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燕宁的眼泪骤然止了,她有几分好气又好笑:“楼北望,听听你这是说的这什么话,我又不是什么杀人如麻的大魔头,要拿这种事情取乐。”
她知道,权力斗争一定会伴随着流血牺牲,一定会有很多人因她而死,只是没有必要因为迁怒刻意制造不必要的死亡。
燕宁确实变了很多,也不会轻易心软,可也不会觉得杀人有多快乐。
再说了:“你也就是一个小小的廷尉右平,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只能说不愧是未来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楼北望骨子里是极其狂妄的,什么性格内敛,那都是假象。
她低头看了眼被自己的打湿的帕子,伸手从楼北望手里抽了过来:“把你的帕子都弄脏了,我先收着,等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后者摆摆手:“没事,只是一张帕子而已。”
燕宁道:“你倒是慷慨许多,我记得廷尉右平的俸禄好像才一千石,还不如我阿娘多。”
楼北望说:“杨姨要养着整个常宁宫,还要补贴你,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廷尉右平的俸禄虽是一千石,但是隐形福利多,吃饭住处都不用额外掏钱。
楼北望没有妻子孩子要养,平日里就住在廷尉司给分配的公家院子里,他没有什么烧钱的爱好,到手的俸禄都攒了下来。
一年当中的最大支出可能就是逢年过节给燕宁和杨栀、楼太妃买点节礼,打量了一下燕宁身上的衣袍,他主动问:“你的钱够用吗,不用的话我可以给你。”
“你能有多少钱,这点钱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我看你这身衣服好像都是旧的。”
燕宁出来的时候穿的是杨美人做的衣服,虽然说不上特别华丽,但好歹是新衣裳,颜色鲜亮。
楼北望摇摇头:“衣服也是新裁的,只是我衣服坏的快,而且我还有很多新衣服没穿。”
干他们这行的,衣裳很容易破,他这也是临时出来,早知道燕宁误会,他肯定要换一套好看些的新衣裳再出来。
他举起一根手指:“我的积蓄大约有这个数。”
“一千两银?”
按照现在的银价,一千石栗米的价格大概等于一千两白银,楼北望进廷尉三年,最初是拿六百石俸禄的廷尉史,后面两年是一千石俸禄的廷尉右平。
但三年算下来,楼北望总不可能一分俸禄都不花,三年存下三分之一的俸禄,已经是很厉害的数字了。
楼北望摇摇头道:“不是,少了。”
燕宁道:“一万两银?”
“你干了什么,攒了这么多钱?”
楼北望压低声音道:“不是,是一万两金。”
这个时代的银子很稀少,一两金大概只能抵三两银,但是这也很恐怖了,三万石粮食,是楼北望三十年的俸禄了。
燕宁其实知道楼北望不是什么好人,但这个世界上有几个好人,反正燕宁在自己周围的圈子里没见过几个。
“不是,你哪来这么多钱,楼危良心发现给你的?”
楼家好歹是武将世家,家里还有爵位,百年的累积下来,不说是一方豪富,但肯定很有钱,至少比燕宁和杨栀有钱。
楼北望不想燕宁把功劳都按到楼危头上:“我没有要他的钱。”
楼危的妻子是绝对不可能拿自己的钱财来补贴丈夫和其他女人生的孩子,至于楼危自己是个手松的,平日里根本攒不下钱来。
再说了,楼北望对自己的父亲始终是有很深的怨恨的,他才不想要对方给的钱。
燕宁劝说道:“他是你父亲,本来就欠你的,如果要给钱你就拿着,不然也是便宜了别人。”
要是皇帝赏赐她,她肯定大大方方接着,钱多钱少都不嫌弃,可惜她的便宜爹是个没心肝的,对待不宠爱的孩子完全不会想到主动关心补贴。
楼北望提到自己的生父就颇为嫌弃:“他也拿不出多少钱。”
那点钱,那老头自己都不好意思给。
他解释说:“我做了廷尉右平,除了俸禄之外,我们是可以拿赏银的,赏银并不比俸禄少,而且诏狱里的犯人,你也知道,哪怕是廷尉狱里的,也是非富即贵,他们若是想少受些折磨,那就得交钱。”
廷尉管辖的是诏狱,有设在宫内的的卢狱,一般关押的是将相大臣,有关押宫妃和犯错宫女的掖庭狱。
相对宫内的诏狱,设在宫城外的廷尉狱要宽松许多。
