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 83 章
083
关于一个小孩子故意把自己的弟弟丢掉, 现在还认不出来弟弟了的这种聊天话题，饶是在诡异世界, 苏析木也不是很理解和很认同。
‘我有一个朋友…’
“如果有一个人…”
这种句式苏析木在上大学之前是相信的, 不过在上了大学后，经过舍友们的熏陶，他也渐渐明白了‘我有一个朋友’就等于‘我自己’, ‘如果有一个人’, 大概率也等于叙述者他自己。
但是看着此时被自己抱着，显得很是乖巧的小姑娘, 他还是不太愿意用自己的推测判断事实。
于是, 在暂时把杜杜抱回院子里后, 他把杜杜放在院子的草地上, 自己蹲下身, 没有先回答杜杜的问题, 而是试着问：“那个小孩子，为什么要故意把弟弟丢掉呢？”
而且，弟弟是已经丢了很久吗？不然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被问到的小女孩左右四下看了看, 又看了看站在小木哥哥身后的牛爷爷。之前觉得很陌生, 让她觉得有些害怕的地方, 此时反而给了她想说什么就可以说什么的感觉。
因为, 这里不是她家了，也不是别墅区的其他地方，这里是牛爷爷的家, 爸爸妈妈不会忽然到这里来的。
所以她说什么, 爸爸妈妈都听不到。
有了这一层认知, 再加上她都和小木哥哥说了, 是‘有一个小孩子’, 不是她，所以，此时的杜杜举起小手，大胆发言：“因为家里不好。”
家里不好，所以就把弟弟故意丢出去了。
只是小诡异做事总是顾前不顾后的，思考不了太多，只想着丢出去就可以，却忘了认真筛选一下具体丢在哪里比较好。
反正就是有机会丢的情况下，就直接丢了。反正在哪里都比家里好一些。
最倒霉的情况下，弟弟被丢掉后，真的被大诡异吃掉了。
不过杜杜感觉应该没有。
因为她是姐姐，弟弟死掉的话，她也会很痛很痛的。
家里不好？
苏析木在听到这个回答后，下意识联想到了很多以前看过的社会新闻，立刻继续问下去：“家里为什么不好啊？”
什么家可以坏到这个小孩子宁愿把弟弟丢掉，也不让他留在家里？
听到这个问题，刚才还斩钉截铁的说家里不好的小女孩，却又露出有些迷茫的表情来。
她想了好久，最后只能是摇摇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小木哥哥，我不知道。”
说完，她自己有些沮丧的抬手用力锤了锤脑袋，眼圈都有些变红：“小木哥哥，我真的不知道。但是，但是哥哥姐姐说不好。我，我就把腾腾丢出去了。”
她沮丧难过之下，连掩饰自己的说辞都忘了。
小女孩难过茫然的表情让苏析木感觉似曾相识。
他有点想起了小时候的哥哥们，想起三哥手臂受伤后，下意识暴躁，却还是只能茫然不知所措的转圈、用手臂砸墙的样子。
一直被困在茧房中的人，在初初接触到外界其他信息来源时，也会试着萌生出自己的意识与思考。
但这个过程艰难且缓慢。
在这个缓慢的过程中，当对方再次受到和以前同样的伤害时，ta也许会意识到什么，却说不出太多。
杜杜心理年龄还太小，眼见说着说着她自己有想要情绪崩溃哭泣的征兆，苏析木选择暂时放下这个话题，转而往小姑娘的嘴巴里塞了一颗糖果。
糖果甜滋滋的味道和明显的力量补充让杜杜的情绪立刻平稳下来，看起来好哄得很。
“想不出来的事情，我们就先不想了。杜杜今天刚好过来了，那和哥哥一起看小兔子好不好？”
“牛爷爷也在这里，我们问一问他同不同意杜杜在这里待一待？”
杜杜嘴里含着糖，抽搭了一下，随着小木哥哥的话看向牛爷爷。
一直没说话的老人望着蹲在杜杜旁边，同样扭头期待朝他看过来的少年，整个人宛如一个真正的和蔼爷爷一样，非常好说话的一手捞起一只草地上的兔子，往前走了几步，把这两只兔子放在少年和小女孩的面前：“玩吧，玩吧。”
小阿黄也趴在那一小片草地上，银色的小仓鼠胖乎乎的，看着就比较喜欢睡觉，此时趴在小黄狗的背上，又摊成了一块银灰色的小鼠饼。
