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杀手女人
除夕之夜,满城狂欢。
子时一过,烟花炮竹声响就未曾停歇过,房间里的气味渐渐不再明朗,弥漫着的硝烟味道愈渐浓烈。
在烛光的周围,有稀碎的尘埃围绕灯火恣意摇摆。
陆暄暄大概是累了,早早躺在床里合衣酣睡,在陆暄暄的身旁躺着生无可恋的秦风。
秦风一夜混沌,近乎于宿醉之后的感觉,脑袋发空,人发懵,他麻木的抬起手,狠拧了自己大腿根儿一下,大腿根是很疼的,鼻尖闻到的硝烟味道也是很呛的,没有任何的梦境可以达到这种逼真的效果,秦风残存的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他坐起身来,抬手捂着脑袋,他直至这一刻才彻底的冷静了下来。
神魂彻底归位,理智统统回笼,秦风一双眼底明灭不定,他反反复复的揣摩着那个飞花为什么要把逐星留在他枕边。
他沉闷的想了良久,一无所获。女人总是最难猜透的,又何况是一个杀手女人。
尽管他猜不出来,但飞花总归不会是安了好心的。
秦风转头,垂眸看着陆暄暄。
她睡得很沉,呼吸匀速,一只手放松的蜷起,另一只手舒适的搭在她的脸旁,嘴唇微微张着。
他还是喜欢她的。
秦风认为,陆暄暄虽作为朝廷的鹰犬,但也不算他的死敌,严格意义上讲,她更像是一把锋利的刀,而执刀人才是他秦风的死敌,又何况,他和她相处的日子平淡如流水,流水以一种温柔的方式冲刷了刀锋之上的血,不动声色的磨钝了刀子的锋芒。他没理由再继续和一把刀子过不去。
他撒谎自己瞎了,是为了有一个堂堂正正的借口以换回陆暄暄的寸步不离,只有这样,他才能确保陆暄暄不会因为想起来所有,从而导致她丧心病狂再次对自己拔刀相向。
那一夜,他望着坐在树下哭泣的她,不知道为什么,他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他试探着去问:“姑娘,你哭什么呢?”
她像是受惊了一样打了个哆嗦,偏过头,将目光落在他的脸上,那双眸子里无助的目光渐渐转为狠厉。
这是眼高于顶的秦风生平第一次对一个陌生的女人动了恻隐之心,她回馈给他的就是撒金粉,连刺他三刀。
秦风的胳膊搭在蜷起的右膝上,指尖轻轻的摩挲着,他在思忖,要不要找个理由去让小华佗在确保不伤害她的身体前提之下,永远让她别记起来过去的事情。
秦风扪心自问:可这算不算是骗她呢?
秦风短暂的犹豫了一下,便就重重摇头。
不,这绝不算骗她,这算是自保。眼睛倘若再中了天星散,自己必瞎无疑了。
与秦风一夜未合眼不同,陆暄暄睡得很香。
陆暄暄转日醒来精力充沛,身旁的秦风不知去了哪里,对于陆暄暄来说,他们以后是夫妇了,这无疑意味着开始了一种崭新的生活。但她不清楚,她和秦风并没有领略洞房花烛夜的无穷奥妙,她上次听得水莲花与她简单说过关于泄火之说,人家说得隐晦,她听得一知半解,却又没好意思深问。
她洗漱干净,从衣柜里挑出了一件新衣裳穿好,便就推门出去,见得秦风正坐在冬青树下的石椅上和小华佗一脸严肃的谆谆叮嘱着什么。
陆暄暄并不知道,秦风是在谆谆叮嘱小华佗千万别让陆暄暄想起来所有,否则他得死,并且一再强调自己没有夸张,是真的死掉那种。
陆暄暄噔噔噔地跑来只以为小华佗在给秦风治疗眼疾,来在他身前,才站定,想起了昨夜秦风的告诫。
他不让她跟任何人说。
秦风脑袋扭过来,眼睛没跟着扭过来:“醒了?睡得如何?”
“我睡的很好。”陆暄暄担忧的望着秦风的眼睛,看了一眼小华佗,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只是问他:“需要给爹爹敬茶么?”
