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孩子（百合）
“你够了，越说越不像话。”尤盛华沉着脸，“我跟她已经领了证，她现在是你妈。”
尤楠啐了口，“真是什么壶配什么盖，渣男贱女，绝配。”
这话骂得太难听，沈知芯也是个富家小姐，何曾受过这种气，当即怒道：“尤楠，我自问从未亏待过你，这几年来，我沈家好吃好喝的供着你，没想到竟然供出个白眼狼。”
“我沈家？”尤楠嗤笑，“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我’这个字眼的，从小你就自私自利，仗着自己是姐姐，嚣张跋扈，任性妄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读个大学，想学画画就去，读了没两年，又想学音乐，那就去学，反正你们家还有一个妹妹，你不干的，全都得落到她头上。”
“你跋扈，她就乖顺，你自私，她就让你，你不喜欢做生意，她就扛起家里的企业，她本来可以做医生的，她本来可以按照她自己的意愿去做一名了不起的医生，但她却不得不去学什么狗屁的金融管理。”
“你父母意外去世，公司里的每个人都想分一杯羹，把公司瓜分了，是沈知初，是她熬了不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才在沈氏里站稳了脚跟，而你呢，除了挥霍无度，就是谈情说爱，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这回是四婚了吧，一把年纪了，还要妹妹挣钱给你花，真他妈不要脸。”
沈知芯被怼的哑口无言，悄悄退后一步，咬着牙，微低下头。
“你知道外面都怎么说吗？”尤楠惨淡一笑，“那些人说，沈家两朵姐妹花，姐姐知书达理，温柔可人，不像妹妹，看着太凶，难相处，说不定在家还欺负姐姐，夺走了本该属于姐姐的一切。”
“呵，沈知芯，你晚上会做噩梦吗？”
尤楠永远也忘不了，那年冬天，沈知初带她去旅游，遇到了义诊的医生团队，那身纯白神圣的白大褂，一个挨着一个，从她们眼前走过。
沈知初眼中的炙热和羡慕，是藏不住的。
她也是富家小姐，她本可以无忧无虑。
就算要撑起公司，也不该只是她一个人。
她太累了。
忘记吃饭，通宵加班，各地出差，都是常有的。
沈知芯从来不过问公司的任何事，没钱了就张嘴要，这几年去看沈知初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提关心她了。
在尤楠的印象中，仅有的几次，还是因为沈知初太忙，忘记给她打钱，才找上门的，再假惺惺的关心几句，笑嘻嘻的满载而归。
出了门，她还是那个知书达理的沈家大小姐。
而沈知初呢？
玉面罗刹罢了。
“那是沈知初自己自愿的，没人逼她。”尤盛华倒是挺护着他身后这位新婚妻子，“沈氏这么大的企业，谁不想坐上一把手的位置，别把她的野心粉饰的这么好听，说白了不过就是个贪财虚荣的。”
尤楠沉吟了一会儿，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眼前的这个人，身上跟她流着相同的血，却又再一次刷新了她的底线。
没什么可气的了，也没什么好伤心的，为了这种人，不值得，索性就撕破脸，“我也不怕告诉你们，我跟沈知初在一起了，是那种男人跟女人的在一起，会亲嘴，会上床，将来会在一起生活一辈子的那种在一起。”
“尤楠。”
尤盛华和沈知芯惊愕，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门口一声怒吼。
沈知初不知何时来的，她拉开尤楠，忙解释，“小孩子不懂事，胡说八道的，是我教育不当，抱歉。”
扭头对尤楠说：“快点回家，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丢人现眼。”尤楠尾音都在打颤，踉跄的后退了几步，嗤了声，继续说：“有什么可丢人的，我又没乱说。”
她看着尤盛华，快意得笑，“所以，我亲爱的父亲大人，你以后是叫我小姨子呢？还是我叫你姐夫，咱两总归有一个改口的。”
