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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自由、送行、死路一条


午后的温度有点高,吹拂的南风中和了一点热气。

士兵们忙着支帐篷,项容在树荫下乘了会儿凉后,站起身,对其中一个士兵道:

“之前叫你们采买的草药呢?都拿出来,我给你们的玄少爷熬制第二副解药。”

赵玄原本又气又急,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一听此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连忙跑到项容身边,“你说要给我熬解药?当真?”

“自然当真。我在此地给你第二副解药,到了云钦县城,便给你第三副。”

项容面不改色地糊弄他,又催促士兵道,“还不快去。”

士兵忙不迭去了。

项容也没有闲着,又吩咐一个士兵生火,她则拿着大瓦罐去水瓮里盛水。

士兵们携带了一个大水瓮,每途经一个城池集镇都要将水补满。

因为这一路,赵玄需要不停地喝药,熬药费了不少水,不得不备好水瓮,随时为赵玄熬药。

加上随着气温的上升,路上更是要时不时补充水分。

项容用瓦罐盛着水,托在瓦罐底部的右手微微张开,掌心里的粉末尽数落入水中。

这粉末中不仅有她研磨好的安眠药,还有之前在益州,用乌头和铁蓖麻制成的迷药。

为了万无一失,项容把这两种药混合到一起了。

她用瓦罐口在水面若无其事地转了一圈,激起一层水纹,又很快荡开,恢复平静。

盛满水后,项容走到火堆旁,开始分拣草药。

赵玄还呆呆地站在原地,他没有想到项容会亲自给他熬药。

之前他喝的药,都是吩咐士兵熬的,她从来没动过手。

赵玄心口跳了一下,莫名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他看着项容专注认真的侧脸,忍不住轻轻走了过去。

他在项容身边盘腿坐下,手撑着膝盖,托着下巴,脑袋偏向项容的方向。

“你亲自给我熬药啊?”

项容心想,是啊,也是时候熬药把你送走了。

嘴上却说:“解药的方子复杂,各味药材的剂量旁人难以把握,熬制的火候和水量也更有讲究,我还是亲自来。”

赵玄看着她每一步的动作,觉得氛围前所未有的平和宁静。

方才是他心急了,不立刻进入云钦县城,在此地露宿一晚也别有情趣。

他想得越多,心思又一次荡漾起来。

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又觉得此刻的平和不宜被打破,他便静静地看着项容给他熬药。

士兵们有的支帐篷,有的给马匹喂草料,艳阳高照之下,个个不免热得满头大汗,口舌发干。

休息的时候相继盛些水喝后,再吃点干粮恢复体力。

做完这些琐碎的事后,他们要么就地休息,要么在赵玄周围巡逻。

只不过午后的南风吹得人有些昏昏欲睡,他们又是赶路又是做体力活,难免有点精神不济。

此刻精神不济的不止他们,还有藏在远处树上盯梢的眼线们。

跑腿跟踪与盯梢真是一桩伤身又伤神的活儿。

“头儿,你说这都快到云钦县城了,突然停下是什么意思?”

“也许是累了,也许那女子心里清楚,到了云钦县,即便她给玄少爷解了毒,她照样跑不掉,所以想拖延一些时间?”

头儿有些不耐地应付着小弟,又问,“派人去将此事汇报给傅将军了吗?”

“已经派人去了。傅将军离咱们这儿也不远,估计也快到了。”

头儿烦躁地哼了一声,“都是那女子惹的事!居然还不准傅将军带人贴身跟着,若她不提这个要求,咱们也不必跟着吃苦受累。”

“谁说不是呢,这种时刻、这种天气,小风刮着,就该酣然大睡。我瞧营地里有些士兵就困得不行了。”

“这群混账惫懒的,等此间事了,看我不向傅将军告他们的状!”

好在快到云钦县城了,辛苦的日子要结束了。

…………

项容动作娴熟,草药很快在瓦罐里咕噜咕噜煮着,她时不时用木筷拨动两下。

赵玄一直盯着她看,她也没有像之前那般表现出不耐。

赵玄愈发心痒痒,忍不住开口道:“我从没有遇到过像你这样的女子。”

项容摸摸耳朵,终于偏头扫他一眼:“这句话听起来好生耳熟——你下一句该不会是,你对我生出了无限的好奇心与强烈的征服欲吧。”

赵玄一愣,没有否认。

经过路上将近半个月的相处,他三番两次地想过将项容留在身边。

她的暗器戏法与医毒之术都大有用场,能为他所用是最好。

他甚至很期待与她发展出别的关系。

赵玄认真道:“我们不如化敌为友吧,我可以不计较你对我做过的事,程哥与原哥那边,我也会去说,让他们不要再为难你。”

项容拨弄药汁的动作一顿,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你这番话说出来,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像你这样的人,最看重的就是脸面和威严——你那日为什么要砍给我搜身的人一刀?你不是责备他失职。而是责备他的失职让你受了伤,让你颜面尽失。”

“你现在说什么化敌为友,一旦我臣服于你,他日你翻起旧账来,必定会杀了我泄愤。”

赵玄见项容面露冷笑,方才的平和一扫而空,他急忙解释道:“你误会我了,其实我是真的有些喜欢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伤害你。”

要不是不想临时打乱早已作好的计划,项容真想把烧开的药汤泼到他脑袋上。

项容冷嗤一声,继续熬药,当没听见他的鬼话。

看着项容无动于衷到冷漠的模样,赵玄莫名有点失落:

“你一点都不喜欢我?为什么?就因为我强行征用你进了火药坊?”

