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录取出来
正月初八，虽然寒风还瑟瑟，但是生产队已经要开始上工了。
沈知远送走担忧和不舍的赵卫东，“拜拜，不用担心我，我一个人在家没事的，看看书睡睡觉，等你回来。”
看着赵卫东出了院子，沈知远转身，对上一双凌厉阴郁的眼睛。
是赵大山，不知道早已出门的他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下一刻，不等沈知远躲开，赵大山已经大步气势汹汹上前，一把攥住沈知远的领口往里拖。
“砰！”沈知远用力抓住门把，稳住自己的身体没被第一时间拽走，冷笑，“队长这是要干什么，要趁你儿子不在的时候殴打他伴侣吗？我肚子里可还有他的孩子呢！”
最后一句质问掷地有声，将在里面照顾王秋凤的赵宝娟和屋里休息的刘葵惊动了出来，看到赵大山暴戾的样子，两人立刻冲过来拉他胳膊。
“爸，放开沈知青吧，他要喘不上气了！”
“爸，你不要打三嫂好不好，不要打架了！”赵宝娟眼睛里含着眼泪。
赵大山怒吼，“你们走开，不关你们的事！我老婆被这个畜/生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老子要给她讨回个公道！”
衣领被用力勒着，沈知远几乎喘不上气，却从容不迫的直视赵大山眼睛，冷笑一声，“公道？队长有资格说这两个字吗？”
“你！”
“不要把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是我推她让她瘫了还是我扇她让她疯了？那天晚上你们两个扇了我那么多巴掌，要疯的话我早就疯了，我变成个疯子把你们全砍了！杀了！”
喘着粗气说到最后，语调早已从冰冷从容变得强硬凌厉，语速越来越快，最后甚至是破音！那张讥诮笑着的脸隐去所有笑意变得比赵大山更加阴鸷，薄薄的白皙面皮下青筋暴起，两颊布满怒红，眼睛里渗出一层红血丝，像是过度用力毛细血管爆裂在眼睛里。
他从不这样，如此狰狞，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透出赤/裸裸的恨，就像藏在棉布底下的针头蓦然刺穿出来，扎得人心惊胆战，双眼鲜血淋漓！
“爸……”赵宝娟望着失态的沈知远，不受控制的汗毛立起，打着哆嗦后退，脸一阵阵惨白，“爸……”
她的心里涌上无尽的恐惧和绝望，眼泪一颗颗掉下来，无助的一次次重复，“爸……”
你们，你们到底对沈知青做过什么啊！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为什么沈知青那么恨你们，恨到好像，要不死不休一样！
刘葵抿紧嘴唇，她虽然猜测到沈知远被抓的那天晚上可能受到了不公平对待，但是并不知道她的公公婆婆居然扇沈知远巴掌。
或者，不止扇他巴掌。
赵大山脸色忽青忽白，手上一下紧，一下松，手指已经发抖了。
“呵！”沈知远讥诮呵一声，攥着赵大山的手臂用力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衣领上拿开，整了整领口，“放心，你们是卫东的亲人，我怎么会杀你们呢，我又不像你老婆，真是个神经病。”
赵大山攥紧拳头，眼睛狠狠地刮着他。
赵宝娟哭着挡在两人中间，推着父亲，“爸，不要这样了，不要，求求你，不要再伤害沈知青了……”
沈知远眼底蓦然一热。
深吸一口气，他食指隔空点点赵大山鼻子，“我的个人履历，你今天交给王支书，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说完，沈知远向院子里走去，走上台阶，正对着的就是正厅，经过王秋凤的屋子窗户，他胳膊肘一肘击打在窗条上。
里面的疯女人“啊”的一声尖叫。
“杀了你！”沈知远笑喊。
“啊啊啊！”鬼，有鬼啊！
疯女人在里面到处撞，到处躲，摔下床。
沈知远哈哈大笑，快活的回屋去了。
砰的一声，关上厅门。
“畜/生！畜/生！”赵大山攥着拳头，气到浑身发抖，冲进屋子照顾被吓到的疯女人。
赵宝娟抱住刘葵，大哭出声。
第二天，赵卫东出门上工后。
沈知远笑脸送走他，转身后，冷笑一声，“队长今天又有何贵干。”
“你的东西。”赵大山冷脸将一个信封丢过来。
沈知远接住，打开来仔细看，上辈子不堪入目得连参加高考和找体面工作的资格都没有的履历，已经变成了得体的字眼，还有来自王国强的介绍信，不只有他的，还有赵卫东的，王国强知道赵卫东要陪他去读大学，这个年代去哪里都要介绍信。
沈知远把信封揣进口袋。
“等等！”赵大山喊住他，端着一张冰冷的脸，极力压制厌恶，还是训斥的语气，“卫东是你的伴侣，我和阿凤就是你公公婆婆，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你长辈，你确定要继续这样下去吗？”
“所以呢？”
“卫东天天的情绪怎么样你看得清楚，他不开心，因为他妈成这个样子了，他也自责愧疚。所以你如果真的为卫东着想的话，以后收起那些想法，卫东总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吧！”
沈知远转头似笑非笑，“队长这么说，是怕我真的会宰了你们两个老畜/生，还是惦记着万一我真的考上大学，所以想拉拢我呢？”
他看着赵大山恼羞成怒的脸色，笑了，“队长你赵家祖坟冒青烟了，出了个大学生，自己也要沾光当村长了，对吧？开心吧？是不是忽然觉得我这个男儿媳还是很有本事的？哈哈哈哈。”
“你，你！”
“别急，这算什么，更开心的还在后面呢。”沈知远摸了摸肚子，临走时那一抹笑意味深长。
强烈的不安感袭来，赵大山竟然刹那忘记了愤怒，打了个寒颤。
沈知远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更开心的？
肯定是指孩子出生、赵家再添人口的意思吧！肯定是的！
赵大山摸了摸惴惴不安的心口，强迫自己不去深究。
.