‘啪---’
尾音和巴掌声同时响起。
沈知初垂下的手，紧握成拳，微微发颤，她狠声道：“尤楠，你太让我失望了，现在立刻回去收拾东西，滚去c国，学校我已经替你申请好了，大学毕业之前，不准回来。”
尤楠被打偏了脸，身体僵直，而后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原来是这样啊。”沈知芯恍然大悟，抬头往前走了几步，“你还是个小孩子，有这种不正常的单恋也能理解，但知初跟你不一样，她是要嫁人的。”
“嫁人？”尤楠皱眉。
“对啊，南风科技的林大少，怎么？她没跟你说吗？”沈知芯佯装惊讶。
尤楠猛地心脏痉挛，微张着嘴，眼底通红，用一种近乎绝望的眼神看着沈知初，“她，她说的，都是真的？”
沈知初顿了顿，抬睫，直视着她，眼底的冷漠令她心如刀绞。
“婚礼在秋天。”
一句话差点要了她的命。
尤楠闭上眼，浑身一颤，大脑过电般，一片空白。
须臾后，她睁开，喉咙发紧，张了几次嘴，都没发出声来。
她抬手揩去不知何时滑下的眼泪，森然笑道：“那可，真是恭喜你了。”
沈知初终于泄了气，原本挺直的背脊都弯了下来。
尤楠嘿嘿笑了两声，然后放声大笑，“那大家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
她抬手一指尤盛华，“你，就是个人渣。”
既然撕破脸，那就撕到底。
尤盛华气得粗c，直呼家门不幸，丢人现眼。
尤楠无所谓地耸肩一笑，眼底再没有光，余下的只有一片死灰，她把视线转向沈知芯，“你真的了解这个人吗？你知道我妈怎么死的吗？是因为尤盛华偷吃，外面的情人都是按堆算的，我妈是被活活逼成了精神病，她是自杀的。”
尤盛华慌了神，“尤楠，你疯了。”说着上前拽她。
被尤楠一脚踢回去，大吼，“她是自杀的，我妈是自杀的，就在这套房子，楼上的主卧里，从阳台跳下去的，头朝下，她头朝下。”
她声嘶力竭地吼，眼泪汹涌，“我看见了，我他妈亲眼看见的，她是自杀，她是自杀的，她被尤盛华这个人渣逼到自杀。”
沈知初上前一把抱住她，“别说了，尤楠，停下，别说了。”
“你放开。”尤楠使尽全力推开她，脑子突然眩晕，踉跄着，差点摔倒。
她稳住身子，脸上依旧在笑，“沈知芯，你以后是不会有好下场的，狗改不了吃屎，你比我妈好不到哪去，说不定下场比她还惨。”
沈知芯再也没了刚才的意气，沉默不语。
尤盛华显然已经气得不轻，咬着牙想杀了她，但为了巴结沈家这座大山，他又不得不低声下气地哄着身旁的佳人。
尤楠把视线聚焦到沈知初，只见她眼睛泛着粼粼水光，眼底泄出肉眼可见的心疼。
如果是在今天之前，看见她这幅神色，尤楠能开心地蹦起来。
但现在不会了，没所谓。
反正，她要结婚了。
尤楠嘴角苦涩，“沈知初，你总说我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你说的也没错，我的确还没长大，但是比你晚出生这么多年，又不是我能决定的，是个女儿身，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喜欢上你，更不是我能决定的。”
刹那间，这八年像是过电影一般，飞速在尤楠脑中闪过。
沈知初第一次给她做饭，糖醋排骨很好吃，她故意嫌弃，找茬，半夜又偷偷起来，去厨房偷吃。
沈知初第一次带她去游乐园，在鬼屋被吓得尖叫。
沈知初第一次背着她，焦急地去医院，她很冷，但沈知初是暖的。
沈知初喜欢吃南瓜粥，她喜欢里面南瓜的口感和香味。
沈知初胃不太好，床头要常备胃药。
沈知初常常忘记吃早饭，后来她绝食抗议，沈知初才慢慢养成吃早饭的习惯。
……
“沈知初，我们就走到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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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国。
又是一年盛夏。
“尤楠，晚上喝酒，去不去？”
