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没死就吱一声!
众人都下了注,宫人抱着陶罐要走,顾远风拿出那串扇坠看向苏梨:“阿梨可想下注?”
他的语气宠溺,像是遇见什么好玩的东西,怂恿苏梨去瞧瞧新鲜一样。
楚怀安的眉头挑得老高,表情不爽到了极点。这人的胆子还真是大到家了,众目睽睽之下一点都不知道收敛!
“本侯的人要下注,筹码自然由本侯出,什么时候轮得到顾大人出手了?”
楚怀安甩了几记眼刀子给顾远风,扭头恶狠狠的瞪着苏梨:“还不快押!”
苏梨身上没有别的贵重物品,唯有早上苏挽月给她的白玉簪,伸手想要摘下,楚怀安不耐烦的又将方才那个荷包丢给她:“簪子老实戴着,用这个押!”
荷包入手颇沉,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苏梨没敢打开看,仔细瞧那荷包,终于认出这是苏挽月刺绣初成时的作品,这荷包上的猫咪图样还是苏梨帮忙画到绣绷子上的,没想到这样一个小玩意儿,楚怀安竟随身携带了这么多年。
苏梨乖巧将荷包丢进陶罐:“民女也押侯爷胜。”荷包入罐,楚怀安唇角勾起笑,小孩子较劲一般冲顾远风挑眉,顾远风倒是没再与他纠缠。
武将的竞争比较激烈,除了安珏和楚怀安,赵启以及几位武官新秀身上的注都押得比较多。
武试不比文试,御花园的场地太小,不方便施展,需到校场比试才行,时间已快到正午,御膳房便先上了午膳,中途宫中艺伎前来助兴弹唱小曲儿,众人也都怡然自得。
吃了饭,稍坐了一刻钟,众人三三两两的开始结伴往校场走。
武试也分三部分,骑术、箭术和近身较量。
皇家校场很大,每三年的武状元选拔皆在此进行。
苏梨与楚怀安去得不算早,场中已经乌泱泱挤了不少人,女眷也听闻此事,内务府特别隔出了一片区域供女眷观看赛事。
楚怀安甫一进场,便有大胆的小姐惊声高呼:“逍遥侯必胜!”那声音响亮好听,仍有一丝娇怯,喊完,女眷区发出一阵嬉笑,只大概知道方位,并不知具体是何人喊的。
一进场就有这样高的呼声,楚怀安烦躁了一上午的心情熨帖了些,偏头看着苏梨,也不说话,苏梨被他看得不自在:“侯爷,我脸上可是有什么东西?”
“一会儿比试开始,就像刚刚那样给爷摇旗呐喊!”
“……”??
苏梨表情呆滞,若是在女眷区有旁人掩护,她喊两声还好,要她在男宾区这么喊,以后还怎么见人?
“心仪侯爷的人甚多,一会儿呼声必然不低,侯爷不必担心……”
“别人愿意喊那是别人的事,爷要听你喊才是爷的事!”楚怀安不容拒绝的说,内务府的宫人递上一条宝蓝色的汗巾,楚怀安抓过来寄到苏梨脖子上:“一会儿挥着这个喊,要是爷没看见你挥,回头你就死定了!”
“……”
这人什么时候幼稚到这种地步了?苏梨无语的拿着汗巾,跟着楚怀安走到内务府特别留出来的观赛位置。
这边是男宾区,除了楚凌昭身后有两个宫婢伺候着,就只有苏梨一个格格不入的站在里面。
苏梨的脸烫得不行,想跟楚怀安讲条件,却见宫人换了把稳固点的椅子过来,楚怀安两手架到她腋下,直接把她举到了椅子上。
“在这儿喊,小爷一眼就能看见!”
