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秋收
换做葫芦庄上任何其他家的老太太，知道自家收获了这么多粮食，第一想着的肯定是好好的做几顿干的犒劳全家，可胡老太太不是一般的老太太，她的脑袋里就只有两件事
头一个，大女儿家那袋子玉米面肯定吃得差不多了，杜家人好吃懒做没一个认真种地的，明年肯定又揭不开锅，得留一部分接济他们，顺便再多替大女儿争取些好处；
再有，县里现在粮贵物贱，得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儿替小女儿攒些东西，将来出嫁也体面些。
胡娇儿的嫁妆一直是胡老太太的心头大事，普通庄户人家嫁女儿也不过是几床被褥几件衣服了事，胡老太太才不肯只筹备这么点儿东西。在她的心里，胡娇儿是要嫁好人家的，嫁妆寒酸了怎么行？至少也得和县城里的闺女一样，几抬几抬的嫁妆，全套的桌椅家什活，大红缎子红绸子……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令人尴尬的，无论胡老太太怎么样竭力省下钱来，都离她计划中的嫁妆差得太远。胡莱换胭脂水粉的事情给了她灵感，计划自己过几天独自去县里一趟，好好估价卖粮，务必要给胡娇儿攒下好东西来。
然而胡老太太打错了如意算盘。
几天后，她找了个由头偷偷溜去了县里，转悠了几乎一整天，腿也跑折了，嗓子也说哑了，还险些被人当疯子给戳到街上去，最后得到的结果却令她失望无比。
这次小有收获的并不止胡家一家，靠近水源的地皮基本都收成不错，再加上沈天霸主持的一系列水利工事，旱灾的不利影响被降低了许多，粮食的价格回落好些，即便是普通人家也勉强能买得起一些糙粮掺着吃，不用一直吃三合面了。
另外胡老太太还了解到，即便是粮食最珍贵的那段时期，也远远没到她心目中的期望价——胡老太太还指望用两斤地瓜换十匹尺头和一堆值钱玩意呢，被掌柜的和小伙计嘲笑得老脸通红滴血。
胡老太太的野心彻底灰败，发展到这一步她都不肯承认胡莱的仁义大方，自己贴钱给她们买好的；反而感慨胡莱的运道好，碰上了时候，怎么她就没碰到呢！
屋漏偏逢连夜雨，因为气温降低等因素，沈家的水利工地暂时停了下来，胡家的大人们只能回家吃午饭和晚饭，这对于胡老太太来说又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胡老太太的心情不快和满脸阴云并没有影响到胡家其他人，糊糊里面加入了富含淀粉的地瓜，比往常美味粘稠了不少，大家一边吃着糊糊，一边谈论着今年的收获，语气中都充满了隐隐的希望。
“隔壁庄的太叔看过天儿了，说是起了毛脚云，明年准能下雨。”胡义笑着说。
“那敢情好，只要能下雨，什么都不愁了。”胡礼点点头。
“那可不是？两年没下雨了咱们都能熬过来，老天不绝人活路啊……”
胡莱照例没有带胡桃去外头和众人抢糊糊，除了胡桃被娇惯了嘴吃不下那种东西以外，更因为今天是放假日，胡硕回来了。
胡硕在周家的日子过得太好，好到他都有些不安起来，一回到这边就拼命找事情做。
原先胡硕在胡家的时候被胡娇儿当奴隶小厮使唤，一整天腿就不得个闲，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是浮肿的，吃的不好还要挨骂，整天提心吊胆；去了周家后，不仅周秀才夫妇俩把他当亲孙子看待，吃喝消消停停无拘无束，就是家事也做得极其有限——周家人口简单，又是顶省事儿不爱麻烦人的老人，他每天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处理好所有的事，整个人站在那里有点像个腼腆的婴童，手和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周秀才教他读书认字，尽管没有明着说，言语态度里已是把他当成将来要成大事的人，那份儿尊重让胡硕太受宠若惊，反而生出几分羞涩来。胡莱可怜他远离姐妹在外读书，吃穿用度都十二分地加疼他，清水绵这种贵重东西都给他絮上了！就连小妹都把自己的糖块儿攒下来给他，好像他才是家里的老幺，理应得到所有的关注和宠爱。
