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大闹皇陵
谢绾找了一圈,才在隔壁的棺材里,找出昏死过去的哑女。
将哑女从棺材里拖出来后,掐着她的人中将她从迷烟之中掐醒。
哑女缓缓睁开眼睛,眼底闪过惊恐之色,正要阿叫,又被墓中的浓烟呛到,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谢绾脸色微变,急忙捂住她的唇鼻,在她耳边小声道。
“声音轻点儿,皇陵外可能来人了。”
哑女想到某种可能,眸光微变。
谢绾面沉如水,解释说,“有人在外头放了烟,墓内不能久待,我们得尽快离开了。”
哑女拽着谢绾的袖子,眼底带着怖色。
谢绾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你放心,皇陵大大小小无数出口,总有我们的逃生之路。”
谢绾虽然安抚哑女,心中却有些郁闷。
是她低估李承赫了。
没想到他竟这么快就追了过来。
早知如此,应该学一学三窟的兔子,在皇陵留下踪迹后,一路向北。
可惜了……
谢绾心中惋惜,眼底却没有悔色,她用袖子掩鼻,沿着那雾蒙蒙的墓道,开始寻找出口。
东南角,有人看守。
东北角,也有驻兵。
南面,李承赫端然正坐,面前摆了一个茶桌。
北面,三皇子冷面含煞,持着长刀,万夫莫开。
一共八个门。
休、生、伤、杜、景、死、惊、开,俱是死路。
谢绾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一定会有生路。
……
天已擦亮。
五公主一马当先,遥望着前方被驻军把守围住的皇陵,眼底尽是悲恨。
“这群混账!”
她策马扬鞭,冲向皇陵,在士兵阻拦她时,亮出自己的腰牌——
“咸福宫五公主,奉陛下之命,过来找太子和三皇子,有要事相商。”
士兵犹豫了一瞬,确定那腰牌的真实性后,缓缓退后放行。
身后的斐玉珩和环佩对视一眼,也跟了进去。
皇陵南门,李承赫听着士兵的汇报,搁下手中的茶盏,抬眸看向来路。
一身夜行衣的五公主,一脸杀气地冲过来。
她的身后,是她那位尚未成婚被他折断双手的驸马爷……还有,他府里头的环佩。
又是环佩。
李承赫心生隐怒。
五公主冲过来后,扫视一圈,双目渐渐赤红。
只见那群兵士,三五成群地点燃军中特供的鼠尾草。
此草点燃之后,浓烟滚滚,呛人口鼻。
如今那滚滚浓烟,全涌进陵墓之中,打眼一看,一片灰蒙蒙的光景,如黄泉地狱一般,罩住这皇陵冥府路!
恰在此时,有两个点草的将士走过来,语气带着兴奋。
“殿下,刚才里头听到了些动静,里面的人快要受不住了。”
李承赫摆了摆手,“继续。”
五公主再也忍不住了,一鞭子将他的茶杯抽飞出去。
茶碗坠地,碎成数片。
李承赫扫了一眼地上的碎片,缓缓抬眸,看向怒不可遏的五公主。
语气冰寒。
“李沁儿,看来你母妃的那顿打还没让你长出记性,这才几个时辰,你便又逃出宫了?在孤这里大发横威……呵呵,拿出父皇的名头,你的母妃知道吗?”
五公主冷笑一声,“她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你少拿她来吓唬我!”
“你吩咐这么一群人过来霍霍皇陵,我身为皇室公主,难不成连过来巡查的权力都没有?”
“李承赫。”
她头一次在人前叫他的全名。
“担心我之前,我劝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凌氏倒了,如今又准备失了民心,你真的以为你的太子之位,是金刚之锤,屹立不倒吗?”
“谢绾在你府中多日,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你何必让人如此寒心?”
李承赫挑眉看她,语气慢条斯理,“孤再说一次,孤处置自己府中的人,不用你插手。”
他眸光落在环佩身上,语带凉讽,“第二次了。”
“环佩,你让孤很失望。”
环佩脸色青白交加。
但此刻,比起李承赫的怒火,她更担忧小姐的生死,双眼无神地盯着弥漫着浓烟的皇陵……
她在犹豫,犹豫要不要告诉李承赫真相。
此时此刻说出来,李承赫真的会信吗?