尤楠摇头，笑了笑，“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点。”说着拿勺子又舀了口，往嘴里塞。
“又在吃南瓜粥啊。”朋友嫌弃得直皱眉，“吃了十年了，也吃不腻。”
尤楠只是笑笑，齐肩的微卷发，给她添了几分柔和，眉间的稚气被岁月抚平，再也寻不到曾经那个‘泼猴’的一丝影子。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您乘坐xx航空公司航班xx，从c国前往玉江市，预计空中飞行时间是15个小时……”
这座城跟她记忆里的样子相差不大，正午时分，温度依旧很高，透过院墙，可以看到里面的花坛。
马蹄莲换了扶桑花，不知不觉间，早已物是人非。
“尤楠？”
身后有一道女声响起。
她转过身。
是沈知芯。
“先坐吧，我去给你倒杯水。”沈知芯说完就去了厨房。
这栋房子还是老样子，只不过莫名觉得特别冷清。
尤楠端坐在餐桌旁，透过落地玻璃，看着院中盛开的花。
“先喝点水。”沈知芯把水放在桌子上，“外面太热了。”
尤楠说了声谢谢。
沈知芯变了。
尤楠也变了。
半晌，沈知芯叹了口气，主动提起了十年前，“你说的对，尤盛华狗改不了吃屎，结婚没到一年，他就出轨了，情人找上门，我实在受不了，就跟他离婚了。”
尤楠默了一瞬，说：“他怎么舍得，毕竟沈家这么有钱。”说着端起水杯喝了口。
沈知芯没敢看她，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窗外，“尤楠，沈知初死了。”
‘嘭---哗啦---’
水杯掉落在地，四分五裂。
“在你出国的那个冬天，心脏病，冬天没挨过去就走了。”沈知芯哽咽，“你说的对，是我对不起她，她太累了，竟然累出了心脏病，而我这个做姐姐的什么都不知道。”
心脏病。
出国的那个冬天。
她是什么时候有的心脏病？
尤楠突然想起来，一开始沈知初吃胃药的时候都不会避着她，可有一次，她去房里找她，沈知初一把推上抽屉，神色有些慌乱。
她不察，只是问她在干什么，沈知初说胃不舒服，吃点药。
尤楠不疑有他。
是那个时候吗？那个时候就有了心脏病。
沈知芯：“她秋天结的婚，办了婚礼，顺理成章地把沈氏给了林家，要求是不可以改招牌换名字，沈氏依旧是那个沈氏，这几年来，沈氏确实发展的越来越好，知初一早就打算好了，谁都没说，她提前就立好了遗嘱，这栋房子给你，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就一直在这里等着，现在你回来了，我也该走了，还有一笔现金，我会让律师联系你。”
尤楠僵坐着，没有表情，眼泪哗哗往下落。
沈知芯也跟着哭，眼角的皱纹明显，她憔悴了很多，也开始老了。
“知初没有跟林大少领结婚证，她说，法律认可的婚姻，须得是真心相爱的人才能领，若是真心相爱，就算法律不认，也无妨。”
沈知初是抱着尤楠的照片，笑着走的。
她不让人通知尤楠，她说她已经伤了尤楠的心，不能再让她伤心了。
或许，尤楠这辈子都不会回来，这样的话，她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沈知芯最后说：“她在弥留之际，突然问我十几岁孩子说的话能信吗？后来又自言自语说-----能信。”
尤楠表情破裂，肝胆俱碎，浑身不停颤抖，眼泪大颗大颗往下砸。
窗外烈阳依旧，可扶桑花开得再盛，也不如那年的马蹄莲好看。
----我曾这样热烈的活过，出生富贵人家，少时勤学苦读，遗憾未能从医，不能完成年少心愿，生活无悲无喜，波澜不惊，枯坐二十三载，得一仙人敲我心门，相伴八年，不知何时种下情根，其中滋味难以言表，心跳如鼓，口中含蜜，她奔向我时，我心澎湃，她痴看我时，疲累尽消，她说爱我时，活着竟如此美好。
遇到你，三十二岁寿终正寝，无憾。
-----沈知初绝笔。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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