“……”
苏梨蹲下躲在楚怀安身后,恨不得能把脸挡得严严实实,楚怀安却对自己的安排十分满意,还招呼两个宫人在这儿看着,一定要苏梨喊出来才行。
知道拗不过这人的脾气,苏梨只能拉着他的衣摆退步拖鞋:“侯爷,如果我按照你说的做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她蹲在椅子上,小宠物似的抓着他的衣摆讲条件,叫楚怀安的心痒了痒,心情愉悦起来:“什么条件?”
“我想要先生那块墨玉。”
“……”
笑容渐渐消失,楚怀安抽走被苏梨抓在手里的衣摆:“你就这么笃定本侯能赢??若爷输了呢?”
苏梨垂首,乖巧回应:“不论输赢,我都会帮侯爷呐喊助威。”
言下之意就是,她想要那块墨玉,哪怕是为此让她做不情愿的事。
楚怀安气得想笑,五年不见,这小东西是不是忘了他的脾气有多不好了?
宫人鸣锣,比试要开始了,楚怀安没时间教训苏梨,只横了她一眼:“回来再跟你算账!”
话落,大步离开,宫人牵了上好的马匹到场上,为显公平,谁骑哪匹马,都是抓阄决定。
楚怀安抽到的是一匹红棕马,马的精神头看上去不错,毛色鲜亮好看,倒是格外养眼。
几人翻身上马,腰上别着颜色各异的汗巾作为区分,又是一声铜锣,比试正式开始,几人立刻如离弦的箭一样蹿出去。
校场够大,中间设置了一些障碍,几人要绕场跑五圈,谁最先回到起点,谁就获胜。
策马扬鞭,众人的情绪便高涨起来,苏梨鹤立鸡群一般站在椅子上,只是挥了挥汗巾就窘迫得无地自容,根本无法开口,两个宫人着急的在旁边催促:“姑娘快帮侯爷喊呀,侯爷现在一马当先,一会儿得胜归来,必然会给姑娘好多赏赐,奴家也能跟着姑娘沾沾喜气呀!”
“……”
苏梨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女眷区却先后爆出呐喊。
“哥哥加油!哥哥必胜!”
“赵郎加油!”
这些女眷都是为自己的亲人助威,倒也合情合理,之前那位喊楚怀安的女子却没再发声,怕是被人笑话以后不敢说话了。
苏梨想着,场上已经开始跑第二圈,跑到离这边比较近的时候,苏梨分明感觉楚怀安剜了自己一眼,许是因为这一分神,到第二圈的时候,安珏和赵启都领先于他。
想到顾远风押在楚怀安身上那块墨玉,苏梨咬咬牙,硬着头皮喊出声:“逍遥侯必胜!逍遥侯最强!”
在军中训练时,陆戟专门让人盯着苏梨练过气息,是以她喊出来的声音字正腔圆,底气浑厚,与其他闺阁女子的呼喊截然不同,一出声便力压群芳。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苏梨如芒在背,但到了这个地步,也断没有停下的道理,便强撑着不理会旁人的目光,只盯着场上的赛况。
有女眷不知她身份,见声音被压了下去,便叫着贴身丫鬟和交好的一起喊,似要与苏梨比个高下,一时间场上热闹非凡。
有旁人陪着,苏梨便也没那么尴尬,挥舞起汗巾也越发卖力:“侯爷加油!侯爷必胜!”
“咚!”
最后一圈跑完,楚怀安和赵启几乎是同时抵达,守在终点的几个宫人一番商议以后宣布,第一轮,楚怀安胜。
有人唏嘘有人发出欢呼,楚怀安面上没有多欢喜,扔了马鞭径直朝苏梨走来,苏梨跳下椅子迎上去,尚未来得及说话,便被人搂着腰肢封了唇。
众人发出惊呼,一些老臣更是痛心疾首: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怎可做这样亲昵之事?实在是有伤风化啊!
