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为什么是风

小二支在柜上歪嘴一乐：“这小丫头从前就是门口要饭的乞丐，当初跟您说了，这年头好人难当，您心善，可他们这种小乞丐人小鬼大，江湖经验比咱们都足，说不定背后还有团伙呢。”

陆暄暄目不转睛的看着老板娘，她看到她的目光动摇了。

“算了，你走吧，我不追究了。”老板娘说。

陆暄暄转头出去，像往常一样给小刀疤抓药，给他带回包子吃。她回去没有和小刀疤说起这件事，可小刀疤只是看着她红肿的眼，她对视上小刀疤的目光，竟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他的绝望。

那天，小刀疤罕见的让陆暄暄扶着他坐起来，陆暄暄扶起他时心里一沉，她才意识到小刀疤竟然已经这么轻了。

小刀疤将背贴在墙壁上，喘息了一会儿，望着陆暄暄笑了起来。

“死一点也不可怕。”小刀疤忽然和陆暄暄提起了死亡，可他的表情与语气并不沉重，他的眼中似乎还带着几分向往，他这样轻松的神情也让陆暄暄感受到，死亡似乎真的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小刀疤抬手揉了揉脖子：“人总是要死的，早晚而已。”

小刀疤昂头，凝目望着天边的夜幕：“人死了住在天上，和死去的亲人住在一起，看见那些星星了吗？那就是他们的家。”

陆暄暄顺着小刀疤手指的方向去看，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她望着那轮圆圆的月亮：“那月亮里面住着谁？”

“月亮里面住着管事儿的人，嫦娥啊，玉兔，还有天兵天将，维持秩序的人。”

小刀疤呼吸有些急促，他闭着嘴，闷声咳了两声，像是极力的压下咳喘，他静了些许，唇角挂着轻笑：“小桃花，你的爹娘就在天上住，我大概过些日子也要去了，你有什么话需要我帮你带给他们吗？”

“你别去。”陆暄暄死死抓住了他的衣角：“我不让你去。”

小刀疤垂眸看着陆暄暄那双拽着他衣角的小手，他的眼眸轻轻一颤，又蓦然以一种极为轻松的语气笑道：“我现在又不走，过些日子。”

“过些日子也不行，你不能走。”陆暄暄紧紧抓着他：“留下来，求你。”

小刀疤扬起眉来，一脸的无辜样：“可是到了上面我就不会生病了呀，上面的日子不知道多么美好，我能见到我的爷爷和奶奶，还有我的大伯伯，我快死掉了，所以我能看见他们就在那颗星子上朝着我招手呢。他们那有好多好吃的好玩儿的，每天不知道多快活呢。”

陆暄暄无助的望着小刀疤：“那你带我一起走。”她颤声央求着他：“行么，大哥哥，你带我一起走。”

小刀疤很认真的问她：“你看到你家人在朝你招手了吗？”

陆暄暄一怔，眼巴巴的去望天上，天上没有人在朝她招手，她不甘心，擦了擦眼睛，跑出去看，昂起脸，望着漫天星河，她一个星子都没有放过，努力的去寻找。

最后，她失望的回来，坐在了小刀疤的身边：“我没看到爹爹娘亲。”

小刀疤很认真的想了想：“那可不行。必须得看到故去的亲人朝你招手才行，看来你现在还没资格去天上呢。”

“那怎么才有资格去天上？”

“那你听着，记好了。我去了天上以后，你别害怕，把我先拖到后面埋了，然后你先耐心的在这等着，熬过这个月，你一定要每天去城墙边找老鹰的标记，那时候你一定会找到的，然后按照我教你的，画上太阳，在太阳的旁边，画上这个破庙的样子，会有人来问，城墙上的画是谁画的。你站出来，告诉他们，然后带着他们去埋我的地方刨开给他们看。他们会问你，我最后有没有和你说什么，你帮我转达，第一......”小刀疤顿了顿，像是极力的控制着什么：“把小桃花带去大漠，第二，对外说我失踪。”

“为什么要说你失踪？”

小刀疤眼睛红了，拼命眨眨眼，昂起脸来：“给我阿妈留个念想，她身体不好。”

陆暄暄：“你骗人，死了就是死了！死了什么都没了，如果死亡很好，你怎么会害怕阿妈知道？”

“因为我只见到了我的爷爷奶奶在朝我招手，这意味着什么，你明白么？”小刀疤蓦然严肃起来。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姥姥姥爷住的地方大概很远，我阿妈和我阿爹感情不是很好，而且他们死了之后根本不可能葬在一起，所以她死了以后肯定是要去找姥姥姥爷的，所以我们见不到面了。”

陆暄暄皱着眉，定定的望着小刀疤。

小刀疤抬抬手，分散陆暄暄的注意力：“你瞧，我爷爷奶奶在朝着我招手呢，你看，你看。”

陆暄暄去看，仔细的去找，她什么都看不到，只看到一闪一闪的星星：“我是不是按照你说的，去了大漠就有资格去天上了。”

小刀疤：“没那么简单啊，你要乖乖的吃饭，要每天都很快乐很高兴的活着，要多笑，少生气，不许烦恼，不许哭，别人笑话你脸上的胎记，你就得报复回去，别让自己吃亏，别让自己上当，你不能主动对别人发坏，但如果有坏人欺负你，你得比他们还坏。要交朋友，要真诚的对待朋友，真诚的对待每一个关怀你的人，要长大，要嫁一个好男人，不用长得多好看，最重要的是要人好，真心待你的，能真心觉得你脸上的胎记很漂亮的......”

陆暄暄摇头：“不要，我要给你守寡。我听酒楼的伙计说，老板娘的相公死了，她就在给她的相公守寡呢。”

小刀疤很认真的看着陆暄暄：“小傻子，你守寡可去不了天上，一定要嫁个好男人，还要生很多个孩子呢，将来你的孩子长大了也会有孩子，你到时候就坐在摇椅上饴儿弄孙，等做够了这些事情，你已经七老八十了，那时候才会看到我朝着你招手的......”他顿了顿，牵出一抹略带凄楚的笑意来：“就是不知道那时候你还愿不愿意跟我玩，还愿不愿喊我大哥哥了，因为那时候你会发现，我还是个小孩儿的模样。”

“那我当大姐姐，我长大了去天上保护着你。”陆暄暄坚定地看着小刀疤。

小刀疤挑眉笑了：“那可不行，到时候你还得喊我大哥哥，还得听我的。”

“行，我听你的。”陆暄暄点头。

他笑呵呵的望着陆暄暄，眸中尽是温柔，他抬抬手，似乎想触碰陆暄暄脸上的胎记，可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了手：“你下去吧，我得躺会。”

陆暄暄扶着小刀疤躺好，给他掖好被角，她没走。

小刀疤侧过脸去，捂着嘴咳了一阵，催促她：“下去吧。”

陆暄暄跳下了石台，坐在下面，眼巴巴的瞅着小刀疤。

小刀疤转过脸，目光和陆暄暄对视上，他牵起一个微笑，轻声告诉她：“我不会走很远的，当你感受到孤独的时候，只要有一缕清风的地方，就是我来陪你玩了。”

“风？为什么是风？”

“这世上山海不可移，草木落地就生根，日月星辰总在天上，气象万千，来去自由的，只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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