燕宁知道这句民间谚语:“廷尉狱,平如砥。有钱生,无钱死。”
从犯人们身上捞出来的油水,越是官职高的拿的越多,剩下的一成分给那些看守牢狱的衙役,也够他们过得很是滋润。
她只是没想到,楼北望只是个廷尉右平,能拿到的利润有这么多。
“你若是舍得的话,倒是可以借些银钱给我,这样吧,让我做点生意,你借我一半,我还想给阿娘在宫外买座宅子,再到京郊给她添置一些田地。”
燕宁其实没有多少做生意的天赋,她两辈子都是个普通人,没有出过社会,也没在商场上沉浮过,但谁让她这一世重生了,凭借前世记忆,足以让她做到及时的低卖高卖,狠狠赚上一笔差价。
那些豪赌成功的大商人凭借的敏锐的商业嗅觉和毒辣的眼光,燕宁都对未来有预知了,想要赚钱还是很容易。有了足够多的本钱,盘下一些合适的铺子,再重金聘请专业人士来打理便是。
这辈子她好歹有个正儿八经的皇子身份,只要有足够多的钱,想买些田产还是轻而易举。燕宁也不玩什么强买强卖那套,就按照正常市场价做买卖。
楼北望这会儿倒是确定她真的有意要争位了,毕竟燕宁以前都是打算攒着钱去封地发展,现在却动了置业的心思。
他豪爽道:“全部都可以给你,不用你还,我不缺钱。”
要是给钱能把燕宁哄好,让对方别哭了,他愿意给。
燕宁又不是强盗,怎么可能白要。
“你要是舍得的话,就全借给我好了,就当是暂时存在我这里。”燕宁既然有赚一笔快钱的打算,那自然是本钱越多越好。
楼北望不用她还,她也懒得和对方虚伪的推拒来推拒去,白白浪费口水,等货物高价卖出去,就折算成部分产业和保值的贵金属,先替楼北望存着。
人情这种东西,只有你来我往,多用羁绊才会越来越深。
楼北望说:“那今日我就去拿银票给你。”这些钱他肯定都不可能贴身放在身上。
燕宁道:“先吃锅子,等你吃完,我还有件事情和你说。”
她今日既不是为借钱来的,也不是为了诉苦寻求安慰的。
见燕宁没再掉眼泪了,专心致志的干饭,楼北望这才埋头苦吃,她们后面又添了好几次羊肉,还添了一锅饼子。
临到燕宁要去结账的时候,打着算盘珠子的老板娘笑吟吟的说:“这位上客,你家阿兄先前已经结过账了。”
羊肉在这个时代也是贵价物,贵人们才舍得两个人吃这么多。
燕宁看了楼北望一眼,也没说什么,她下次有机会再请回来就是。
马车从羊肉锅子店驶到楼北望居住的东长安街,这里离最热闹的朱雀街有一定距离,安静清幽一些。因为靠近廷尉狱附近,所以治安很好,巷子也打理得干干净净的。
楼北望一个人住,单独住了一间一进的小院子,院子里有口井,还有一棵柿子树,这个季节柿子都挂了果,红彤彤的,看起来像是一树的小灯笼。
见燕宁抬头多看了几眼柿子,楼北望说:“这是一棵老树,它长的柿子很甜,待会我给你摘两筐子,你带一筐给杨姨吃。”
燕宁忽然想起来去年杨美人送过来的新鲜柿子和晒好的柿饼:“去年你是不是也送了?”
两筐柿子是真的很多,新鲜的根本吃不完,杨美人就特地晒了很多柿饼,能存着慢慢吃。
楼北望点点头:“去年升的廷尉右平,才分到这处单独的官舍,所以前年没有。”
燕宁情绪有几分复杂,心里默默把赚到钱后的分成多给楼北望加了一成。
楼北望进屋找钱的时候,燕宁顺便打量了对方的住所,后者似乎没有雇佣伺候的小厮,家里都是亲力亲为,屋子里的陈设拜访得很整洁,就是桌子上覆盖成一层薄薄的灰。
长安秋日风尘大,楼北望先前出外勤,有点灰也很正常。
小院子里还有个小厨房,不过厨房里空空荡荡的,不像杨栀那样有生活气息,这个院子里唯一鲜活的就是那棵柿子树,什么鸡鸭鱼鸟的都没有,唯一的食物是一串腊肉,一串红辣椒。
楼北望找出来的时候,发现燕宁在厨房里,他解释说:“廷尉包饭,吃厌了就去外头吃,厨房主要是烧热水,偶尔煮点东西吃。”
他属于能填饱肚子就行的那种人,能吃美食更好,不好吃也没关系,不像燕宁吃得那么精细。
燕宁问:“你这么快就把钱都找出来了?”
楼北望拿出了价值三万有零有整的银票、一箱子现银,一匣子的金子:“这些都给你。”
这些加起来不止三万,足有三万五千两白银了。
燕宁没急着数钱,而是不紧不慢的说出自己今日的来意:“我今日过来,不是为了借钱,是为了给阿兄送政绩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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