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广场。
洁白的大理石构铸出恢弘广袤的环形空间。
广场中间，反重力系统托起巨大的雕像，沉睡的十二翼天使像比高达百米的巨门更为巍峨。
如利刃般直插天际。
肃穆得如同一尊镇守在星球上的镇星碑。
六对巨大的翅膀覆盖在身前，祂双手拄着权杖，闭眸垂首静立，面容雕刻得模糊，在雾白的日光下显得圣洁而宁静。
苏唐眸光看向那尊宏伟、巨大的天使像。
雕像很高，低垂的脸几乎淹没在云层中，看不明晰，她想不出在哪见过。
但她总觉得有些眼熟。
只是盯了几秒，苏唐就收回了目光。
比起那股奇怪的熟悉感，雕像前面摆放的供品更让她感兴趣。
新鲜的果盘整齐地摆放在雕像前，果皮上还沾着洗净后的水珠，都是新鲜刚摘，每日定时配送的。
穷困潦倒、饥渴交加，苏唐盯着果盘的眼睛都在发绿光。
“嘿！你看的是领导星辰与天体的天使，乌列尔的雕像。”
她盯着雕像时过于灼热的目光明显被别人误会了，苏唐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少年的声音。
“怎么样？是不是被乌列尔冕下的恢弘的震撼了？”
苏唐下意识偏过头，却被身后的人晃得眯起眼睛。
说话的是个又白又嫩的卷毛少年，长得很是富态，穿的也很富态。
叮叮当当的黄金珠宝，阳光一照，简直是一道行走的光污染。
苏唐看了眼金光闪闪的小胖子，再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口袋，在心里流下贫穷的泪水。
自打穿到这世界，已经过去五天了，她差点没饿死街头。
肚子在造反，口袋光秃秃，兜是比脸还干净。
别人却壕得浑身挂着黄金到处跑。
小胖子好像有点自来熟，也不介意苏唐满身都写满‘我很穷’的狼狈，自然地和她搭话，
“我亲自去圣光星见过乌列尔大人的本体哦。”
他眉毛一挑，神气活现，说这话有点得意，
“这座雕像其实还没乌列尔大人一根手指大。没去圣光星域的人，根本无法想象乌列尔冕下的伟大。”
“不过，没见过乌列尔大人也正常。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见到乌列尔大人的，能看见传奇级超凡种的人在全星际人口中不超过0.001%。咱们白恒星这种偏僻星域，超凡者都没几个，连B级超凡种都少见，别说传奇级了。”
队伍在缓慢挪动，苏唐咽了咽干渴的喉咙……
她耷拉着眼皮，静静听着小少爷吹牛，从只言片语中获取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
这已经形成了她的习惯了。
作为黑户，她没有身份证明。苏唐了解这个世界全靠满屏电子广告和听别人闲谈。
不过几天时间内，她也对这个世界有了大概的了解。
这个世界和地球截然不同。
科技高度发达的同时，竟然还有超凡力量的存在。
除了人类，还有其他超凡生物、异种。
这里的人以成为‘觉醒者’为荣。同时，与觉醒者对应的，则是‘超凡种’。
觉醒者可以与超凡种契约，获得超凡种部分的非人力量，对抗堕化的超凡种与残暴的异兽。
超凡种则靠人类精神力的滋养成长。
听起来像是共生关系。
大多情况也确实是这样。
但是。
这个世界的人，对那些顶尖超凡种的态度，与其说是对待共生者，不如说更像是——敬畏神灵。
高级超凡种来自人类古老的传说，是存在于瑰奇幻想中的神话生物。祂们根据性格中的善良与邪恶倾向、守序与混乱程度划分为九个阵营。
被以被星际人民或敬畏供奉，或恐惧怨憎。
小胖子说的什么乌列尔应该是被供奉的善良款，不过此时在苏唐心中，这都没有一张热乎的大饼重要。
好饿啊！
小胖子没注意到她的不耐心，说得唾沫横飞。
说完，还意犹未尽地拍了拍她肩膀，用鼓励的眼光肯定她，
“不过，你也不是没机会。要是你通过天赋测试，进入联邦学院成为高级觉醒者，没准以后也有机会坐飞船去圣光星域觐见乌列尔冕下。”
苏唐恹恹得像颗咸白菜，掀起眼皮，“我去看祂干什么？”