苏梨也被楚怀安吓了一跳,伸手想推开这人,却被吻得更深,连呼吸都被掠夺,良久,这人终于松开她,却贴在她耳边哑声低语:“阿梨刚刚叫得真好听,不知在床上如何。”
他对苏梨从未如此直白轻佻,苏梨正觉奇怪,余光却见众宫婢簇拥着一人走到了楚凌昭身边,正是苏挽月。
苏挽月换了华贵的百鸟宫服,头上发饰金光闪闪,脸上妆容精致,虽已有孕在身,孕肚未显,容颜倒是越发的娇美明艳。
交缠的呼吸变得寡淡无味,苏梨敛了情绪推开楚怀安,有种自己是妓子,被人当众调戏取乐的错觉。
“贵妃娘娘吉祥!”
众人远远地行礼,楚怀安平复了呼吸拥着苏梨站在原地,并未往前凑,毕竟前不久他才被诬陷说偷拿了苏挽月的贴身之物,这会儿还是要避嫌的。
因苏挽月怀着龙嗣身份金贵,到了一会儿,便与楚凌昭同坐一席,楚凌昭拥着她说话,两人举止亲昵,耳鬓厮磨,不知说到什么有趣的地方,她握着手绢掩唇低低笑起,明眸弯着如皓月,清灵的低笑隔着老远也十分扣人心扉。
苏梨听着,只觉无趣,偏头却见安珏大刀阔斧的走来。
这一轮他排名第三,连赵启都没追上,他的脸色颇为阴沉,走到跟前,语气沉沉的向楚怀安挑衅:“下一轮比箭术,侯爷可敢玩次大的?”
他的眼神不善,楚怀安把苏梨拉到身后,懒洋洋的看着他:“不过是些不紧要的彩头罢了,本侯犯得着跟你较劲吗?”
“侯爷不敢?”
安珏激将,因为今天接连的受挫,整个人已是急躁不安,楚怀安翻了个白眼:“爷高兴了陪你玩两场,这叫赏脸,爷不高兴了不陪你玩,那是爷的自由!懂吗?”
楚怀安说话向来能噎死人,安珏一张脸被气得青白交加,偏偏又找不出一句话来反驳,只能硬咽下这口闷气。
楚怀安心头不痛快,没有心思管他,拥着苏梨溜溜达达去找顾远风,恶趣味的想要显示自己对苏梨的占有权,顾远风没他这么幼稚,把早就准备好的润喉茶递给苏梨。
“方才瞧你喊得起劲,喝点这个润润嗓子。”
这招以不变应万变,将楚怀安的挑衅悉数还了回去,莫名显得他度量狭小一点都不大气。
“谢顾大人!”
苏梨谢过,低头抿了一口,甘甜清冽的热茶入喉,很是温软,眉头不由得舒展开来,见她喜欢,楚怀安心中郁气更甚,抢过那杯茶一口饮尽,然后将空杯子还给顾远风:“顾大人这茶甚好,回去以后不防派人送一些到侯府,全当做是上次那方云烟墨的谢礼!”
“只是普通茶叶,侯爷不嫌弃便好。”
顾远风从善如流的应对,绵里藏针似的,别人打他身上听不到声响,反把自己的手扎得生疼。
楚怀安原以为他就是个不善言语的书呆子,颇为不屑,如今接触下来才发现他是个笑面虎,面上温文儒雅,实则藏着獠牙,难怪把这小东西迷得团团转。
“只要是顾大人送的,爷都不嫌弃!”
楚怀安故意哼哼,那边宫人又敲了锣,打眼望去,楚凌昭所在的看台人更多了,太后和安贵妃也来了,宫人加了椅子,苏挽月便没再与楚凌昭坐得太靠近。
安贵妃贵妃名叫安若澜,出自世家大族安家,也是太后的娘家,安家祖上多武将,先帝刚继位时,外寇入侵,安家子弟随先帝御驾亲征,多战死沙场,后来征伐结束,安家子嗣凋零,先帝许了安家许多封赏。
楚凌昭还是太子时,娶了安家嫡女为太子妃,即位后,太子妃顺位为皇后,只是没想到这位皇后红颜命薄,没多久便病逝,在皇后病逝以后,安若澜便进了宫,因着背景不俗,一进宫就封了侧妃,与苏挽月同起同坐。
两人本是势均力敌,如今苏挽月得了龙嗣,分量便比这位安贵妃重了几分。
连太后都来了,比试的氛围便更热烈了,听说有彩头可以下注,太后也兴起下了一注,押的自然是楚怀安。
安贵妃与安珏是姐弟关系,当即摘了手上的羊脂玉指环押安珏胜。
宫人捧着陶罐到了苏挽月面前,身后的宫婢拿了一对翡翠耳环放进陶罐,安贵妃低低笑起:“姐姐押侯爷胜呀?”
