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苏茹也走了
方左左的脑袋“嗡”的一下快要炸开。
她不过是出来送余羡上车，前后不过半小时的时间，来之前母亲还好好的，怎么医生突然通知她母亲病危？
她没有完全相信，却还是加快了脚下速度。这种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短信是主治医生发的没错，方母也的确命在旦夕。这些，还要从林父来找她说起……
林西睡梦中喃喃自语，说到了“苏茹”这两个字，又说到“阿姨好好休息”之类的话。林父不免心生怀疑，于是叫醒他，问是怎么一回事，他是怎么知道“苏茹”的。
“哦，是左左的母亲，上次我去楼下看苏阿姨，就瞥到了报告上的名字。”
“真的是苏茹？是不是一个瘦瘦小小的女人？”林父情绪突然激动，恨不得从床上翻身下来。
他死死抓着林西的肩膀，眼睛里满是期待。
林西点点头，说“是”。
“带我去见她！我要见她！”好在林母没守着，不然，这俩人又要大吵一番。
林西问他为什么要见苏茹，他只说是旧友，很多年没见面了，想聊一聊。
林西答应了，在护士台请了假，就带着父亲下楼去了。哪里知道，刚进病房，父亲就控制不住情绪，若不是他拽着，说不定早就扑到方母身上去了。
“苏茹。”
这一声呼唤，像是隔了几个世纪那么远，才终于得以听到。
方母抬眼，循声望去。是那张熟悉的脸啊，只是苍老了许多，不再是从前那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了。
“你来了啊。”似是早就料到般，她很淡定，看到林西陪着他的时候，略一迟疑，也不再去想。
她的时间差不多了，在最后的时间能见到他，也算是了了自己一桩心事。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回忆起二十多年前的事，偶尔还会提起林西和方左左。她嘴角的两个酒窝还是那么好看，岁月从未对这里动过手。笑起来的苏茹，眉眼弯弯，眼角的皱纹也都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他们面前。
“老林啊，我快撑不住了，方明还在那边等着我。”苏茹说这话的时候有气无力，嘴唇开始泛青紫色，眼睛也缓缓闭上，向后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很不舒服的样子。
林西去叫了护士，也匆忙叫了医生来。
仪器上显示的心跳很快变成了一条直线，那刺耳的“嘀”声似要穿透他们的耳膜。
为避免最后结果会刺激到父亲，林西直接把林父抱到轮椅上，推了回去。
“不行，病人病危，快去通知家属。”林西离开病房前听到医生的这句话，心里“咯噔”一下。
他都听到了，肯定也被父亲听去了。
果然，林父强烈要求林西把他推回去，他想再多看看她。
“那，爸，你这样做，有想过我妈吗？”林西一个问题抛出去，硬生生把林父接下来的话给堵了回去。
林西路过护士台的时候停了会儿，要一个小护士拿手机发了这么条短信给她。为什么要选择发短信？其实他也不清楚，是自己下意识的选择。
方左左赶到，下楼梯的时候，林西刚等到电梯带父亲上去，电梯门还没来得及关。
他看到她一闪而过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终究还是摁开了电梯门，带着父亲又回去了方母苏茹的病房。
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医生“对不起，我们尽力了”的声音，也听到了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听得他心里难受。
“我求求你们，医生，求求你，救救我妈妈吧，我就剩下这一个亲人了，求求你……”
“扑通”一声，方左左跪在主治医生面前，哭的不成样子，根本无形象可言。
林西从护士台找了个暂时没事做的小护士帮忙照顾着父亲，自己进去找方左左。扶起她，揽在怀里，轻声安慰着她，也试着和医生沟通，这种时候，医院应以病人为大，尽一切努力去救人。
监测器上的心跳突然不再只是一条直线，给他们一丝希望。医生又投入到抢救工作中去，林西和方左左也不敢再打扰，屏住呼吸，等待最后的结果。
“我们尽力了……”医生摘下口罩，此刻心情也是相当沉重。毕竟是他负责的病人，除了这样的事他做医生的心里也很自责。
方左左在沉默几秒后爆发，跪在母亲身边，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泪水湿了眼眶。
“妈，你睁开眼看看我，我是左左啊，我回来了，你睁开眼看看我好吗？妈，我再也不丢下你一个人这么久了，求求你，别抛下我一个……”大眼睛也被她哭肿成小眼睛，令人心疼。
现在只有他陪在她身边了，此刻，他就是左左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
“左左。”林西轻声叫她，想要扶她起来，却被打掉上前的手。
护士要把白布盖在苏茹头上，方左左死活不肯。
