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
056
当小哥哥把目光放到地上的那本书上时, 苏析木就知道，哥哥们今天大概是真的去上课了, 而且这里学校的老师, 真的教他们的就是这本书上的内容。
这太可怕了。
苏析木从小就是一个直觉很准，观察力也要比同龄孩子更加敏感的小朋友。
他说不清楚这为什么可怕，但他就是忍不住的害怕。
比他来到这里第一天, 比他第一次看到哥哥们受伤的手臂, 还要害怕。
如果是一个思绪正常，偶尔喜欢哲学的成年人来到这里, 他应该就能明白这种让人毛骨悚然, 又让人忍不住愤怒的感受因何而来。
这个世界上有一双双有形的手, 他们先是将自己的同胞变成动物, 然后, 又试图把他们变成怪物。
他们禁锢肉体, 也不放过灵魂。
他们是属于这个城市的材料、地基、消耗品。
他们是人形的肉。
是比家畜更低级的存在。
因为不会有人想着去给家畜开智。
而高等的肉民，在他们短暂的一生中，他们会因为被动的开智, 拥有更加短暂的思绪和浅显的智慧。
他们活在教育场营造的楚门世界中, 以为这就是幸福, 以为这就是天堂和一切。
然后, 他们会带着守护的决心，被使用殆尽。
一如蜉蝣，朝生暮死。
他们永远不会看到真正的世界。
除非这中间, 出现了如果。
为了不让哥哥们被坏书和坏人带偏, 苏析木决定巩固一下哥哥们关于打书的印象。
今天还要再打一遍！
不仅今天打, 明天也要打, 后天也要。
要把这件事, 变成他们睡前的一个好习惯，一直坚持下去。
十分钟后，打累了的小家伙自己坐在地上休息。他一停下来，三个哥哥不管累没累，也跟着一起停下来坐下。
不知道教育场这边是不是就是考虑到了新生们手下没轻没重，课本做得很结实，封面也是硬硬的那种。
小小几本书，从昨天被打到今天，除了封面上多了一点灰，看着还是和新的差不多。
243学着弟弟之前的样子，熄灯睡觉前，一把把书又扔到了角落里。
等明天还要打的时候，再拿出来也不迟。
教育场这边是统一由管理熄灯，熄灯后，整个教育场都变得黑漆漆的，也没有其他什么声音。
243扔完书，自己摸着黑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躺下。
苏析木也已经躺到了自己的专属床位里，半个小身子都嵌在墙里面，再被哥哥的身体一遮，从外面根本看不见。
242也不觉得弟弟的身体一半在外面，一半在墙面里，显得奇怪诡异，还和之前一样哄他睡觉。
在这样的安静里，躺在墙边的小家伙眼睛眨了眨，又不自觉的把手指放在嘴边咬了咬，语气犹豫：“哥哥，大哥哥，小哥哥，可能，可能这个世界很多人都是这个样子的。”
“但是都是这个样子，也不对的。”
他自己越说越肯定：“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哥哥不可以被不好的骗，以为是好~”
就像奶奶对他好，是好。
如果有人对他做和奶奶相反的行为，那就是不好。
好和不好，有时候很难区分，有时候又很好区分，一个小孩子也可以轻易分出来。
因为他见过，知道真正的好，是什么样子。
这是幼儿园文凭的小朋友，能想出来的最有哲理性的话。
回应他的，是大哥哥眼眸中短暂的，掺杂着清明与蒙昧的混沌。
是哥哥继续拍抚的动作。
是小哥哥虽然没听太懂，但是挺大一声的：“嗯！”
在四人新家的隔壁，同样习惯性躺在墙边睡觉的老人睁着眼，迟疑片刻，试着把耳朵贴在了墙边。
半晌，他第二次坐起身，用手抠挖起了光滑坚硬的墙壁。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老人再次躺下身，闭上眼。
结果，耳边还是有说话声！
老人又又睁开眼。
之后，过了大概有十几二十分钟，墙里的说话声终于停了。
但是又传来和昨天一样的呼吸声！
这一切，就好像是墙里面藏了个他看不见的小人儿，老人忍不住再再次坐起身，开始挠墙。
今晚不睡了！
半夜
已经睡着了的苏析木自己伸出小手挠了挠胳膊。他感觉背后好像一直有人在给他挠痒痒，挠得他痒痒的。
抓完胳膊，背后好像也有点痒痒的，小家伙一个翻身，又开始用手抓起了后背。
另一边，老人看着铁皮墙面里忽然长出的一条腿，整个人一怔。
这是一条怎样的腿呢？
一条穿着黄色背带裤，脚很小，腿也很短的小短腿。