杜杜伸手摸自己面前的黑色小兔子，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摸着摸着就自己笑着仰头说：“小木哥哥，小兔子真可爱。”
“姐姐以前也说送我小兔子，但是我一直都没有等到属于我的小兔子。”
这倒是真的有些像是和小朋友闲话聊天了，苏析木没太多防备，顺着杜杜的话问：“为什么啊？是因为姐姐忘记了吗？”
杜杜吸吸鼻子：“因为哥哥姐姐被爸爸妈妈一起杀掉了。”
？？？
！！！
苏析木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谁？！
谁被谁杀掉了？
等等，杜杜的哥哥姐姐，那不是倩倩和小明吗？他白天还看到他们了。
难道是晚上……
想到这里，苏析木的呼吸都停滞了一些，起身就要往外跑。
紧接着，才听到杜杜又慢半拍的说：“爸爸妈妈说哥哥姐姐不乖，不过没关系，杀掉之后找新的就可以了。”
在杜杜的记忆中，她有过很多个哥哥姐姐。
因此从有记忆起就这样，所以小姑娘自己对这件事习以为常。
很多个哥哥姐姐里，很多都是像现在的哥哥姐姐这样，表面上带她玩，实际上好像不太喜欢她。
最开始的杜杜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她甚至感觉不出来。
因为没有接触过真的喜欢她，对她好的哥哥姐姐，喜欢和不喜欢，没有对比，就好像没有差别。
直到一年前，杜杜回忆，她打开门走出房间，就发现住在她对面的姐姐又变了样子。
从走廊尽头房间里出来的哥哥，也变了样子。
对于这种忽然的变化，杜杜已经很习惯了。她照例亲近哥哥姐姐，想让他们带她和腾腾出去玩。
那次的哥哥姐姐在家里待了很久，杜杜能明显感觉到，哥哥姐姐从被她拉着才愿意带她出去玩，变成会主动带她出去玩。
会教她玩新的游戏。
她喜欢这次的哥哥姐姐。
所以在这次哥哥姐姐不小心又不小心惹了爸爸妈妈生气后，她提前偷偷把爸爸的斧头，还有妈妈的熨斗都藏了起来。
爸爸妈妈找不到他们的东西，只能暂时先不惩罚哥哥姐姐了。
后来第二天，她主动和哥哥姐姐说了这件事，想要被夸奖。
姐姐没有立刻夸她，但是把她抱起来，还亲她了。
姐姐的抱抱和妈妈的很不一样，是暖暖的。
亲亲也不一样。
妈妈的亲亲让她感觉冷，但是姐姐在脸颊上的亲吻，让杜杜那好几天都觉得雀跃。
她和自己的小伙伴们大声宣布，她找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和小伙伴们分开后，她回了家。
爸爸收起斧头。
妈妈在擦熨斗。
腾腾坐在地上玩积木。
哥哥姐姐不见了。
爸爸问她是不是藏起了他的斧头。
妈妈问她熨斗是不是被她埋进的后花园里。
然后他们朝她走过来。
说起哥哥姐姐，想到这些事情，杜杜自己忽然恍然大悟，她高兴的扭头和小木哥哥说自己的发现：“小木哥哥，我想到了！”
说完，她起身跑到小木哥哥身旁，伸手拉了拉小木哥哥的衣袖，总结：“家里不好是因为爸爸妈妈为什么没有死掉。”
如果哥哥姐姐可以比爸爸妈妈厉害一点，如果哥哥姐姐把爸爸妈妈杀掉，那她和哥哥姐姐，还有腾腾，他们会是多么相亲相爱的幸福一家人啊。
脚下，摊成一滩的小仓鼠懒洋洋的哼唧两声，好像是在赞同声援。
此时，想冲出去救人，啊不，救诡的苏析木从杜杜的话中，差不多想明白了一件事。
杜杜口中的哥哥姐姐，大概率就是被吸纳进副本的玩家。包括倩倩和吴明，可能也是玩家。
杜杜家里，就有一个与家庭有关的副本。
被杀死的哥哥姐姐，就是通关副本失败的玩家。
还在想着，他听到了同样从雾气中传来的呼唤声：“小析，该回家睡觉了。”
听到声音，苏析木立刻朝雾气中挥手：“二哥！”
雾气中逐渐走出一个颀长的身影，走到草地边缘，苏娵訾先对老爷子微笑打招呼，然后又看向站在他不远处，维持着预跑不跑姿势的少年：“小析？是有什么事情还没有做吗？”
说话间，他伸手轻缓的把少年稍微有点乱的额发拨顺。