“大姐，我就是个劳碌命，享不得福。”胡硕自嘲道：“你看我平常在家里忙惯了，去了先生家没得忙，心里头总有些空落落的。”
胡莱红了眼圈，一把将胡硕搂进怀里：“这是爹娘死早了，你没享过什么福，等以后就好了。”
胡硕点点头，一把将胡桃也楼进怀里，笑嘻嘻地道：“我就指望着小妹呐！她是大福星，福气多得漫出来撒给我点儿，就够我用一辈子了！”
胡莱笑了，伸出手把胡桃也圈入怀中，姐弟仨都笑了起来。
“大姐，我有个想法。”胡硕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今年咱们不要在胡家过年了，去赛大娘那里去吧！”
胡莱一愣，随即点点头，问道：“也不是不可以，你怎么想到的？”
“胡家不缺咱们仨，先生还有师娘陪着，听说过年的时候他外甥一家也要过来，只有赛大娘无亲无故无儿无女的，一个人过着实凄凉。”胡硕嘿嘿一笑：“还有一点，赛大娘的手艺实在是高，咱们带了好吃的过去让她做，那才叫过年呐！”
胡莱刮了刮胡硕的鼻尖：“我说呢，你就是馋虫犯了，还没入冬就惦记上过年的事儿。这个我没什么意见，就怕沈家堡那边也来请。”
“不妨碍，郭爷就算来请咱们肯定也是初三过后了，咱们提前和郭爷打好招呼，借着这个由头年三十上午到大娘那里去不好么？奶奶肯定不会留咱们，她还指望着咱们从沈家堡里带东西回来呢！小妹，你说呐？”
“好！”胡桃一百个赞成，别的不说，赛金花的厨艺真的太厉害了，鸡鸭鱼肉给她才叫物尽其用，给胡老太太那就是糟蹋浪费！
“行，”胡莱见胡桃这个样子就没什么好反对的了：“到时候和郭爷打个招呼！”
姐弟仨不常去沈家堡，到赛金花那里坐一回吃顿饭却是常事，所以赛金花比郭地主先一步知道了这件事。
赛金花的反应很精彩，她握着锅铲直直地看着胡硕，仿佛听到了什么，又什么都听不到，半天都没个动静。
胡硕急了：“大娘，看着点儿锅里，豆腐快要糊了！”
“哦！”赛金花似乎才反应过来，一边翻豆腐一边笑着说：“那敢情好，你们来陪我，我给你们都包个小红包！”
尽管赛金花刻意表现得这么淡定平静，可胡莱姐弟仨还是看出了她的激动和欢喜，也发现了她趁着仨人不注意时抹眼睛的动作，却都装作没有看到，免得赛金花局促。
“那我可得好好准备。”赛金花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又坐下去：“你们都喜欢吃什么糖果儿，要不我去县里定个大攒盒？不行，也不知道那老鬼的店开门没有……大不了我自己做，我的手艺不比他店里的愣头青差呢！得多买点新米新面，还有油盐和酱，要不现在开始腌几只鸭子，到时候可以做锅子……”
“大娘，别愁，咱们吃什么都可以！”胡莱笑着按住了赛金花的手：“到时候我们自己肯定要带东西过来，哪能让您一个人破费呢！”
“你这说的什么话，要不是你给我这一院子的鸭子，我哪来的鸭蛋换东西回来？占了你们好些便宜了！”赛金花不同意：“不用替我愁，这点东西我还是备办得起的。”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论半天，最后终于谈妥——胡莱他们到时候只准带一点新鲜食材过来，什么酒肉米面点心之类都由赛金花包办。
“就这么办吧！要是你们东西提多了，我就把你们给轰出去！”赛金花笑着说。
“行！”胡莱痛快地答应了。反正新鲜食材的范围大的很，一头生猪不也是新鲜食材吗？可以钻的空子多了去了。
胡硕和胡桃也想到了这一点，贼兮兮地对视了一眼，笑得心照不宣。
“我看你还是别费心了，这么冷的天儿，山里能有什么猎物？就是鸭子也飞到暖和地方去躲着了。”赛金花说：“冬天进山打猎的都是拿命换肉的事，你可别掏到熊窝去了！”
“放心吧大娘，这个我知道。”
听到胡莱和赛金花的交谈后，胡桃顿时犯了难。
她到底还要不要继续放出鸭子来呢？按照赛金花所说的，这个季节还看到鸭子的确有些古怪！
转念一想，还是该拿多少拿多少吧！
一是鸭子暂时有销路不愁堆积，邓老三不知道天柱山这一茬，看到那么肥的鸭子估计还以为是家养的，真要摸过来赛金花这一院子鸭也能解释；二是继续照顾胡莱他们的安全感——山神娘娘很大方，不应季的东西她也能按时给你送出来！反正没外人能进天柱山，山里头到底有什么东西别人也不清楚。
