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除你之外,皆是闲事
陆暄暄说话的声音不大,更像是自言自语。柳季榕没听清:“啥?”
陆暄暄不说话了,加大力道又拍了半晌的门板,里头仍听不见半点动静,于是,她回头看向柳季榕:“里面一直没人应,想必郎中不在家,我们找找别的医馆。”
陆暄暄重新登上了马车。
这是自她醒来之后第一次有这种熟悉的感觉。她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心中有些忐忑不安,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车夫很快又重新找到了一家医馆,这一次叫门,里头很快有人答应,郎中点了灯,从里面歇下了门板,让他们进来。
陆暄暄和车夫扶着柳季榕进来,柳季榕把脚搭在了板凳上让郎中诊治,这会儿伤口已经肿了,药粉洒在伤口上,疼得他差点儿哭爹喊娘,郎中将柳季榕的患处包扎好,嘱咐了他不能沾水,又说了些平日里忌口的食物,坐在案前给他开了内服的方子。车夫先扶着柳季榕回去了马车,陆暄暄给银子的时候,微微探身,把声音压得极低问那郎中:“大夫,华佗堂您可知道?”
郎中手里的毛笔一顿,表情挺不屑的:“知道,那里头就一个坐堂医,名叫小华佗,是个年轻人,二十来岁。你问这干什么?”
陆暄暄挤出个笑容:“我就是好奇,听人说过他医术还行。”
郎中意味深长的哼哼笑了笑:“学医之道,虚静为宝,虚静之道,在于修心。”
陆暄暄听出了郎中话中的讥讽之意,道:“您的意思,是那小华佗人品不济?”
郎中起身去抓药:“我也是听说罢了。那年轻人从前是从大户人家被逐出来的公子哥儿,好像是薛家,南沈北薛东王西张,这都是各地行医的大世家,家里头都是出过无数个给皇帝当差的太医的名门。咱们北方的薛家,说的就是他们家。他沦落来了咱们这儿,大概是怕给薛家蒙羞,自称小华佗,开了一间华佗堂。”
陆暄暄一怔:“那小华佗为何被逐出来?”
郎中回头看着陆暄暄,脸上的不屑更甚:“听说跟家里的丫鬟不清不楚。大户人家不就是那么点事儿么。不过,行医的家庭,又是他们这种大世家,门风最为森严,这种丑事焉能容忍,大概觉得他平日里又纨绔不吝,所以就被赶出来了呗,让他自学成才,也是为了锤炼一下。”
陆暄暄晃了晃神,又问:“您怎么这么清楚。”
郎中一笑:“小华佗去当铺当东西,跟当铺的掌柜的提起过,咱们这小地方,那当铺的朝奉是我大侄子,被他听见了后来私下里跟我聊起来过。”
陆暄暄接过了药包叫了银子,跌跌撞撞的走出门去,游魂一样上马车,脚下一软,险些栽了个跟头。
车夫:“秦大嫂,小心啊。”
这声秦大嫂又像是迎头一棒,把她打醒了。
陆暄暄上了马车。恍恍惚惚的坐在昏暗的车里,十指冰凉。
陆暄暄自知从前是从大户人家被逐出来的,教她认字的人是谁,她不知道,可是柳季榕从前说过的话也印证了她先前的猜测,大户人家里分内外院,内院只有丫鬟伺候着,男丁下人是不得入内的,所以教她识字的这个人,很可能是主子。
她想起了那首由药材组成的歌谣,于是,陆暄暄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柳季榕,定定的给他哼唱着:“半夏登重楼,望连翘,素问何当归,白芷难书,黄连心苦,皎若天仙子,微如地肤子,南合欢,北续断,独守宫,星河转,梅子熟,回身已是白头翁。”
歌谣唱完了,她看向柳季榕,一字一句的去问他:“这首歌谣,你可曾听过么?”
柳季榕扬起眉毛:“没听过啊,不过还挺好听的,这里头都是药材吗?”
“什么?!”陆暄暄“噌”地一下站起来了,她个儿太高,直接磕了脑袋,“哎哟”了一声,捂着脑袋又坐下了:“什么?你没听过?这不是兔儿山上放牛的小孩子都会唱的歌谣吗?”
柳季榕生怕陆暄暄犯了病,后背贴着车厢:“你别激动啊,我真的没听过。”
陆暄暄扒开车帷,又唱给车夫听,问他有没有听过。
在得知车夫也表示从未听过之后,陆暄暄栽回到了座位上。
她心里更加惴惴不安,像是被人抽走了魂魄一样。
当时这首歌谣唱罢,秦风告诉她其中的深意,她还斩钉截铁的说是村子里的人都会唱。可显然,不论是车夫,还是柳季榕,皆没有听过这首歌。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那华佗堂的男人行医,恰好也是因为和丫鬟不清不楚而被驱逐出来。
陆暄暄直到回到秦家仍魂不守舍,她回到了屋里,点了束灯火, 躺倒在炕上,身体缩成一团,抱着脑袋强迫着自己去回忆,回忆自己从前到底有没有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花前月下,风花雪月,海誓山盟。
最重要的,她有没有失贞于他人?
她想不起来,一丁点儿都想不起来。
未知的事物,总是最让人恐惧,她难以遏制自己脑海里的意念乱飞,心里乱糟糟的。
静谧的夜,忽而有一双温暖的手落在了她的头顶上:“暄暄。”
秦风在她的耳边唤了一句:“听说你撞见杨二了?”
他放心不下,回来看她。他身上还残留着些许的硝盐味道,可并不刺鼻,他的呼吸急促,语调也透着担心:“怎么了?他吓唬你了?你别害怕,他越是欺辱黑水,对咱们越有利,他猖狂不了多少时日了。”
她紧紧抓住了秦风的手,那双宽厚修长的手充满了让她安定下来的魔力:“秦大哥......我头疼。”
她的无助无法掩饰,说话的声音也比往日小了很多。
秦风让她躺平,坐在了她的身畔,给她摁着太阳穴。
万籁寂静。
掀开眼帘,望着他轮廓分明的脸,他的剑眉轻轻拢着,一双琥珀色的瞳仁紧紧地凝视着她,他担忧的问她:“怎么头总是痛呢?以前也这样?”
“嗯。”她应了一声。
她对视上他的目光,咬了咬唇,不敢说出心里的担忧。
那绝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也不知为何,她的头痛经他双手缓缓揉动,竟就真的缓解,人也跟着静下,心里再不见那些嘈杂纷乱的声音。
秦风:“明儿我带你去医馆看看。”
“老毛病了,以前也去看过的,喝过一段时日的药,也没什么作用。”她顿了顿,轻声道:“你这样给我摁着,我好多了。”
“我家里还有个老三,医术还行,我的眼睛,老二的身体都是他治的,只是他出去办事了,估计要到春节之后才能回来,待他回来,我让他给你看看。以后若是不舒服了就让柳四娘随时去找我,我回来给你摁。”
“哪能那样,你也有正事要忙。”
他的手缓缓一顿,一字一句的,认真的告诉她:“暄暄,除你之外,皆是闲事。”
陆暄暄怦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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