她这一声疑惑带着笑,仿佛只是再寻常不过的疑问,却很轻易地叫人想起前不久才发生过的事。
离得近的宫人身体一僵,全都敛了呼吸尽量降低存在感,苏挽月面不改色,温笑着扶着肚子:“妾身不懂舞刀弄枪的事,不过是看见太后押了逍遥侯,便跟着她老人家押了,今日喜庆,无论输赢都是为了图个开心罢了。”
“姐姐说的是!”
安若澜掩唇应和,眸子亮闪闪的煞是好看,宫人收完新注,鸣锣要开始新一轮的比试,其他人在准备箭靶的时候,安珏找了一个宫人说了几句话,没一会儿,苏梨就感受到了安若澜的目光。
今日苏梨穿的是太后亲赐的衣服,衣服不算艳丽,可也衬得她身段出挑,尤其是她又一个人跟着楚怀安站在男宾区,远远看着,更是俏生生盛开在寒冬里的一朵花,打眼得紧。
“侯爷身边那位美人,想必就是近日众人口中的苏家三小姐苏梨吧。”
安若澜低声说,苏挽月连眼皮也没抬,只低头专心吃着糕点,也不回她的话,倒是太后眯着眼睛瞧了一眼,不满道:“好好地女眷席不待,她怎么跑那儿去了?真是不知礼数!”
太后的语气很是鄙夷,不知道的还以为苏梨做了什么错事惹她不快。
见太后不喜苏梨,安若澜脸上的笑意更深,远远地冲安珏递了个眼色,安珏便径直上前,跪下提议:“陛下,臣有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安珏的声音很大,足够在场所有人都听见,楚怀安想到他刚刚跟自己说话时的表现,松开苏梨朝前走了走,幽幽道:“你自己都没想好要不要说,那就别说出来浪费大家的时间了。”
“谨之!今日除夕,性子收敛些。”楚凌昭提醒楚怀安,又看向安珏道:“爱卿有何提议,但说无妨。”
“臣提议,比箭术时,不用死靶,用活靶!”
死靶,即固定不动的,用枯草做的靶子。
活靶则分很多种,胡人曾以俘虏为了,将捉到的俘虏放生,然后几人骑马在后追逐,比谁射杀的人多,谁便是赢家。
这种比赛近几年在胡人中很是流行,今日是除夕,又是宫宴,安珏说的活靶必然不会这么血腥,顶多让人头上顶个物件,或者站在校场中扔东西,让他们射罢了。
安若澜约莫是懂些武功的,当即眼神发亮:“活靶,这个听起来有意思,往年倒是没见过。”
安若澜比苏挽月小,年岁约莫与苏梨相近,今日一身紫色宫装,穿着装扮虽然成熟艳丽,却仍掩不住小女儿情态,此刻兴奋起来,倒是看上去比苏挽月更明动天真。
“你呀,都是贵妃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
太后嗔怪,语气却是宠溺,安贵妃忙抱着她的胳膊撒娇:“今日除夕,万事开心就好,太后娘娘怎地又取笑于我?”
这一斥一宠,倒是显得格外其乐融融,太后默许了这提议,楚凌昭自然没有什么意见,正要首肯,安珏又道:“方才有幸得见苏三小姐斐然文采,甚是惊叹,不知苏小姐可有胆量,做一回靶子?”