老人看着那只脚上穿着的白色小鞋子，出神。
就这样对着这条小短腿愣神了足足有半个多小时，老人终于是有了下一步行动。
只见他伸出手，握住这条肉乎乎的小短腿，像是拔萝卜一样，轻轻用力一拔。
果然！一个完整的小娃娃就被他从墙里拔了出来。
小家伙现在还处于深睡眠中，完全没有感觉到自己已经从墙里睡到了隔壁，整个人依旧乖乖的躺在那里，呼吸也很均匀。
老人的目光在小娃娃长长的睫毛、婴儿肥的小脸儿、挺翘的小鼻子上停留，终于是想了起来，撸起自己的裤腿，低头向小腿肚上看。
13区每半年采集一次检测样本。
老人从出生到现在，一共活了六十年。
他手臂上的伤疤摞着伤疤，直到采集员觉得这样采样可能会影响样本的准确率，他的手臂得以休息。
先是后背，然后是胸膛，最后是腿。
先是大腿，然后是小腿。
遍及全身的，一个个难以消除的伤疤，是13区为他做的‘纹身’。
只有最后一个，只有最后一个……
老人用手摩挲着最后一次采集取样的位置。
那里没有伤疤。
在来到教育场后，转化率已经处在转化边缘的老人在经过层层检测后，终于被检测出他所拥有的猎人能力。
这个世界，把完成转化后，有特殊能力的人，称为猎人。
即：为这个世界，狩猎新世界的人。
老人所拥有的能力，被检测出是情绪方面的能力，大约是情绪的感知与模拟。
这个能力对于狩猎新世界，有很大的帮助。但同样，也是一把双刃剑。
因为，能力的使用是不分敌我的，老人可以感知到新世界那些诡异怪物的情绪，自然也可以感知到这个世界上，所有出现在他面前的同类的情绪。
感知情绪，不是读心术。但这个能力得到了最大的开发，绝对会无限趋近于读心术。
然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那些畜养肉民的管理者，有自知之明。
所以，在没研究出精准控制老人能力的方法前，管理者只能是先把他继续放在教育场，并且给老人注射了普适性的抑制剂，让他在近期内，暂时回到了曾经一无所觉的状态。
但是那些管理者和研究员却不知道，在濒临转化的那一刹那，老人最先接触到的，不是身边同样混沌的邻居们。
他遇到了一个从墙面里钻出来，来给他涂药的孩子。
在被车子带走时，他模拟着，还给了那个孩子一个属于他的笑。
苏析木这次醒来，是被咚咚咚的砸墙声吵醒。
他揉着眼睛，茫然的坐起身，一开始还没有发现自己睡着睡着就睡到别人家里去了。
直到看到坐在自己身边的老爷爷。
他看看爷爷，又看看还在咚咚响的墙壁，来不及想更多，只能先对着爷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一个咕噜又爬回了自己家。
他钻墙回到家时，迎面就是小哥哥差点打过来的一拳。
好在危急时刻，242和241都做出了反应，一左一右抓住了那个挥出拳头的手臂。
243也注意到了弟弟终于又从墙里出现了，连忙抱住：“去，去哪了？”
天知道一觉醒来发现弟弟不见了，当哥哥的心里能有多着急。
兄弟三个现在的想法还比较简单，弟弟是从墙里不见的，他们暂时也想不到去隔壁看看，就一门心思的在这里挖墙。
苏析木见小哥哥这么着急，张张嘴巴刚想解释，就感觉自己整个人忽得一腾空。
这是他很少会到达的高度。
他下意识抱住抱他的人的脖颈，一低头，就对上了大哥哥发红的眼睛。
他第一次从大哥哥的眼睛里，看到这么明显的情绪。
是着急，还有点害怕。
小家伙自己愣了愣，又伸手在大哥哥背后拍，解释：“大哥哥，哥哥，小哥哥，你们记得隔壁爷爷吗？”
“隔壁爷爷现在还住我们家隔壁。可能是我昨天晚上睡觉太靠墙了吧，一不小心就睡到隔壁爷爷家了。”
“哥哥不怕，隔壁爷爷是好人，他也不打我。”
而且看到他在那里睡觉，也没有赶他。
显然，三人对小家伙口中的隔壁爷爷都没什么印象。
不过短暂失踪的孩子又回来了，他们情绪就不激动了。
241好像是抱孩子抱出了趣味，哪怕情绪不激动了，孩子还是抱在手上没丢，就那样站在屋子里继续抱着。
站在一旁的242见状，上前拍了拍大哥，对他伸出手。
241低头看了眼，没理。
242一下又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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