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夜话

夜深了，苏然看着睡着了还不自觉缩着身子，抱在一起的江城和忘川，有些心酸。

今天晚上沈大海说的那些话，把孩子们都吓着了，她哄了好一会儿才把他们哄睡着，自己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心焦又无奈地干等着沈良玉回来。

这一等就等到了凌晨，听到外面传来动静，苏然赶紧起身走了出去。

沈良玉看到苏然怔住了，苏然看到沈良玉还提着红九，也傻了眼。

“他，他，还活着吗？”苏然不自觉结巴了起来。

她虽然没看见过红九的脸，但是从声音和身形上判断应该还是个少年，此刻见他被沈良玉提在手里，软绵绵毫无生机的样子，不由吓了一跳。

沈良玉忙解释道：“我没杀他，这是在马背上颠的，晕死过去了，他是个阉人，柳道非派他过来贴身保护你。他听罗八说你性子倔，怕你不肯让他贴身保护，就想吓吓你，让你知道他的重要。”

苏然抽了抽嘴角，太子的暗卫真是有个性，总让她忍不住怀疑他们的智商。

“我教训过他们了，以后他肯定会老实听话，你先用着，等将来咱们的人训练出来了，我给你安排更好的。”

沈良玉说着，提着红九扔到了正屋旁的耳房炕上，转身见苏然跟了过来，抿了抿唇道：“你放心吧，我没把柳道非怎么着，就把罗八他们几个揍了一顿，免得他们再仗着自己的主子是太子，就不把你放在眼里。”

苏然看着沈良玉，她现在的样子比一开始见到的时候好了一些，起码不是一身戾气了，但是比起以前的平和大度，她整个人还是冷冽紧绷的厉害。

但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怕她担心，先跟她解释了一通。

苏然望着沈良玉，鼻子有些酸，娘总是给她明目张胆的偏爱，让她特别有底气。

“娘，累了吧，饿不饿？我给你留了饺子，我亲手调的精牛肉馅，这就给你煮了，好不好？”苏然拉住沈良玉冰冷的手，温声问道。

沈良玉看着苏然，眼神渐渐柔和了下来，缓缓点了点头。

两人去了院里的小厨房，沈良玉烧火，苏然煮饺子，准备小菜和蘸料。

沈良玉喜欢吃饺子的时候就着点醋泡的蒜泥，还喜欢喝点小酒，苏然给她炸了点花生米，又切了个猪耳朵，给她佐酒。

坐在热乎乎的灶房里，一口饺子一口酒，时不时再来一颗花生米，一片猪耳朵，沈良玉吃的鼻尖冒汗浑身舒坦。

苏然看着总算放松下来的沈良玉，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沈大海说他们刚到潞安府后不久，就有官员重金拉拢沈良玉，却不是请她帮忙打黄道军，而是让她不要再杀黄道军了。

他们这才知道为啥潞安府压不住黄道军，原来这些乱军根本就是他们弄出来的，为的是制造被乱军围攻的局面，打着平息叛乱的名义问朝廷要军费，还能避免被朝廷征调去支援平阳府。

至于黄道军拦路抢劫，骚扰百姓，影响通商啥的，官府根本不管，甚至还希望商户们能多多给他们好处，求他们庇护。

官员也不怕让沈良玉他们知道详情，还说这本来就是各州府心照不宣的事，只有他们这种平头百姓还被蒙在鼓里。

沈良玉本想拒绝跟这种官员同流合污，被老掌柜提醒才意识到这是先礼后兵，他们要是不识相，只怕再也出不了潞安府。

为了大局，沈良玉收下了银两，按照苏然的吩咐，接触潞安府官员，调查潞安府内的商户，结果发现潞安府跟他们一点都不像他们以为的那样繁华美好。

潞安府的穷人和富人两级分化特别明显，他们住的地方分别在城两端，中间甚至还设立了一道围墙。

从穷人居住的区域去往富人聚集的区域，还要交钱，富人挥土如金纸醉金迷，穷人衣不遮体食不果腹，有些人甚至比他们曲城的流民活的还要惨。

这一切都超出了沈大海他们的认知，让他们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回来路上遇到的那群可怜女子，死相之惨烈更是让他们的心理防线几乎崩塌。

像沈大海这种人不会功夫没啥攻击力的，就算崩溃到了极点，也只会痛哭流涕。

可沈良玉不一样，她天生神力又是统帅，积压的戾气一旦爆发就不受控制，这才做出了单枪匹马冲杀到西梁关的举动。

不过即便失控，她也没伤了任何人，至于揍了罗八他们，那也是他们技不如人，活该被揍。

苏然见沈良玉酒杯空了，忙给她满上，这种时候多喝点酒，好好睡一觉，心里会舒服不少。

跟沈良玉比起来，她算是对乱世残酷有心理准备的人了，但是自从出了桥上村，她有好几次也险些崩溃。

哪怕现在想起来，苏然依然能清晰想起那天来曲城路上，第一次闻到被烧焦尸体的气味，依然非常恶心，非常难受。

这种难受不是一下子涌上来，等消退就会消失的难受，而是会埋在你心里，忘不掉的难受。

自从来了曲城，苏然总做一个梦，梦到自己站在海边，眼睁睁看着滔天巨浪拍过来，却怎么也避不开，只能硬挺。

可挺过这一次，却发现下一个浪更大更汹涌，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却知道只要不坚持就会死，那种绝望让苏然不止一次从梦中惊醒，一抹头上全是冷汗。

被任命为知县后，苏然没再做这个梦，因为她知道自己没得选了，只得挺过去，只能变强。

她相信沈良玉也能挺过去，她们都要闯过这一关，才能创造她们想要的未来。

沈良玉喝的有些多了，眼神有些飘忽起来，喃喃道：“闺女，你说，要是当初我不听太子的，不从桥上村出来，你是不是就不用当这个知县了？咱们是不是现在还在桥上村好好的啊？”

苏然愣住了，她以为沈良玉痛苦的点，跟她真正痛苦的点，原来并不一样。

“看见那些姑娘就那么死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在想，你那么瘦弱，又不会功夫，我要怎么才能护住你。”

沈良玉一仰头将酒灌入口中，苦涩叹气道：“我想啊想，可怎么也想不出办法，咱就那么点人，人家官那么大，咱斗得过吗？

外面的人啊，可真是坏透了，你都想不出还有啥是他们干不出来的，我啊，不能想，越想越害怕，你不能光听柳道非的，他是太子的人，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太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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