秦风:“不用了,咱爹昨夜贪杯了,这会儿还没起身呢。他们都睡着呢,我只把柳四娘叫起来,让他做了早饭,我把他赶去了铺子,你先去东厢吃点东西吧。”
陆暄暄点点头,转头去了东厢房,不会儿又出来,手里端着一碗饺子,她来在石桌前坐下吃饺子,又问秦风:“年初一,铺子也开张么?”
秦风点头:“得开张,柳四娘这种纨绔子弟,本就不知进取,让他这种人歇着永没够的。”
陆暄暄点头道:“也是。”
小华佗觉得这话有点刺耳,眨眨眼睛,十分不自然的伸了个懒腰,起身回去了房内去补回觉。
秦风揉了揉脖子,凝神不知在想着什么,半晌才对陆暄暄道:“一会儿咱们去趟铺子,陪我看看柳季榕有没有偷懒。”
“好。”陆暄暄应下了。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
马蹄踩过满地红纸碎屑,秦风和陆暄暄坐在马上,马儿行得并不快,陆暄暄脑海里时刻紧绷着一根弦,一路上她不仅握着缰绳架马,还贴心的给秦风讲述一路所见所闻。她说今天的天空澄明,万里无云,她说每家的门前都悬挂着大红色的灯笼看上去很喜庆,她说河道冰层逐渐开始消融,她说春天也将近了。
秦风就坐在她的身后,望着她的背影,默默地听着,始终没有开口。
黄骠马立在长街的岔路口,陆暄暄问秦风:“秦大哥,是往左还是往右呀?”
“左边,左边第一家就是咱们的铺子了。”
陆暄暄往左拉了拉缰绳,胯下马朝着左边走去。
映入陆暄暄眼帘的是暄暄裘衣铺这五个大字。
陆暄暄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她垂着眼眸,笑着问秦风:“怎么取了个这样的名字。”
是呢,怎么就取了个这样的名字,一个跟他们两个人完全无关的名字。
秦风:“那不然我改成日生裘衣铺?”秦风想,好歹日生为星,还和她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关系。哪知道陆暄暄登时就翻了脸,眉毛竖起来,回头一脸冷冽地盯着秦风:“你永别再提朱日生这三个字!”
秦风笑呵呵的揉脖子:“怎么,你爹娘给你取的名字,还不让提了?”
屋里传来了一声暴躁粗厉的女人大喝声:“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不是这样下针的!”
这声音源自秦风请来的徐嬷嬷,在秦风的印象里,徐嬷嬷一直是一个气质端庄娴雅,为人文静,举手投足无不彰显着分寸与妥当的老嬷嬷,大概是源于宫廷之中礼数森严的教习,以至于她说话时从来都是垂着脸,不去看秦风的眼睛,她永远干净整洁,发髻也束得一丝不苟,她的声音平平稳稳,和风细雨,且措辞雅致,她的脸上时常展现着一种看透人生百态的平和,仿佛从前经历过大风大浪,人生起伏,她早已心如止水。
但是徐嬷嬷这般粗重的暴喝声使得秦风十分意外。
陆暄暄和秦风下了马,走到了铺子里,见得徐嬷嬷站着,柳季榕坐着,他们面前摆着一张绣架,徐嬷嬷目眦尽裂的攥着手里的绣花针喘着粗气。
徐嬷嬷余光之中见得秦风和陆暄暄来了,可也没打招呼,她头发垂下一缕银丝,嘴唇有些许的泛着白,两只眼睛只死死盯着柳季榕看:“你....你....你给我再绣。”
柳季榕吸吸鼻子,揉掉眼角的泪花,闷着头,捏着绣花针埋头盯着绣布,他像是一块石像一样一动不动,他早就被徐嬷嬷骂懵了,脑袋是木的,眼神也愈发的僵滞。徐嬷嬷躁动愤怒,柳季榕犹如入定,他们两个人像是身处不同的世界。
徐嬷嬷:“绣啊!”
柳季榕一哆嗦,犹犹豫豫的下了针,陡然听得徐嬷嬷一声暴喝:
“你又他娘的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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