他问得直接,眼神已有两分疯狂,苏梨不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竟要被他死揪着不放。
“安大人高估民女了,民女不敢。”
苏梨坦白回绝,女子本弱,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自己不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安主蔚,那日揍你的是爷,针对爷的女人算什么本事?有什么不满,你冲爷来,爷保证揍得你心服口服!”
楚怀安活动着浑身的筋骨开口,浑浑噩噩的过了这么些年,安珏是头一个踩到他底线的,他现在什么比赛都不想,只想把这人按到地上狠狠地揍一顿。
这要求着实过分了,顾远风也与楚怀安站到同一战线,温声开口,将楚怀安之前故意挑衅的话,又添了几句送给安珏::“安大人今日屡次针对下官的爱徒,是对文官相轻?还是对女子尚学有什么意见?”
且不说文武相轻这个话题,顾远风推广女学一事,那也是奉旨去做的,安珏若是对此有什么意见,那便是对楚凌昭的决策有疑义。
这话说得轻飘飘,帽子扣下来却是不小。
众人乐得看热闹,安珏又是个嘴笨的,根本说不过两人,却听见安若澜低低地笑了一声:“本宫道母亲前些日子为什么进宫哭诉表弟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原是被侯爷揍的啊,不知本宫的表弟犯了什么错,竟惹得侯爷大打出手?”
他犯了什么错?他看老子女人的画本子,砍了他的脑袋都是轻的!
楚怀安想着,拳头直痒痒,却见安珏不怀好意的回答:“是臣看了几册侯爷不喜的画本子,惹恼了侯爷,贵妃娘娘不必忧心。”
安珏故意拔高了声音,在场不少人都是知道五年前那些事的,看过那些画本子的也不在少数,这些人顿时明白过来安珏说的是什么,看苏梨的眼神就变了。
苏良行是亲自搜罗了那些画册来烧的,一听这话,老脸气得发颤,苏梨虽然已经被除名,可谁能忍受自己的女儿被画成画册供人观瞻?
顾远风从不看这种书,并不知其中深意,楚怀安已跃下校场,冲过去对着安珏就是一拳。
那一拳他用了十足的力道,这次安珏早有防备,后腿半步,凌厉的拳风擦着他的鼻梁扫过,随后又是一记扫堂腿。
安珏被扫得一个踉跄,虽然稳住了身形,人也是吃了痛。
众人发出惊呼,太后连忙出声制止:“谨之!住手!”
话落,周遭的御林军全都枕戈以待,怕这人冲动起来不管不顾,苏梨扑到校场边:“侯爷别打了!”
几个在校场等待的武将也都上前拉住两人,楚怀安根本没有解气,还要再打,只听得太后沉声不悦道:“谨之,你母亲忧心于你,尚在病中下不来床,你行事不为她考量,脾性倒是越来越大了!”
太后的语气已是动怒,看向苏梨的眼神越发不善,只觉得这女子真是红颜祸水,决计留她不得。
苏梨心中不安,却不敢表现出来,更不敢在这个时候主动上前将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只怕太后会随便寻个由头将自己处死。
“哎呀,侯爷素来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今日竟冲冠一怒为红颜,看来这苏三小姐定是个倾城绝艳的妙人儿。”安若澜撑着脑袋笑嘻嘻的说,偏头看向苏梨扬声道:“苏小姐,可否走近让本宫仔细瞧瞧?”