另外，是时候考虑着放几种别的家畜了，换个口味尝尝鲜。
可是，该放什么好呢？
就在胡桃苦苦思索的时候，赛大娘和胡莱的谈话让她瞬时确定下来选什么家畜。
“……前几天沈家堡来人派我去料理那什么全猪宴，也不知道是哪个鬼滑头透的风，我想不去，架不住人家赶了车来三番五次地请。那猪哟，可肥了，至少得有两百多斤！”赛金花夸张地举起手，神情骄傲中带着自豪：“我当时就问了，你们堡里的能人这么多，厨子不说一百也有七八十，怎么巴巴的来请我这个老婆子？那管事儿的也机灵，说，赛大娘，您蒙的住别人，可蒙不住我！当年赫赫有名的厨娘孟仙子做得一手好宴席，得了她真传的就只有两人，一个在宫里伺候大贵人，另一个就是您……”
胡桃一个猛抬头，全猪宴？
胡莱感慨：“那是真肥。这两年能养猪的人家少，能养得这么壮的更少，不愧是沈家堡。”
“可不是？你们也是去过那里的，知道里面有多不缺粮食。这白鹤原的地有多半是他们沈家的，这还不算外头的；我暗地里替那沈天霸算过一笔账，他只消憋着一年不卖粮囤起来，那些大米白面就够咱们整个原上的人阔阔绰绰吃个两三年！我们外头拿高粱地瓜当救命的东西，沈家堡里头却拿着喂猪！”
实际上，赛金花这话有些言过其实，沈家堡的粮食的确不愁，但也没浪费到拿糙粮喂猪的地步，沈家堡里的猪吃的主要是谷糠，偶尔也会喂少部分潲水，管够，所以才一个个长得肥头大耳很上秤。不管怎么说，这个时候能拿谷糠喂猪也是财力的一种表现，要知道县里的普通人家还在吃“三合面”呢。
赛金花和胡莱还在讨论沈家堡的存粮问题，胡桃的心思却全部飞到了全猪宴上，当即就决定了下次进山让胡莱“猎”到什么东西。
对，那就是猪！
不过在猪的品种上，胡桃还有些犹豫不决。
除去庄园里养着的家猪，游戏野外地图里还有野猪，都是可以带到大梁这边来的。胡桃曾经做过实验，之前她做剧情任务的时候打到的那只野狼从包裹里掏出来后皮毛都是完整水滑的，也没什么明显的伤口，品相非常不错。
那到底是家猪还是野猪呢？家猪肉肥美可口，野猪肉筋道有嚼劲，真是哪个都不好选啊。
“我想着，等明年开春去沈家堡那里抓几只小猪崽回来养着，过一年便能吃肉了。”胡莱说：“到时候肯定拣好的给大娘你送来。”
“那成！”赛金花有些担心：“可是，要是明年还不下雨呢？拿什么喂猪这个可是个大问题。”
胡莱早有打算：“有糠皮就给猪吃，没有我去山里割点猪草，怎么的也不能让猪给饿瘦了。”
“行，那我就等着你家的猪肉了！”赛金花心里清楚，胡家的猪哪怕是胡莱一个人包办他们也分不到多少肉，然而不愿意这个时候说出来扫了胡莱的兴头。
在赛金花家欢欢喜喜地饱餐一顿后，胡莱带着弟妹们出了葫芦庄，打算去天柱山晃悠晃悠，看能不能寻点鲜货。
趁着在大姐怀里打盹的空儿，胡桃悄悄地进入了游戏，打算弄点野猪出来。
既然胡莱决定明年要自己养猪，那她就先不急着把家猪弄出来了，反正迟早能吃到。并且现在家猪还是个稀奇玩意儿，猪不像鸭子，那么大一头势必会走漏风声，到时候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而野猪的话就好得多了，一口咬死是在天柱山打来的，谁会去验证呢？何况也不会有人想着去验证，山里有野猪什么的最常见不过了，以前这群家伙还经常喜欢下山糟蹋粮食，原上的人早就恨得牙痒痒。如今他们把这群害人精给吃了，也算是为民除害。
胡桃进入游戏的时候，地点是清水镇隔壁的扬州城。
胡桃最主要的目的从来都是赚钱，对升级什么的倒是无所谓，可是她天天刷妖蚁穴经验涨得不少，不知不觉中也到了三十多级，不能够再在清水镇里呆着了。
清水镇是新人区，等级超过三十级的玩家在这里没什么大收益，继续留着只会浪费时间。胡桃想着扬州城东西多花样也多，没事儿去那里逛逛也是好的，至少可以多掌握一些游戏里的动态，方便将来捞金。妖蚁穴副本的BUG已经被游戏官方给和谐了，胡桃不能去刷副本，瞬间多了大把的时间和精力，整天像个无业游民在扬州城里乱晃。
几天晃下来，胡桃对扬州城内外和城郊的所有地区心里都有了谱，这不，一上线就直奔城郊树林。