“啊？”小胖子一愣，“你一直盯着雕像看，眼睛都绿了，不是因为崇拜乌列尔大人吗？”
怎么会有人在见到乌列尔冕下雕像的那一刻，心中不升起发自内心的仰慕？！
苏唐：“……”
她盯的明明是雕像面前供奉的果盘啊！
苏唐转头，冷漠四连，“不崇拜，不认识，不知道，不感兴趣。”
“你怎么这样！”
刚才还自来熟的热情小胖子脸色肉眼可见垮了下来，“唐主消失后，乌列尔冕下可是一直镇守在圣光星域中央，替人类守望人间。白恒星当年还是唐主和乌列尔大人救下的，没有冕下我们早死了。”
唐主？
苏唐愣住，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她垂下头，拧眉，努力思考了两秒。
可恶，太饿了啊。
她现在的大脑皮层简直像是被熨过一样平滑。
记忆从光滑的表面滑过，留不下一点痕迹。
苏唐直接放弃思考，看向话痨的小胖子，“唐主和乌列尔是谁？”
因为饮水过少，少女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砂纸磨过桌子，王富贵差点被吓一跳。
他抬头，对上少女那双黑幽的瞳孔，不知为何突然有点怵。
不过这点异样，很快被震惊掩盖过去了。
小胖子简直崩溃。
“连乌列尔冕下和唐主都不知道？！你是从哪个地下洞穴或者蛮荒星移民过来的未开化人类土著吗？”
喜提未开化人类的苏唐：“……？”
崩溃完，小胖子还是认真地给她科普。
“一千多年前，异种入侵。唐主与超凡种契约，力挽狂澜，是我们人类的救星。乌列尔冕下是她契约的超凡种。
白恒星被堕落种入侵，联邦都放弃白恒星了。是唐主和乌列尔大人救了白恒星，如果没有冕下，白恒星现在已经消失在联邦版图里了。”
他虔诚地看向那座巨大的雕像，眼睛闪光，
“这座星辰天使像，就是白恒星为了感谢乌列尔大人建造的，原来唐主的雕像摆在乌列尔大人前面，但是后来被……”
他像是被捏住喉咙的鸭子，突然噤声，戛然而止。
仿佛提起的是什么禁忌。
苏唐也不在意。
神神鬼鬼的故事她不感兴趣，她更快在意自己五天内第一顿饭——祭坛上的果盘。
队伍快挪到祭坛了。
洁白的天使雕像前面，洁白的祭坛盛满瓜果，碧叶为盘，点缀鲜花。
显然主办方压根没想过会有胆大包天的人打贡果的主意，只在旁边用红绳围了一圈装饰性围栏。
他们现在的队伍正紧贴着围栏向前移动，靠近后，只要一探手，就能摸到最近的果子。
那就是苏唐今天的目标。
其实，活了十几年，除了在游戏里不当人，苏唐平时一直是个遵纪守法好居民。
可是这星际时代的管理真是太严密了，那是一点空子都不给人钻啊。
作为一位黑户，哪怕她想去找份不要薪资，只包吃包住的工作，竟然都要提供身份序列！
这里，连、一、个、招、黑、工、的、都、没、有！
这几天她尝试找工作九十九次，被拒九十八次。
因为正经工作要不了她，敢要她的……都是不正经的工作。
唯一那次没被拒，碰上的是诈骗集团，如果不是她反应过来跑得快，当时可能都走不出来了。
饿着在街头晃荡好几天后，穷困交接、饥寒交迫的苏唐盯上了这里的果盘。
每天都有人给祭坛上新鲜的贡果，同时将旧的果盘撤下来，当垃圾处理。
水果放一天不会烂，可哪怕没有腐烂，以这颗星球封建迷信的程度，也不会去吃被撤下的祭祀瓜果。
他们认为食用供奉过的鲜果，是对星辰天使的亵渎与不敬。
这是多大的浪费啊！
作为新世纪的接班人，苏唐的原则是绝不浪费一粒米！
所以，她决定替广大星际人民默默洗刷这份浪费粮食的罪恶！
苏唐本想等工作人员撤下果盘后，偷偷尾随其后，去垃圾场翻找。
结果不料，垃圾场混乱程度简直超乎想象。
单身、少女、黑户，这三个因素加起来，别说争抢食物，她自己都有可能成为别人的猎物。
衡量了一下自己的战斗力，苏唐又灰溜溜地回来了。
得，现在捡垃圾也得做上游才有前途。
所以她来做上游啦！
快靠近雕像时，苏唐迅速出手，抓向最近的果盘。
一出即回，毫不迟疑。
苏唐看向手中的果子。
红色的果子，比鸽子蛋略小，像是圣女果，上面却有细密的纹路，像是蛇鳞。
她迅速吃掉一个，清甜的汁液瞬间濡湿唇舌，湿润干渴的喉腔。