话是问话,说完却有宫人径直朝苏梨走来,若是苏梨不从,怕是要强行将她押过去。
自知躲不了,苏梨顺从的走过去,这边的看台要高些,苏梨尚未跪下行礼,安若澜已开口:“不必多礼,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苏梨抬头,任由安若澜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她这个人看上去很直爽,目光也正大光明没有什么令人不满的恶意。
打量完,她弯眸笑起:“果然是个美人,与贵妃姐姐倒是有三分神似呢。”说完又连声宽慰:“苏小姐这般好看,定是我那表弟做了什么鲁莽之事,才会惹得逍遥侯不快,本宫在这儿先替他向苏小姐赔个不是。”
安若澜一幅不拘小节的样,先道了歉,又随手撸下手腕上的银镯子让宫人给苏梨。
银镯子残留着余温,还有美人余香,简单一举,化解了现场僵滞的气氛,又大方得体,轻易地将安珏做过的事掀了过去,楚怀安若是再揪着这件事不放,就显得太小气了。
“民女叩谢贵妃娘娘。”
苏梨跪下谢恩,安若澜笑着让她起来,笑容明媚,下一刻说出来的话却并不如这花容月貌动人。
“本宫对苏小姐的才名也有所耳闻,知道苏小姐并非寻常女子,不知今日能否有幸见识苏小姐的过人之处呢?”
她问得光明磊落,方才放下身段跟苏梨道了歉,此刻又尽是夸赞,这个时候苏梨若再推脱就显得矫揉造作,还拂了她的面子。
腕上的镯子变得灼烫,苏梨微微福身:“贵妃娘娘谬赞,民女愧不敢当,侯爷与安大人起冲突,民女确有推卸不了的责任,民女愿做活靶抵过。”
苏梨这话也是有技巧的,她是因为楚怀安和安珏起了争端才去做靶子的,并不是因为胆子大,之前的推脱也并不是惺惺作态。
安若澜听她说完,脸上笑意更深,偏头对苏挽月低语:“姐姐这位三妹妹倒是个伶俐人。”
苏挽月并不回答,只垂眸安安静静的坐着,好像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安若澜看惯了她这姿态,也不觉得尴尬,想起刚刚发生的事,低声道:“本宫听说苏三小姐五年前被土匪掳劫失了身,今日侯爷与那顾大人却争相为她出头,看来她的手段比姐姐要高明许多呢!”
“妹妹可是羡慕?”苏挽月终于低声回了一句,语气淡淡,夹着嘲讽。
安若澜笑得越发欢快,拿了一块糕点送进嘴里:“进了这里,从身到心,连死了的魂都是陛下的,本宫有什么好羡慕的?”
说完,不再言语,只专心看比试。
苏梨在宫人的指引下进入校场,楚怀安甩开赵启他们,沉着脸径直朝苏梨走来,拉着她就要往外走,被苏梨拉住。
“侯爷想做什么?”
“爷不是让你老实待着吗?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楚怀安怒吼,声音大得震得苏梨耳膜嗡嗡作响,苏梨心中痛处被反复戳弄,苏梨的脾气也不大好。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如今这么多人看着,侯爷是想拉着我一起去大理寺牢里过年吗?”
刚刚太后已经动怒了,楚凌昭虽然没有出言呵斥,可沉默就算是默许了太后对楚怀安的态度,楚怀安是皇亲没错,可真正坐在位置上掌权的人,是楚凌昭。
况且,楚怀安今日若真要为苏梨忤逆圣命,传出去也太不像话了。
楚凌昭可以宠他,但绝不会因此由着他为一个名声尽毁的女人胡闹。
楚怀安面色铁青,抓着苏梨的手不停地收紧,手腕有些发疼,苏梨朝楚怀安走了一步,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开口:“侯爷为我做到这一步,在旁人看来已经是情深义重至极,不用再演下去了。”
不管是他想借机让众人洗白他和苏挽月的关系,还是想试探苏挽月会不会吃醋,之前做的那些也已经够多了。
再多,就过了。
“你觉得我在演戏?”
