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侯府，霜华院。
“大奶奶，张姨娘来了，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连翘耳聪目明，一直充当着曲清如的耳目。
曲清如依依不舍地放下账本：“叫她进来吧。”
少顷，张窈红着眼眶进来了，规规矩矩地见了礼。
曲清如有些诧异，关切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想家了？”
张窈顿了顿，眼里泛起酸意。
父亲离京前，大奶奶特许他们父女见过一面，之仁慈之和善，让她父亲都连连赞赏。
她深知大奶奶对她多为利用，哪有正头娘子会由着一个姨娘独宠呢？时至今日，她弄明白了前因后果，却并不很怪大奶奶。
以他们家的背景，能进侯府做妾岂止是高攀，她原以为自己注定要回泠州受衙内折腾的。
她对大奶奶，更多的是感激。
父亲离开前千叮咛万嘱咐，说大奶奶愿意和他一起做生意，那是在刻意抬举张家，前提便是她在侯府要听话。
听大奶奶的话。
如今说一句她是自己的衣食父母，也不为过。
张窈进屋之前还做足了挨骂的准备，没成想大奶奶第一句便是关切之语。
张窈没忍住，哽咽道：“大奶奶罚我吧，我坏事了。”
她心酸不已，把青莲呈血书的经过一一道来：“大爷已经出府小半个时辰，定是去接那位姨娘的。都怪我，没能即刻制住青莲。”
曲清如耳朵里嗡嗡响。
她着实佩服唐沐瑶的能耐，困在清露庵，居然都能想法子送一块血书回来。
这么一出慷慨就义，是个人都会震撼，更何况和她纠缠多年的陆祈年。
她当初留下海棠和青莲，是以防万一的。
防着陆祈年腻了张窈，又来折腾她。到时给唐沐瑶上上颈箍咒，再让她和她的两个丫鬟里应外合地想法子回来。
“别哭了。泪水用得好，可以成为你的助力；可倘若遇事只知道哭，便是懦弱。”
张窈讪讪止了哭声，可眼泪还是无声地往下掉。
曲清如不喜欢哭，遇到问题便想法子解决，哪有工夫哭？
不过她也不会鄙视爱哭之人，毕竟哭得好也是一种解决问题的法子。
曲清如看她似懂非懂，提点道：“我与大爷有缘无份，如今只想做好当家主母。我只想着，只要伺候大爷的，是个安分的便行了。侯府的子嗣无论嫡庶，历来都养在正房名下，他日我若两个子嗣都没有，自然会把他们都当亲生的看待。大爷今日是接不回唐姨娘的，你这几日努努力，争取早日为大爷开枝散叶吧。”
张窈心口突突狂跳。
她听得懂大奶奶的意思，她哪敢奢望这么多。
可大奶奶给她画了这样一张大饼，她实在激动，只是……
“可每次伺候完大爷，松鹤堂都会送一碗补药，看着我喝下去。”
“嗯？”曲清如怔了下，她竟然不知有这事。
听意思，那“补药”应是避子汤……
陆祈年马不停蹄地赶到清露庵时，亲眼看到唐沐瑶正在浆洗衣裳。
她本就瘦弱，眼下更是瘦得仿佛风一吹就会倒。
“子丰，你终于肯来见我了！”唐沐瑶放下手里的脏衣服，局促地在粗布衣上擦擦手，再去理鬓边碎发。
“你怎么这样了？”陆祈年震惊不已。
她难堪地低下头，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砸：“我这般丑样，不该让你看到的，我只想你记住我曾经的模样。可我实在想你，想得恨不得死了才好。”
难以言喻的憋闷堵在心口，陆祈年定在原地良久。
他没有上前，没有像以往那样把他搂在怀里安抚，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子丰，无论你信不信，我都没有下毒，我哪有那等本事。我可以被所有人冤枉，却独独不愿被你误会……”
陆祈年很难再全然信她，打断道：“孙旺媳妇说是你指使的，你也确实买过夹竹桃。”
“我不知他们受了谁的指使，我真是冤枉的，她没有证据，空口无凭啊！”
“我母亲中的毒，你又如何解释？我当着她们的面，已经给你留了颜面，可我无法说服自己不去怀疑你。”
陆祈年不愿深想。
他亲自侍疾那段时日，唐沐瑶不止一次和他玩过齑粉状的闺趣。
帮她抹胭脂，她故意挑一坨往他脸上乱抹，看他脸上姹紫嫣红，便笑得花枝乱颤，他兴致上头，有样学样地也糊她一脸，俩人笑闹着抱作一团。
帮她敷粉面时，她用指头捻了也给他抹，他由着她闹，俩人相互敷粉面，只把他擦得面白如雪，她红着脸夸他貌比潘安……
那段时日，唐沐瑶逗他抓取齑粉的次数，委实频繁了些。
他不记得有多少次，他没好好清理便去了松鹤堂。
脸上痒了，他难免会抠挠一下，如此，指甲里自然便沾上了那些齑粉。
他没理由不怀疑她。
这也是他这次对她失望至极的缘由。
处心积虑，凡事哄他参与其中，他傻乎乎地由着她算计，险些害死自己母亲！
唐沐瑶凄楚地摇头：“我无法证明我的清白，纵使死在这庵里，我也无怨无悔。我日日为你祈福，夜夜在梦里与你相见……”
“当年你落水，我满脑子都害怕失去你，当时便想着，若是失去你，我也不想活了……”
提及救命之恩，陆祈年坚硬的心又软下来。
唐沐瑶拉他进屋，看她为他抄写的经书，听她日日为他诵念的经文。
陆祈年却看到书案上堆了厚厚一沓纸，上面写满了对他的思念——那么厚厚一沓，竟然全是他的小字。
子丰、子丰、子丰、子丰……
如此热烈又直观的爱慕，陆祈年怎么能不感动？
他眼眸里浮现出往日的深情，回头找寻唐沐瑶时，瞳孔倏然一扩。
只见肤白如瓷的唐沐瑶竟然只穿了肚兜，一双含情目湿漉漉的，宛如一只可怜的小兽，渴求着他的爱抚。
她深情呼唤着：“子丰，我不求你相信我、谅解我，只求你疼我一次，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昔日放在心尖上的人，此时此刻楚楚可怜地求着他疼爱。
陆祈年觉得，但凡是个正常男子，都会被触动。
唐沐瑶轻颤着投进他怀抱，仰起头，卑微地亲他嘴角、下巴、喉结。
良久，陆祈年终于低下头，回应了她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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