明明果子很小，但奇异的是饱腹感很强，一下抚平了造反的肚子。
苏唐如获新生。
以前从没挨过饿，顿顿炸鸡加可乐。
现在才知道，能够吃饱是多么不容易。
苏唐热泪盈眶地在心中感激粮食时，一道惊骇声蓦然在她耳边乍起。
“你你你——”
她转头，看见小胖子手指着她，眼睛几乎瞪出来，指尖都在发抖。
苏唐迅速将一颗果子扔进他张大的嘴里，“见者有份。”
小胖子刚想说话，却不料果子就这样‘滋溜’顺着喉咙滑了下去！
他爆发出一阵高昂的尖叫！
“啊啊啊！”
他竟然吃了乌列尔大人的供品！
苏唐迅速捂住他的嘴，挑眉，“小声点！你想让其他人都知道你吃了贡果吗？”
“唔唔。”小胖子两眼泪汪汪，用眼神愤怒地控诉看她。
苏唐正思考怎么让他住嘴，肩膀忽然被按得一沉，背脊开始发凉。
她默默转头。
两个肌肉遒劲的路人甲，一脸不善地盯着她。
蒲扇般的手按在她肩上，模样凶悍，胳膊有她大腿粗。
打她三下，她得头七。
他们的视线压迫力十足，语气低沉，
“放开少爷！”
苏唐：“……？？”少爷？
出门还带保镖，难怪这小胖子敢当个黄金展览台在外面乱晃！！
苏唐立马松开手，哥俩好地拍了拍小胖子肩膀，“兄弟，误会。误会！”
星舰中，一群身姿修长的少男少女正目睹这一场闹剧。
他们统一身穿黑色军服，胸徽上绣着展翅仰头的白头鹰
是联邦中央学院的校徽。
“嗤。”
监控屏前响起一声冷嗤。
身材高挑的金发少年双手环胸，看向实时监控电子屏。
他一头金发保养得极好，柔顺发亮，俊美的脸上冷笑却堪称刻薄。
“低等星里低劣的垃圾。竟然连给星辰天使的贡果都偷。”
“每年分配给低等星杂鱼的招生名，都对联邦资源的浪费。”
“低等星的超凡者，哪怕觉醒了，天赋也是垫底，招揽他们，只会拉低学校的水平。
来白恒星招生，简直是浪费时间。
早说还要来看杂鱼表演，我就拒绝这次外勤游历了。”
“谁叫超A级超凡种复苏的地点正好在白恒星。”
旁边的人耸了耸肩。
“咱们的历练考核的地点和联邦划定的低等星特招区刚好重合，今年学校的特招指标还没完成呢，教务处那群老头，肯定是嫌麻烦了，所以顺手将任务派给了离得最近的队伍。”
“这次复苏的，真的是超A级超凡种吗？学校脑抽了，让我们来处理？那可是超A级！”
“又不止是我们。其他几大军校也有学生来。这次应该是联合实战演习。”旁边长发女声说，声音冷静。
她说着，目光看向监控屏，突然道，“我感觉不大对劲。”
“当然不对劲。”令以洲冷嗤一声，蔚蓝的瞳孔里是贵族世家子与生俱来的挑剔与傲慢。
“按照惯例，收容超凡种的学校优先归拥有与超凡种契约的权利。
这么多军校参与进来，只有一个超凡种，最后怎么分？”
身边的少年有气无力。
“以洲。别说归属权了。咱们能不能对付超A级超凡种还不一定呢。这次演习也太疯狂了吧？谁出的主意？”
“我说的不对劲是她。”白玥指向监控，无语地看向自己的同伴。
监控中，扎着高马尾的黑发少女，脸消瘦得可怕，嘴唇泛白，头发也有些散乱。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不知名的物体划了几个洞，灰尘扑扑，看着就是个淹没在人群里照不出来的路人甲。
实质上，如果不是因为她对乌列尔冕下的供品动手，天启号的AI系统，也不会自动捕捉到她。
“哪里不对劲了？不就是个边缘星的贫民吗？”
白玥，“她的状态看起来应该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足够的食物和清洁了。
不过……连基础生活都无法维持的贫民，会比别人拥有更高的警惕，同时性格也更加胆小。
但是她……”
白玥看向监控里少女，“身上一点看不出拾荒儿的影子。感觉不像是拾荒者啊。”
令以洲冷嗤一声。
“所以呢？不就是比普通的贫民更卑劣胆大吗？连献给传奇级超凡种的贡品都敢拿，就算天赋觉醒，也不会有超凡种愿意和她契约。
这样的人应该拉入高校联盟的黑名单，永不录用。”
作为协助监考小组，他们是有权利替学校排除一些不符合的参考者。
白玥打开屏幕，“看看这个吧。”