楚怀安咬着牙问,眸底一片难以置信,苏梨没再解释,挣开他的手,转身跟着宫人离开。
先帝在世时,经常有组织围猎骑射,宫中也有活靶供人比试玩乐。
活靶是用两个巨大的箭靶做成像龟壳一样的东西,由人钻进去,背着靶壳快速移动,比试时,不同的人箭镞上会有不同的颜色标记,等比试结束,看箭镞颜色数箭的数量便可分出胜负。
靶壳很重,通常由御林军充当,因为他们行动快,动作灵活,比试的难度也最高。
还未有女子做过活靶,所以靶壳对苏梨而言太过庞大,又沉,能背着靶壳走路已是不易。
宫人将她带着她候场,苏梨上场才发现活靶不止她一个,后面又陆陆续续上来七个御林军做活靶,那七人也是第一次看见女子做活靶,都好奇的看着苏梨。
苏梨这才想起,一般活靶会有七八个人担当,真正要射的箭靶只有一个,箭靶上面会有红色标记,在有人干扰的情况下还能射中目标靶,才是真的箭术了得。
她背的时候忘记看自己的靶壳上是否有颜色标记,如果她是目标靶的话,一会儿受到的攻击肯定最多。
然而不由她多想,铜锣声响起,比试正式开始。
苏梨背着靶壳一个劲的往前跑,没一会儿便听见前后有笃笃的中靶声。
安珏既然费了力气让她下来做活靶,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她,不管她是不是目标靶,一旦出现行动迟缓的情况,就会暴露女子体力不及男子的弱点,安珏必定会一个劲的瞄准她进行射击。
虽说这么多人看着,他不好明目张胆的报复,可有靶壳挡着,他到时也很容易推脱说是意外。
一个意外而已,谁还能拉着安家少爷给她偿命吗?
所以苏梨只能自己保护好自己。
箭术的比试时间为一炷香,今日有风,香会燃得比平时快一点,那一点,对苏梨来说聊胜于无。
靶壳厚重,为了靶壳不会轻易脱落,钻进去的人都会用婴儿手腕粗的麻绳将靶壳捆在身上。
麻绳粗粝,即便隔着冬衣也磨得皮肤生疼,很快便磨破了皮,跑的过程中身体出汗,汗渍浸到伤处,个中滋味有多难受只有亲身体会才能感受到。
苏梨咬牙坚持着,脚下忽的一绊,整个人朝前扑倒。
“快起来!”
有人低声喊了一句,语气有些着急,苏梨也想爬起来,可手脚无法伸出靶壳,动弹不得。
而且刚趴下没一会儿,背上立刻响起两声中箭的声音。
那两箭是安珏射的。
他没想到苏梨的体力这么好,背上靶壳进入场中以后,竟然与其他活靶没什么两样,而且很幸运的是,她不是目标靶,所以一开始她受到的攻击比较少,如果不是刚刚有人摔倒绊了她一下,恐怕到比赛结束,安珏都找不到苏梨在哪儿。
安珏和苏梨其实说得上是素不相识,他对她的印象,原本仅仅停留在那些风流的画册上,上次在马场见到真人以后,发现她比画册要好看,出于讨好楚怀安的心理说了两句,没想到马屁拍到了老虎屁股上,被楚怀安打了一顿。
安家因为随先帝征战,子嗣凋零,到他们这一代,自幼便受了不少宠溺,安珏虽然现在官职不高,可有安家的背景和安贵妃照拂,也从没看过人脸色行事,他瞧不上苏梨,楚怀安却因为一个他瞧不上的人打了他,他心中便记恨上了苏梨。
今日看见楚怀安把苏梨带到身边,他原本只是想让苏梨出丑,还了那日的仇也便罢了,没想到赵寒灼会横插一杠,把大理寺的手伸进了军情处。
这接连受挫让他有些忍不了了,不亲手教训苏梨一番,难消他心头之恨!
想到这里,安珏拉了满弓瞄准躺在场中迟迟没有爬起来的靶子。
安家祖上也是出了不少武将的,只是因为子嗣不多,家中长辈勒令他们不得领兵上战场,所以平日才刻意收敛了些。
是以至今无人知晓安珏臂力过人,若拉满弓,这样的距离,一箭可穿透靶壳,射中躲在里面的人。
眼中起了杀意,瞄准靶心,松手,黑色箭镞立刻离弦疾驰而去,此击必中,就算苏梨不死也必定重伤。
眼看箭要射中靶子,安珏唇角微勾,然而下一秒笑意僵住,一支蓝色箭翎破空而来,将黑箭从中折断,阻绝于靶壳之前。
“安大人,红色的才是真正要射的靶子,你瞄幌子做什么?”楚怀安保持着射箭的姿势笑盈盈的问,比试时间已经过去一半,他射出去的箭也不少,可面色丝毫未改,看上去竟然毫不费劲。
安珏身为武将平日还在操练,对这种比试游刃有余是理所当然的,可楚怀安一个时常流连于美人乡的人,怎么会有这样好的体力?