“我爸爸走的时候我就没来得及好好和他说一说话，现在我妈妈要走了，连我这一点点的心愿也不可以满足吗？”她的声音从未这般沙哑过。
她的脸上布满泪水的痕迹，却又那般冷气逼人。她不允许其他人打扰她和母亲最后相处的这段时间，这是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时间了。
林西小声叫医生和护士出去了，回过头看了她一眼，默默叹了口气，悄悄关上门，留给她们母女俩最后的机会。
苏茹突然恢复意识，整个人很有精神的样子，浑身也充满了力气。苏茹拍拍方左左的手，叫她别哭了。
“我这不是回来看你了嘛，傻孩子，别哭了，哭花了脸。”苏茹擦擦方左左的脸，力气很大，大到方左左心里更慌了。
这很有可能就是大家口中常说的“回光返照”。母亲听到她的呼唤，终归是不忍心，回来看她了，可也只是这么一会儿，母亲还是会回去的，回去那边，和父亲团聚。
“孩子啊，妈妈拖累你了。你看你大一才上了一半，妈妈就生病，害你又要打工又要照顾我。这以后啊，你就好好的，爸爸妈妈会在天上保佑你的。”苏茹停顿了下，想要起身喝水。
方左左端了水杯来，颤抖着手递过去，递到母亲嘴边，喂她喝下去。
听着母亲喝水的“咕咚”声，她恨不得录下来，以后放着听，也算是母亲陪在她身边了。
“妈该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不能做的事情千万不要强撑，不要勉强自己。”苏茹眼皮开始“打架”，看起来真的撑不了多久了。
“妈，妈，你别睡，妈，我还有好多话没和您说呢。”方左左晃着苏茹，不要她睡过去。这一睡，肯定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苏茹微笑着，强打着精神，让她说，表示自己会一直听着，争取听她说完再走。
方左左说了好多好多，事后她也记不清自己到底和母亲说了些什么，好像是想到什么就说了什么，嘴里不停，为的就是多留她一会儿。
苏茹这病来的急，本来已经是癌症晚期了，又见到初恋林父，一时间没能把握好自己的情绪，害自己病情极速加重，才造成现在的局面。
她打断女儿的话，和她交代了一些事情，才满意地闭上眼，说是累了想休息一下，但她们都清楚，这一次的休息，是永久地请假了，回不来了。
林西一直守在门口，听里面动静小了，打开门进去，拍拍方左左的肩膀，扶她起来，问她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了。妈和我说话了，她刚刚回来看我了。”方左左手背擦了把眼泪，直视母亲平静的面容，极力忍住悲伤的情绪。
她不能再哭了，她要好好的，好好的活着，活给天上的爸妈看，不能让他们失望。她，也是时候做回从前那个高冷难接近的方左左了。
苏茹的后事是林西帮忙处理的。
本来林西想着全程陪在方左左身边，好让她撑不住的时候靠过来，可直接就被拒绝了。
“不需要，谢谢。”
她又那样冷气逼人了，恍惚间，似乎又看到高三时候那个为了闺密“插他两刀”的方左左，那个开始对他爱搭不理最后被自己气到没脾气的方左左，那个说喜欢他却又害羞到不行的方左左……
林西在一旁，看着她对前来的人一一鞠躬，脸上没有其他的表情，除了严肃还是严肃。
林父也来了，叫林母推着来的。林西看到父母来，也吃了一惊。他们没和他说会来参加苏茹阿姨的葬礼，这突然出现，也是吓了他一跳。
“苏茹啊，你去那边，要过的好一点啊，等我以后去那边找你们的时候，可不想再看到你哭鼻子了。”林父说这话的时候用极其宠溺的语气，而林母看起来表情是没什么变化的。
想必，父亲已经和母亲说过这件事了。而且，人已逝去，再去纠结那些往事也没多大意义了。
方左左的眼睛眨了下，像是泪珠终于滚落。
她依旧是鞠躬，像之前那样。
“孩子，你妈妈，是个很好的人，你也是。”林父与方左左擦肩而过的时候，与她说了这么一句。
她久久没有起身，一直保持九十度鞠躬的姿势，最后还是林西过来扶起的。
“还好吗？累了就休息下，我来。”
方左左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这是她自己的事情，还没到非要麻烦外人的地步。
应苏茹的要求，死后将她的骨灰撒入大海，在她故乡的那片大海，与天相接，海天合一，很美的地方。
方左左戴着墨镜，林西陪着她，两人站在船栏杆处望着这片蔚蓝色的汪洋。
“妈，我这辈子还没当够你的女儿的，下辈子，记得和爸一起来，再带上我，我还想再和你们做一家人。”说话间，方左左已经摘下墨镜，朝栏杆处又走近了一步，打开骨灰盒，准备撒入大海。
林西站在她身后，手一直在她旁边，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再酿成不可挽回的悲剧。
海水是蓝色的，天也是蓝色的，一个是深蓝色，一个是浅蓝色，二者合一，美丽至极。
方左左抓起一把骨灰，撒入大海。
“妈，爸，愿你们在那边，一切安好……”
天色渐暗，海上突然刮起大风，他们所乘的轮船也开始摇晃。
“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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