众人看向屏幕，倒吸一口冷气。
AI已经扫描出的少女身体数据，右侧密密麻麻的红色生理指标看得他们轻轻抽了一口气。
饥饿、缺水……多种营养缺失……
除此之外，还有糟糕的身体素质，不管是身体强度还是肌肉韧性都没达到星际平均水平，这是身体长时间营养不良导致的。
白玥瞥了他一眼，“如果你在她的处境，不一定做得比她好。乌列尔冕下沉睡多年，根本不会取用这里的贡果。
你上报把她拉入黑名单，就直接断绝了她考上顶尖名校改变人生的机会。”
“啧。亏你还是光明系超凡者。”令以洲勾了勾唇，“你猜，为什么近些年乌列尔对联邦的回应次数越来越少？”
“就是因为有这种品德低劣的贫民存在，祂才会对联邦越来越失望。”
“蔺如玉，你说是吧？”
说完，令以洲微微歪过头，朝着身后的沙发抬了抬下巴，寻求认同。
沙发上，清冷如玉的少年眉眼微垂，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本书，正看得入神。
书的封面上是烫金的大字——《唐主传奇》
听到同伴的呼唤，他连头也没抬，眉眼微垂，
“无聊。”
“还看你那淘来的假书呢？”令以洲看到封面，翻了个白眼，“你哥这样也算了，你也被他影响了？
你们蔺家还真是个个都疯得不行。一个两个都妄想症晚期，费尽心思去追逐一个历史里的古人。”
蔺家那个面慈心黑的狐狸，明明手段、能力都举世无二，却有严重妄想症。从十几岁就开始疯狂追逐唐主的踪迹。
疯了一样相信自己的妄想——他亲眼见过那个传说中的存在。
实际上，距离唐主失踪已经近千年了。人类寿命不可能这么长，哪怕她曾经是一个时代的传说，现在也早就死了。
所有人都觉得蔺庭洲疯了。
可连蔺如玉也受了他大哥影响，整日沉迷于收集资料，找寻唐主的踪迹。
令以洲扯过蔺如玉手中的书，挑眉。
“十二年义务教育的历史课，‘唐主·新世纪篇’都不够你背是吧？这种瞎编的仿古书，我一天都能给你仿出个十本八本。
难道你和你哥一样，相信唐主活着？”
蔺如玉面无表情地将书抢回来。
他冷静地掏出一卷手帕，一点点擦拭被令以洲碰过的书封，
“我和他不一样。”他唇角扯起一抹讽刺的笑，“蔺家的疯子，有一个就够了。”
“还说自己没疯，你瞧你现在这幅模样正常吗？”
令以洲看着他郑重地擦拭着书封上‘唐主’两个字，嘴角狠狠抽了抽。
少年人打着嘴炮，身后的监控视频还在安静地传输画面。
画面里，黑发少女转头看向保镖时，脑后的高马尾长发，在空气中滑过一道弧度。
柔软的黑发从天使雕像的翅膀上滑过。
【叮】
在数万光年之外的星域中，洁白的翅膀轻轻抖了抖。
被星辰环绕的天使，紧闭的双眸微微睁开，眸底曳出一线金色。
刹那，金光如同波浪一样一层层向外翻涌，在一息之间，横贯数个星域！
正战战兢兢看着令以洲和蔺如玉吵架的中央军校学生，视线余光中突然出现一点金光。
他转过头，疑惑地看向旁边的舷窗。
瞬间，瞪大眼珠，倒吸一口冷气。
“那是……什么？”
连令以洲等人也被吸引，下意识看向星舰外。
白虹贯日。
白恒星原本雾白的天空被炽金的光芒照耀，像是一轮新生的太阳即将从天空中坠落大地。
同时传来的，还有来自于光明系顶端、传奇级超凡种内心翻涌的情绪。
哪怕隔着亿万光年的距离，同一时间，不同地点，几乎所有光明系觉醒者，都同时感受到了一股从胸腔血液中喷涌而出的——激动与澎湃。
“是乌列尔，祂苏醒了。”
“哗啦。”休息室的大门打开，一名身穿军装，比他们更年长的军人，从钢铁大门走进来。
身材挺拔，双眼如烁。
他全身笼罩着一层乳白色金光，一只白色的光鸟在他周围环绕。
“上将！”星舰中的少男少女们连忙打招呼。
男人却已经闭上眼睛，与自己契约的光明系超凡种天堂鸟共感，倾听来自光明王座之上君王的意志——
“祂在呼唤——”
男人眸子刹那睁开，双眸精光湛湛，压抑着激动的呼吸吐出一个字——
“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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