安珏起疑,手上立刻又搭了箭瞄准苏梨,楚怀安自然不落其后,瞄准了安珏的箭。
松手,箭飞驰而去,却又再次被横空截断。
在场观赛的人很快注意到这一点,全都伸长了脖子想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有眼尖的惊呼:“有个靶子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是阿梨!
顾远风的心揪紧,下意识的站起来,肩上忽的一沉,却是陆国公按住了他:“那丫头自会想办法,顾大人今日做的够多了,再多,对那丫头就不知道是福是祸了。”
陆国公年轻时对兵法运用得极为娴熟,虽然只与苏梨见过两次,但就凭苏梨上午作的那一篇文章,陆啸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苏梨出事。
朝中局势混沌,能多一个人为边关将士说话也是好的。
陆国公近年来几乎过着隐世高人的生活,如今肯出言相劝,已是不易,顾远风压下担心和诧异坐回去:“谢国公大人提点。”
见他不像楚怀安那样冲动胡来,陆啸眼底露出满意,在他旁边坐下,漫不经心的问:“那丫头是你教出来的?”
“是。”
“看那丫头的性子,教起来应该很是头疼吧。”
“还好,就是有时候有些爱钻牛角尖。”说着,脑子里浮现出多年前,稚气未脱的小姑娘被打了手板,眼泪汪汪还不忘怒瞪着他的模样,心底漫出浅浅的疼惜。
“钻牛角尖好啊。”陆啸笑着感叹了一句,见顾远风疑惑不解,乐呵呵的补了一句:“知道钻牛角尖的人,才能做我陆家的儿媳妇!”
顾远风:“……”
国公大人,你是不是对什么事情有些误解?
顾远风无语,这边观看区又是一阵喧哗,苏梨竟是把脑袋从靶壳里探了出去。
楚怀安刚截下安珏一箭,却不防其他人射红靶的时候瞄偏了,一箭射过来,就钉在苏梨脑袋前面一步之遥的地方。
“苏梨,你他妈把脑袋给我缩回去藏好了!别给老子找死!”
楚怀安厉喝,抽了三支箭搭在弓上,同时眼神冷厉的看着安珏:“红靶是目标靶,她是我的人,安珏你若再敢瞄她一下,本侯这箭,就不一定会射到哪儿了。”
“场上人这么多,下官没看清刚刚发生了什么。”
安珏耍无赖一样的说完,慢悠悠的抽出一支箭搭上,楚怀安浑身紧绷,拉紧了弦,余光却看见苏梨从靶壳里伸出手,挥了挥他之前给她的宝蓝色汗巾。
汗巾是上好的贡锦做的,颜色鲜亮反着光,就是这么一晃神的时间,安珏射了箭,楚怀安慢了一步,蓝箭与黑箭错身而过,眼看黑箭要射中箭靶,那箭靶却极艰难的翻了个身。
折射着寒光的箭镞与靶壳擦过,角度刁钻的将那一方宝蓝色汗巾钉在地上,汗巾上溅了点点血腥。
楚怀安瞳孔紧缩,宫人恰好鸣锣,比试结束,楚怀安听不到旁人说什么,只不顾一切的朝苏梨跑过去。
靶壳做得结实,他不得其法,只觉得苏梨这会儿倒像是只乌龟一样缩在壳里,叫他什么都看不见。
“苏梨,没死就给老子吱一声!”
楚怀安趴在靶壳上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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