“嗯……”被某纯正诡异家庭震碎三观的苏析木也不太确定他现在到底是有没有事情，他觉得自己需要时间梳理一下。
但低头看杜杜，他又不太放心。
于是抬头和二哥说：“二哥，我们先把杜杜送回家好不好？”
杜杜的爸爸妈妈在出差，还要好几天才能回来。他之前听杜杜提起过。
不然现在的他也不太确定要不要再把杜杜送回家了。
和小木哥哥手牵手的小姑娘闻言，也没有露出抗拒的表情，反而是有些不舍的看了眼身后的小兔子，又看了看那两只小仓鼠。
临走时，苏析木暂时把小阿黄和小仓鼠们放在牛爷爷这里，所以并没有挥手再见。
老爷子自己走上前，先盯着杜杜看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抚了抚苏析木的手臂，轻描淡写的说：“娃啊，想干啥就干啥。爷爷帮你呢。”
他一个老头子不行，隔壁这兄弟三个也不是摆设。
以前在废土世界的时候，这么好个娃娃天天就得在那个小铁皮房子里藏着。
现在都到诡异世界了，要是娃娃还不能想干啥就干啥，他老头子和这三个不是白在这边混了。
苏析木暂时没有完全领会牛爷爷那他就算杀诡放火炸谭中市，他也会给他兜底的暗示，不过，精神虽然还没有完全领会，但感情是完全领会到了的。
牵着小姑娘的少年此时看起来，俨然有了大人的模样，但在长辈眼里，他依旧是最被偏心，最需要关心的那一个。
少年自己对着牛爷爷笑，用力点头：“嗯！”
杜杜抬头看牛爷爷和小木哥哥，忍不住又想起了哥哥姐姐。
然后，她就被小木哥哥蹲下身抱起来。
小木哥哥让她帮忙指她家的路。
在送完杜杜，自己和二哥一起回家的路上，苏析木试着和二哥分析：“其实诡异，并不是情绪爱好痛觉感知……都和普通人类完全相反的存在。”
大部分诡异，好像都有和人类差不多的情绪感知和需求。
所以，真正以苦为乐，越痛苦越快乐的诡异，有，但绝对不多。
他倒不怀疑杜杜在乱说话骗他，因为一来一回的这会儿功夫，他已经用手机搜索登录一些诡异世界亲子论坛和民生论坛大致看了一圈。
在这之前，他都没怎么特意注意过这些。
“这个世界也是这个样子……”
想到那些力量不算强大的普通诡异，苏析木想，他似乎看到了另一种表现形式的肉民。
“二哥。”苏析木晃了晃他和二哥牵在一起的手：“你知道我小时候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是什么？”苏娵訾顺着这力道，手在轻轻摇晃。
“我想要保护你们！”
这样的念头在什么时候萌发？
又在什么时候最大化？
在那个小小的孩童意识到整个世界对他们并不友善时，在明知道哥哥们穿着白袍出门，是要去做什么，却无力阻止时，在大哥被带走，失踪了很久很久时。
在大哥身上有簇新的疤痕，却对他说不疼时。
在他只能待在哥哥的怀抱里，闻着浓厚的血腥铁锈味，然后被哥哥叮嘱不要朝后看时。
稚弱的孩童在那些年里，无数次的想过，为什么他不可以立刻变成一个厉害的大人呢？
为什么小朋友可以做的事情，这么少。
说话间，又是一丝较为明显的波动。
苏娵訾停下脚步，转身：“好巧啊，我们的愿望刚好一样。”
少年眼眸亮了亮：“真的吗？”
那他和二哥这样算不算是互相许愿保护？
苏娵訾点头。
月色下，男人妖异的面容都显得温柔。
与此同时，就在那丝波动出现的那一秒，距离一人一诡还有几百米远的苏家别墅内。
一盆被放到阳台阴凉处的小花盆里，小小的绿色蘑菇好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尽情舒展着自己的菇盖。
舒展中，它轻轻摇晃着。夜晚的露珠在它光滑的身体上滑落。
当露珠低落到地面上，一道稚声稚气，有些分不太清男女的童声在小小的角落里响起：“主，主人…”
一声‘主人’好像是把自己喊高兴了，小小菇摇晃了两下伞盖，又连喊了好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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