的这种湿冷还与北方那种干冷不同，十分浸人。
昏黄的灯光下，叶楚文伏案疾书，这是镇政府给他配备的单位宿舍，两室一厅一卫，布置的很简单，房间里就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另一间房是空着的，客厅摆放着一套折叠沙发，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
91年那会儿，彩电还是奢侈品，在农村别说彩电，黑白电视都尚未普及，经常是一户人家的电视，十几户人围坐在一起观看。
叶楚文穿着棉布鞋，双脚踩在火盆上，时不时把手放下去搓一搓，暖和暖和，他正在写着一份题目为《不能因反对资产jie级自由化而否定改革开放》的文章。
距离那场全县扩大会议已经过去三天，一边要操持小陈珂奶奶的丧事，一边要理顺镇政府接下来的各项工作，叶楚文几乎没有片刻停歇，晚上还要熬夜写文章，毕竟时间不等人，今天已经是11月14号，还有一个半月不到，北方红色巨人便会轰然解体。
届时，国内政局也将暗潮汹涌，而这篇文章，将会在关键时刻挽救叶家，避免叶家再走前世的老路。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
叶楚文放下钢笔，有些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多半又是谁来拜访了。
自从他上任竹园镇党委副书记代镇长，不管熟不熟，但凡只要是以前见过面，说过几句话的，一个个都开始拎着东西往他这儿跑。
人情社会，便是如此。
甚至以前和他一样，在中心小学当代课老师的同事，自忖和他关系不错，直接跑到镇政府，请求他看在同事一场的份上，帮忙把编制问题解决一下，连张军都找到他，希望叶楚文能在他工作调动的事情上帮帮忙。
张军和他关系的确不错，他也知道，张军的爱人在县城教书，两口子一星期只能见上一面，为了能调去县城，张军也是费尽心力，求了不少人，可他才刚刚上任，各项工作都还没有理顺，实在没有精力去管这档子事儿。
何况，帮了张军，其他人要不要帮？一旦开了这个口子，那可就没完没了了。
“郑校长？”
叶楚文出去将门打开，看到是郑岚，倒也不意外，立刻便猜到，估计是为之前将自己开除，大晚上又将自己赶出学校宿舍的事情而来。
“叶书记，这么晚，应该没有打扰您休息吧？”郑岚手上拎着一个黑色塑料袋，有些拘谨的站在门外。
“我说打扰了，是不是有点不礼貌？”
见她表情一僵，似乎十分忐忑的样子，叶楚文笑道：“开玩笑的，进来坐吧。”
转身，将她请进了屋内。
郑岚将黑色塑料袋放在茶几上，等叶楚文坐下，这才跟着坐了下去，“叶书记，知道您抽烟，正好家里有两条以前我前夫留下的红塔山，反正我一个女人也不抽烟，放着也是放着，就顺道给您带过来了。”
送礼，也是很讲究技巧的。
郑岚显然深谙其道。
叶楚文不置可否，给她倒了杯水，郑岚顿时受宠若惊，连忙起身双手接过，忙称谢谢，叶书记太客气了。
“叶书记，那个……我想了几天，实在是感觉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您，今天终于鼓起勇气登门，我……我想为我上次的事情，向叶书记诚恳道歉。”果然，郑岚重新坐下后，道明了来意。
现在的她，哪还有平时在学校里搞一言堂的那种气势，坐都只敢挨着沙发边缘，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生怕再给叶楚文带来什么不好的印象。
“基层干部的工作我知道，如履薄冰，我当初打了魏县长的儿子，你担心被我牵连，可以理解，这事儿我早就没放在心上了。”叶楚文笑道：“怎么，郑校长觉得，我叶楚文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不不不，叶书记，您这么年轻有为，自然是宰相肚里能撑船的。”郑岚连忙惶恐道。
看叶书记这态度，倒也不像是客套话，似乎还真没有记恨自己，一直悬着的心，多少放下去一点。
事实上，叶楚文也的确没有在意这点小事。
他要只有这点格局，有什么资格承担起一镇的责任？
两人闲话了一会儿，见叶书记对自己还挺随和，郑岚也渐渐放松下来，不再像之前那么拘谨了，不过这女人话夹子一打开，就没完没了的，却是让叶楚文有些头疼。
他知道，这是想要借机跟他多拉拉关系，亲近亲近，但忙了一整天，写那篇文章也着实费了不少精力，实在是有点疲乏了，便看了看时间，做出想要休息送客的样子。
郑岚也不知道是真没看懂他的意思，还是故意装着没有看懂，却完全没有接茬，突然，目光转到厕所门口塞满衣物的桶子上，“叶书记，您瞧您，现在家里没个女人啊，还真是不方便，这大冬天的，这么多衣服堆着，到时候洗了都来不及干，我帮你把衣服洗了吧！”
说着，还没等叶楚文反应，就殷情的走了过去，将那一桶衣服拎进了厕所。
“不用不用，郑校长，我一会儿自己洗，你这帮我洗，算个什么事儿！”这又是哪一出？叶楚文赶紧追上去阻止。
“叶书记，您叫我小郑就行了，跟我还客气啥？您是咱竹园镇的二把手，要操心的事情那么多，俗话说呀，火车跑得快，全靠领导带，咱们可都指着您带领大家伙过上好日子呢，哪能把精力放在这些杂事上？”
郑岚倒是一套一套的，强行把叶楚文推了出去，然后把厕所门打上反锁，搞得他多少有点哭笑不得。
这郑校长，一个离异少妇，以前在学校总是一副颐指气使，不近人情，冷冰冰的样子，现在倒好，大晚上来自己家里，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抢着要帮自己衣服，传出去不定被人怎么编排呢。
叶楚文拍了拍门，喊了半天，郑岚却压根不搭理，只听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没辙，也只能作罢。
无奈的坐回沙发上，点了根烟，拿起那篇还没写完的文章，继续逐字逐句的斟酌修改着上面的用词……
没过多久，却被郑岚一声惊呼打断了思路。
“怎么了？”
叶楚文连忙放下纸笔，起身跑了过去。
“斯哈~叶……叶书记，我不小心踩到肥皂，摔了一跤，好……好疼……”郑岚带着哭腔回应。
“你快把门打开！”
片刻，听见里面门栓被拉开的声音传出，叶楚文推门而入，却见郑岚跪坐在地上，浑身上下居然被淋得浇湿，一边捂着自己的脚踝和臀部，一边被冻得瑟瑟发抖，水龙头哗啦啦开着，估计是刚刚摔倒的时候，正好摔在水龙头下面。
叶楚文赶紧将她抱去客厅，递了条毛巾给她，又到房间把火盆端了出来，“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下怎么搞，我这也没有女人能换的衣服。”
“叶……叶书记，对不起，我本来想帮您做点事儿，没想到反倒给您添麻烦了……”郑岚此刻像个小女人一样，委屈的低着头道。
“算了，你也是好心，这样，还好我还有一套干净的衣服裤子，你先换上，回头我送你回去，你换回来再还给我。”叶楚文叹了口气，也不好去责怪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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