“我回来了。”赵卫东推开门，笑着向屋里的人展示手里的肉，“今天买了鸡肉，炖鸡汤给你喝好吗？”
“好。”沈知远抬起眼皮勾勾手指，“过来。”
赵卫东放下肉走过去，“嗯？你的东西都拿回来啦？还有介绍信，我的也好了。”
他特意看了看沈知远的个人履历，确认正常，松一口气。
又拿起两个人的介绍信，眼睛里透着喜悦，“有了它我就能陪你去京市了。”
“嗯。”沈知远把自己的东西和自己的介绍信放进外套内袋里，留出赵卫东的那张。
赵卫东把自己的介绍信也递给他，被沈知远推了一下，他低头脑袋蹭了一下沈知远肩膀，“帮我也收着嘛。”
沈知远笑，“你自己收。”
赵卫东直起身体抿唇，看着沈知远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大狗。
“不许撒娇。”沈知远拧一下他的耳垂，修剪圆润的指甲刮一下，顿时赵卫东敏感的呼吸乱了，脸颊浮上热意。
沈知远的手指沿着耳朵挑到下巴，摩挲着少年的嘴唇，狐狸眼似笑非笑，“卫东弟弟，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赵卫东喉结上下滑动，红着脸眼睛目光闪躲，“好、好。”
他将介绍信放到一边，“我去做晚饭！”
害羞的少年落荒而逃。
沈知远唇边的笑隐去，看一眼那封孤零零的介绍信，神色复杂。
村子里围着赵家的讨论的热度从未消减，前段时间是王秋凤瘫痪、变疯，然后是赵家几父子打架，而今天，大家的目光齐刷刷落到沈知远身上。
看着沈知远赵卫东和一众知青、以及王国强陪伴着兴冲冲远去的身影，众人叽叽喳喳。
“今天他们去查录取结果呢，你们说沈知青能不能考上啊？”
“我觉得能，看沈知青就有一股子自信的书香气！肯定能考上大学，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京大了！”
“啧啧，如果沈知青考上了大学，那赵队长是不是就能当村长了，赵队长，你真是好福气啊！”有人阴阳怪气的看向站在一边的赵大山，他是支持另一个人当新村长的。
面对一众看好戏的目光，赵大山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什么都没说，挺直背脊走开。
“嗡”的一下，大家在他身后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有人撇嘴讥笑，“哼，装什么清高，有本事不靠沈知青这点光不要当村长啊，他真是好命，家里就要出个大学生了，还能沾光当村长，心里不知道怎么美呢，面上却对沈知青鼻子不是鼻子的，好像很看不起人家一样，实际上人家沈知青那么优秀……”
“哪里优秀，成绩还没出来呢！”一道声音尖锐插/进来，“要夸等他成绩出来再夸也不迟，免得到时候什么都没考上，反而成了笑话！”
众人看向说话那人，在安静片刻后，哄的一下笑了，“啧啧，黎禾，你们家刘知青今天怎么没有去查成绩啊？”
“哎哟！他老公都没考，查什么查啊，哈哈哈！”
“哈哈哈哈！”
刺耳的讥笑此起彼伏，黎禾和刘向文高考那时的情况早就成了全村的笑话，现在两人还得了个外号：拉屎大王。
黎禾浑身发抖面孔扭曲，“他考了又怎么样，他能考得上个屁！”
不可能，沈知远绝对不可能考上大学的！书里沈知远都没上大学，他要嫉妒疯了！沈知远肯定考不上！
拖拉机停在考点外，这里早就聚集了很多人，有人痛哭，有人大笑，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
一行人迫不及待又忐忑的下车。
沈知远的心跳，也不受控的快了起来。
毕竟，这一届高考是没有出成绩的，所有人高考完了之后，都是靠着估分报考大学而已。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圆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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