因为她早就瞧在眼里，那里有许多任务野猪。任务野猪的外表和胡桃前世在电视和书籍上看的野猪差不多，即便有些不同她也分辨不出来，总之大概像就行了。这些任务野猪白白长的那么凶悍，实际上都是10级不到的小怪，她一箭射死一头，都不带眨眼的。
胡桃也不是没想过用草圈活捉几只回去放生，让胡莱像抓鸭子一样抓活的，可是仔细想想这事儿不妥。
她之前没有养过野猪宠物，不知道被草圈套住的野猪还有多少野性，听不听指挥。野猪不像鸭子拎起脖子就能捉起来，更不像小老鼠一只手就能揣掌心里，那可是两三百斤的庞然大物，一个撞击就威力十足，要是胡莱受伤了可怎么办？
胡桃打了差不多十几头野猪，正要坐下来休息一会儿接着打的时候，忽然身体一阵晃荡，再一眨眼整个人就消失了。旁边路过的人看到这一幕，笑着对身边的同伴说：“你瞧瞧，又一个掉线的。”
“估计网络不好吧，最近维护了是这样。”
……
而另一头，大梁的天柱山脚下，胡莱正轻轻地摇着胡桃。
“小妹，醒醒，别睡了。”
胡桃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心里一阵恍惚。
原来在这边的世界受到干扰就会强行下线啊，感觉和梦境空间差不多。
“到了吗？”胡桃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软软地伏在胡莱怀里。
“到了。”胡硕迫不及待地接过话头：“好久没来山里玩儿了！今儿我可得玩个够本，回先生家去还不知道要闷多久呢。”
胡莱瞪了胡硕一眼，然而眼神里并没有多少责备的意味。
胡莱才要放下胡桃让她自己走动，忽然看到远处地上躺着一堆黑乎乎的东西，虽然看不大清，却还是叫她心里下意识一凛。
“二弟，你把小妹抱远着点儿，我去看看那是什么。”胡莱把胡桃交给了胡硕，胡硕接过胡桃，迅速地倒退出好几十步。
胡莱小心地走近，待她看清楚是个什么玩意后，一向冷静的她少有地不淡定起来。
“二弟，快过来，是野猪！！！”
胡硕也吃了一惊，拔腿就冲，忽然想到野猪是危险的又急刹车停住，惯性之大险些把胡桃给颠落在地。
胡莱猜到了胡硕骤然停步的原因，笑着道：“不用拍，已经断气了。”
胡硕这才放下心来，又是一阵狂冲来到了野猪旁边。
胡莱和胡硕围着这头野猪研究了好久，发觉它是刚刚才断气的，身体还热乎着呢。这头野猪个头很大，比他们见过的最肥的家猪还要大，胡莱掂量了一下，说大概有四百斤左右。
“一定是山神娘娘见咱们来，送出来给小妹吃的；小妹最近抽条儿，不能缺着嘴。”胡硕毫不犹豫。
“肯定的，要不然还能为什么？”胡莱也一点疑问都没有，点点头道。
胡桃有点哭笑不得，但又不方便反驳，还是让他们继续保持对山神娘娘的盲目崇拜比较好。
“早知道就出来带两个筐子了。”胡莱有些遗憾。
“要不我去附近人家借两个？”胡硕说：“我身上还带着点干粮。”
“快去吧，用跑的。”胡莱点点头：“顶好再借一把刀，我得把这东西分开，一个筐子装不下。”
胡硕领命飞奔而去。
在胡硕的帮助下，胡莱没费多少力气就把这头野猪分成了几大块，皮也给完整地剥了下来。
胡莱在庖野猪的时候，胡桃一点都不怕，瞪着眼睛在一旁兴致勃勃地看着，胡硕见小妹这么胆大便放心下来，没有拿手去捂她的眼睛。
野猪肉是鲜红色的，瘦多肥少，看起来很筋道也很美味，把个胡桃看得口水直流。胡莱把猪内脏小心地收集起来全部放在一个大叶子包里，笑着说：“野猪心最补，回去给小妹炖了吃。”
胡硕也被馋的口水直流：“我想吃溜猪肝，别的我啥也不要，给我一小片肝就行！”
“没事儿，我再给你留一条腿，到时候你背到先生家去慢慢吃。”
“好！”胡硕痛快地答应了。
“大娘，大娘！”胡桃激动地手舞足蹈。
胡莱抿嘴一笑，她当然能理解吃货小妹的意思，这是要他们把野猪抬到赛金花那里去收拾呢！
可巧之前还在赛金花那里说全猪宴的事情，这野猪不比家猪，可赛大娘厨艺高超，应该也能操办出一席丰盛美味的野猪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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