五公主这种时候可没空管真相不真相的,她提着鞭子便要往墓室里闯。
镇守在门口的副将急忙将她拦住,“公主,里面危险,您千金之躯不宜踏入。”
“滚开——”
五公主一鞭子抽在他身上,逼他让路。
太子在前,副将怎敢让开?忍着钻心的疼痛,不死心地劝道,“公主,里面进不得……”
五公主怒意顿生,转身抽翻了李承赫面前的茶桌。
看着他,气得浑身发抖,“你到底有没有心!李承赫!”
“再在里面待下去会死人的!”
“你非要她死了才甘心吗?!”
李承赫垂眸,眸光散落在那满地狼藉之上。
声音冰冷而残忍。
“她若真怕死,出来不就是了?”
“死犟着不出来,最后憋死在里头,那是她咎由自取。”
“有活路她不选,偏要选死路,难道还怪得了孤?”
语气疏淡、眼神藐视、姿态散漫,好像谢绾的死活,于他来说,不过踩死一只蚂蚁一般,不值得他的心情起任何波澜。
五公主气急反笑。
“好好好。”
“李承赫,天道有轮回,我不信你总能这么嚣张!”
“总有一天,我要看着你跪地磕头……求饶忏悔那一天!”
李承赫嗤笑。
他给谁磕头谢罪?
让他求饶忏悔?谁配?
五公主冷眸落在一旁的副将身上,“三皇子在哪儿?他身边那个红袖添香跟过来了吗?”
副将忍着痛为她指路,只想赶紧把这个瘟神送走。
“在北边,陵墓北门——”
……
太子府。
寸心院。
做了一夜噩梦的周侧妃,忽然从梦中惊醒。
一旁守夜的婢女急忙冲过来,捧着茶杯跪在她的床边,温声道:“侧妃娘娘,可要用些茶水?”
周侧妃拥着被子,眼底尽是后怕。
接过茶杯润了润喉,看着外头渐亮的天色,哑着嗓子说道。
“外头几时了?”
婢女恭声答道,“雪下了,也已入冬了,天亮得晚了些,如今已快辰时了。”
周侧妃深吸一口气,回忆起昨夜那斑驳的梦境。
她又梦到前世了,只是这回,不再是跟三皇子在边疆的苦寒岁月。
而是回到了前世,昭和帝驾崩时,京中混乱而又悲怆的那几个月。
当时,她救了太子妃凌氏的奶嬷嬷,从她口中逼问出许多的凌氏的辛密来。
季嬷嬷还说,冷宫之中,有一名玉氏女子,和凌家有些渊源……
她当时年幼,听到这种风牛马不相及的话,懒得细听,打断她让她说些有用的。
后头在漠北时,三皇子郁郁不得志,对玉国大开杀戒,那玉氏太子死在三皇子刀下时,也说,多年前,他们玉氏也曾与安朝结过永缔之好,送了妃子进了皇城……
那位妃子是她的姑母,那位妃子有孕之后,也曾向母国报喜,只是不知为何……后头渐没了消息。
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了,面对一个将死之人,当时的三皇子哪有空听这玉氏太子废话,以为他不过是临死之前托关系罢了,三皇子一刀便切了他的脑袋。
那些在记忆中快被她淡忘的瞬间,忽然变得无比清晰起来,她仔细寻摸其中的关联,联系那些曾说太子身份有疑的风言风语,心底陡然生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等等。
“我要进宫!”
周侧妃蓦地起身,吩咐婢女给她穿衣,强压住心底暴涨的激动和兴奋之意。
“我要进宫!”
……
皇陵北门。
五公主挥着鞭子,在斐香衾惊愕的眼神中,挑飞了她刚戴上的面纱。
熟悉至极的五官暴露在面前,冰冷至极的空气甚至让她的鼻尖起了一丝不正常的晕红。
五公主死死盯着斐香衾,满眸尽是被至亲之人背叛的绝望。
往后踉跄退了两步,眼眶发红,声音都在发抖。
“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样?”
原来环佩说的都是真的,原来斐玉珩支支吾吾遮遮掩掩的背后确有其事,原来她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已不知何时、面目狰狞而扭曲,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五公主还报了一点点希望。
她的声音低微,眼底带着一丝快要被打碎的哀求,“不是你下令封烟的,对不对?”
“谢绾的行踪也不是你泄露给三皇子的对不对?”
“这一切都只是误会对不对?”