“可你已经逃出来了啊。而且我可以带你去上元城,带你回我的府邸,我可以让你荣华富贵的生活。”

项容皱起眉,忽然觉得赵玄挺可怜的。

大概他到死,都会是这样一个自以为是的蠢货。

项容决定看在他快死的份上,多说两句:

“在你强行征用之前,我在我家的菜地里撒了种子,长得好的话,下个月初就能收获,可现在我在这里,无论它们长得多好,都与我无关了。”

赵玄懵了懵,不懂项容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你、你是说你想要粮食?我可以给你啊,你要多少给你多少!”

听到意料之中的回答,项容大笑起来:

“果然,你这种人永远无法共情他人,只会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要的是可以自我主宰人生的自由——想种地便种地,想收获便收获,想休息便休息。”

“你的上元城、你的府邸、你的喜欢,算什么东西?”

赵玄再次愣住,然后不受控制地恼羞成怒起来。

项容的轻蔑与不屑一顾,又一次挑战了他的尊严。

他已经放下了全部的身段,对她不计前嫌,低声下气地哄她,她却还是这般铁石心肠不领情。

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

赵玄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被挑起的怒火正翻滚着,项容忽然递了个药碗到他面前来。

“药熬好了,喝吧。”

看着热气腾腾的药汤,赵玄下意识地起了疑心。

项容打量着他的神情,不免觉得更可笑了。

就他这样,还说什么化敌为友,不计前嫌——

项容站起身,将碗往赵玄手里一塞,“喝不喝随你。反正你不喝的话,那就必死无疑。”

赵玄看看手里的药汤,又仰头看看项容,她还是那副冷漠平静的模样。

她是聪明的,知道自己要想活着离开庆州,就不能此时把他害死。

赵玄按捺下本能的疑心,吹着药汤,慢慢地将药喝干净。

药很苦,赵玄喝完浑身冒出一点热汗。

阳光也很刺眼,他抬手挡了挡,放下药碗,进了帐篷,吃下一块士兵早就备好的蜜饯。

这一路,不管是住官驿、还是客栈,亦或是野外住帐篷,项容都与他同屋而寝。

赵玄实在不懂项容一个女子,怎么能将与男子同寝一事淡然视之。

他差点以为项容也对他生出了一点隐晦的情意。

可是方才项容冷漠无情的话,显然让他知道自己是自作多情了。

赵玄有些愤怒地坐在床铺边,想着之后解了毒,抓住项容后,如何令她向自己臣服!

但他的身体好像有点不听使唤,手脚有些发麻发软,意识也越来越昏沉。

那药……果然不是解药。

好狡猾好恶毒的女人!不该对她生出一丝情意!不该有片刻的心动。

赵玄张嘴想喊人,却发现喉咙灼痛如火烧,他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想走出帐篷,更是使不上一点力气。

他拖着笨重的身子努力往外爬……

项容没有进帐篷,坐在树荫下,观察着外面的士兵。

那些药在一到两刻钟内,就会明显起效。

此刻他们的上下眼皮子几乎都在打架,提不起精神来。

项容悠闲地坐了会儿,估摸着帐篷里的那位快毒发了,这才走进帐篷。

正好看到像一滩烂泥似的、躺在地上的赵玄,他的嘴里正不停地往外溢出黑血。

见项容掀开门帘进来,他眼里露出阴狠的恨意,嘴巴费力地张大,试图发出声音。

黑血回流至他的喉管,险些将他呛死。

项容掩好门帘,在他身边蹲下,拍了拍他不停抽动的脸庞。

“那些士兵很累,正在打瞌睡。你就安安静静地去死,别把他们吵醒,好吗?”

赵玄一瞬间眼睛瞪得更大,毒液在他身体里窜来窜去,痛得他五官扭曲,身体蜷缩成了一团。

项容扒了他的外衣,套在身上。

然后当着他的面,取出各种劣质化妆品和炭笔,涂黑眉毛,改变眉形,胡乱地在五官上打着高光阴影,顺手给自己点几颗黑痣。

用劣质的护肤膏在眼角处涂上厚厚一层,再贴上透明胶带。

齐肩的头发又一次剪成狗啃般的短发。

转瞬之间,她本就平平无奇的容貌变得更加一言难尽。

赵玄的眼睛越瞪越大,好像眼珠子都要蹦出来。

项容顶着乱七八糟的妆容对他笑了笑,“这就是我的戏法,很神奇吧?”

项容一边说着话,一边又从空间里取出长长的麻绳、火药球、以及研磨在一起的硝石硫磺木炭粉。

“这麻绳呢,是我去年冬天用来加固我家屋顶的,绳子很长,由好几根短麻绳系在一起组成的。”

“这火药球和原材料粉末则是托你的福,在药坊干活的时候积攒的。”

项容在说话的时候,始终没闲着,她将火药球随意地洒在赵玄周围,然后将粉末撒在麻绳的后半截。

她将麻绳尾端系在帐篷一角的木桩上,前端则被她握在手里,随着她往外走的路线,一路延展开。

她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向赵玄。

“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会用一场盛大的烟火为你送行的。”

“对了,说起来还是谢谢你强行将我送进黑火药坊,否则我也不会得到一千两黄金,以及为你送行用的黑火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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