这三问,让斐香衾的眼底闪过一丝痛悔。
可那痛悔在看到斐玉珩那双空荡的袖结时,又变成了无尽的冷漠和残忍。
她垂眸,掩去万般心事,嘴角只讥讽一笑。
“是我做的,又怎样?”
五公主手中的鞭子,倏然坠地,她呆呆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
斐香衾嘴角的讥讽之色更重,“我也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有的人,生来便是天皇贵胄?你们不过是施舍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罢了,后头便有铺天盖地的狗腿子,跟疯了一样围过来,前赴后继,为你们冲锋陷阵!”
“为何你们血脉尊贵,享天下之供,却又残忍至极?一句话,一条命令,便能夺去我们的所有?”
“我父亲生来微末,寒窗苦读几十年自江南一路科举进京为官,不行贿不收礼,一心一意只做着案前的事情,他一生所求谋的,不过是个妻儿安稳,一生平顺……”
“三言两语便剥了他的官,害得他夜夜锒铛纵酒……恨此身凋零!”
“我母亲,我兄长,我那两位姨娘,还有府里头因为开支不济被赶出去的奴仆……他们何错之有!”
“不,有错。”斐香衾仰头笑着,眼泪渗进发丝,一瞬的冰冷之后,便成了麻木。
“错的是,我们投错了胎,生错了命,我们没有站对自己的位置……”
她漠然地看向五公主,语气比这冬日的清晨还要冷漠。
“那日我同斐玉珩的事,今日我也要同你再说一遍。”
“你我,恩断义绝!生死无关!”
眼前的人,熟悉至极、又陌生至极。
五公主只觉得天下之事,一夕之间,荒唐到她不敢认。
她自问,
对父、对母、对友人、肝胆相照,不辞辛劳。
为什么命运总让她如此狼狈!
她此刻真的很想扭头就走,不再跟这群肮脏浊臭之人有再多纠缠!
可……
谢绾还在里面。
五公主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哽咽,“斐香衾,你还记得十年前,京郊桃花宴上,你被人欺辱,差点滚落山崖时,是我救了你吗?”
“那时你说,往后但凡我有所趋,你一定抵命相从。”
“那一命之恩,你还记得吗?”
“那日的承诺,还作数吗?”
斐香衾眼底闪过一抹复杂之色,再开口时,话音如利刃。
“五公主不是自诩风光霁月吗?今日……也要做那协恩图报之人?”
这句话,比之前的任何一句都要伤人。
之前那些话,还可以当作是斐香衾心有不甘和私欲、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舍弃一切,这样的人,虽然可恨,却又让人心生怜悯。
但协恩图报这四个字,等于否定了她们之前的所有!
原来,她在她心中……
如此不堪!
“对。”
五公主点头,眸中积蓄起霜色和冰冷,让她整个人,都变得冷硬而陌生起来。
“你如今尽心尽力地伺候三皇子,是三皇子的帐中人,聪明如你肯定知道,对于主子来说,忠诚和承诺是奴才们最贞良的品质。”
“若你连当年的救命之恩都不愿意回报……往后,我三哥如何信你?”
五公主看向一旁面色复杂的三皇子,问道,“三哥,我说的对吗?”
……
皇陵内。
谢绾本以为自己死定了。
却发现有一处墓室之内,烟雾的浓度和其他墓室明显不太对。
她顺着那烟雾迷失的痕迹寻了许久,踩着墓室内陪葬的器物,敲了敲头顶上方的石壁。
赫然发现……
石壁是空的。
她这么一敲,竟有尘土簌簌掉落……
这是……
谢绾眼底骤然一亮。
急忙摸索着石块的边缘,最后剜下来一整块石壁,石壁之后,是蜿蜒的、不知道通向何处的洞穴。
……这是盗洞!
李氏皇朝建国八百年,自以为皇陵永固,谁曾想,竟然有那盗墓贼早就光顾过这皇陵了!
这群摸金校尉,关键时刻竟救了她一命!
“走!”
谢绾再不迟疑,拽着哑女,将她推入盗洞之中。
自己也跟着进了盗洞。
接着,沿着黑漆漆的洞穴,在黑暗中摩挲前行。
偶有鼠蛇和虫蝎,在她的手臂之上、脖颈之上冰凉地滑过,那冷硬又瘆人的触感,让她浑身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可她只当这是一场混沌而惊愕的梦境,依旧咬着牙,漫无目的地往那唯一、生的出口爬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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