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抢水


何氏这话说得极为诛心,顿时连二房和三房的人也不自觉看向了胡桃,露出些赞同的神色,这一幕让胡莱姐弟仨都有些心寒。

胡莱沉了脸才要回击,胡硕笑嘻嘻地扯住她的袖子,走上前道:“大伯,大伯娘,要不这样吧,有钱没钱大家都来搜一搜,搜完,不就一清二楚了?”

说罢,不等脸色大变的二人说些什么,胡硕就跳到胡老太太面前主动张开双臂:“奶奶,今儿这事除了你别人都不配动手。您把我们姐弟几个从头到脚搜干净了,还有那间小炕房,砖片儿瓦片儿,全都翻过来查一遍,要是您不放心呐,后院方圆半里再扒拉一遍都成,我们没藏私,心里爽利!”

胡莱听懂了胡硕的意思,也走到胡老太太面前,淡淡道:“也好,趁着今天都掰扯清楚了,省得总有些人看不忿我们家五丫头被山神娘娘护着,吃糊糊都能长得好。”

胡硕接过话头:“这不忿也没办法,老天爷有眼睛,知道该护谁不该护谁。都是一家人,玩这些心眼有什么意思?大冷天儿的又怎么不出门,莫非还能从石头缝里挖出吃的来吗?实在看不顺眼我们仨没爹没娘还没饿死,干脆拿长锅把我们都煮了,好歹是几片肉。别老捡软柿子捏,我们不欠谁的,你们得有点人心!”

胡硕的话刺中了几个人的心病,尤其是刘氏,她轻微地哆嗦了一下,不自觉低下了头。

“臭小子,满嘴胡说什么!”胡老太太见越说越不像,赶紧制止住了话头。

不过,刚才胡硕有几句话的确说到了她到了她的心坎上。

老大一家在县里好吃好喝这么多年,掌柜又是个肥差,岂会真的一点家底都没有?若是拿出一点来,好歹可以缓解些燃眉之急。

胡仁非常了解自己母亲的本性,看到她这熟悉的眼神后几乎是瞬间知道了她内心的想法,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腰间,随即又慌忙拿开。

这个小动作完整地落在了胡桃眼里,她几乎要笑出声来:这个大伯真的是太蠢了,明显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啊!看来他们刚刚撒了谎,并不是什么都没带嘛。

“那什么,我这个做大伯的不过是开个玩笑,你们闹什么闹?”胡仁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和心慌,色厉内荏地高声道:“饭呢,怎么还不端饭上来?”

“先别急着吃饭,我看老五刚才有句话说得很对。”胡老太太眯起眼:“俗话说穷家富路,你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儿子,和我玩什么心眼!是你们自己主动交呢,还是等我来搜?”

胡仁和何氏顿时慌了。

还是何氏灵变,笑容满面地下炕走到胡老太太面前,一把捧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娘啊,您真是冤枉你的儿子儿媳了!是这么着,我们的确带了点银钱回来,可没打算不交给你们呀!如果我们有心眼藏私,干嘛还吵着要和您二老一个房呢?这朝夕相处的,您又是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人,还不得看出点毛病来吗?”

说着,何氏把声音压得更低了:“这不,刚才瞒着不做声,还不是是想单独孝顺您二老么?这么大一家子人口,咱们那点钱够什么分的。我也不求别的,只求咱们爹娘能吃口好的,老姑也吃口好的,就得了!”

尽管胡老太太明知道何氏这番话是临时想出来的,却还是被对方高超的拍马屁技巧哄得满心愉悦,微微点头。

这个何氏并不是乡下老婆,当初也是县里人家裹了小脚的衿贵闺女儿,如今城里出身的大儿媳肯这样讨好她这个乡下老太婆,不正说明她在家里地位超然吗?

“哼,你也用不着和我说这些没影儿的事!”

胡老太太有一个原则,那就是无论儿媳多么令她满意,也不能表示十分的欢喜,避免把儿媳惯得上房揭瓦:“既然如此,你就老老实实地把身上的东西都交出来,不然我们这里的粮食还不够你们这一大家子耗费的,留不起!”

何氏强忍着心痛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荷包来,这个是她以防万一准备的,怎么都没想到居然真的派上了用场。

“娘,咱们全部的家当都在这里了,以后啊,咱们一家子的命都捏在您的手里了!”

最后一句话,何氏说的是肺腑之言,钱财可不就是他们夫妇俩的命么?

胡老太太接过荷包掂了掂,用鼻子哼哼两声,算是回答了何氏。

没收了大儿子一家的钱后,胡老太太便没有去厨下监管王氏那个油滑婆娘是否糟蹋粮食,而是上了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看着大家贪婪地啜着比往日浓稠许多的糊糊。

刚才何氏给她的荷包不算轻,她估摸着至少有个二十两银子,故而此时心松手松,不在大儿子回来的第一天就计较粮食问题,甩了他们脸面。当家几十年的她,岂会不知道刚柔并济这个道理呢?

其实这也正是何氏的高明之处,她知道几两银子打发不了胡老太太,反而还会引火上身。虽然这个小荷包去得可惜,不过好歹胡仁腰间那个五十多两的大荷包算是保住了。

胡莱姐弟仨今天被气得不轻,连稠糊糊都不喝了,直接回房把门锁了起来。

胡老太太一是气大儿子藏钱不主动交出来,想要敲打他们一番,二是要安抚一下胡莱他们,免得寒了她的心,便把碗往炕桌上重重一放开始发作。

“老大家的,三丫头被你气得不轻,你不去看看?”

何氏怎么说都是胡莱的长辈,这个时候去看看明显是在下她的脸,不给她身份,故而何氏听到这句话后有点勉强:“这……”

“我们这一大家子,谁不靠着咱三丫头哇?”胡老太太富含感情地高声训斥道:“你知道她小小人儿多能耐吗?每天一大早就起床去挑水,两大缸子都是她给挑满的,没她你们吃什么喝什么?你们做大伯大伯娘的回来不说给三丫头带点什么,还给她找气受,这是人干的事儿吗,啊?不怪老五骂你们没人心,我看你们就是没人心!”

胡老太太有着一副好嗓子,气沉丹田声若洪钟,只怕胡莱他们听不见。

“三丫头在郭家做牛做马一年,换回点肉自己舍不得吃几口,全孝敬了我和你爹这把老骨头,这么仁义的好丫头,你们咋说出口那些话的?人家可没藏私!你们都给我听着,以后谁再拿五丫头那事儿掰扯,我先一巴掌招呼过去!”

胡老太太把藏私这两个字咬得特别重,何氏顿时坐不住了,慌忙下炕去给胡莱道歉,隔着门求她出来吃饭。

胡莱虽然心里还在恼怒,却也知道做人留一线的道理,怎么说还要和胡仁这一家相处很长一段时间,闹得太僵了也不好,便顺着台阶出了房。

胡老太太指挥胡娇儿给胡莱姐弟仨盛了满满三碗稠糊糊,一脸慈爱地给他们夹咸菜疙瘩,看的胡娇儿直噘嘴满脸不情愿,却不敢说什么。

“三丫头,你受累,多吃点!瞧瞧你都瘦了。”

胡桃差点把嘴里的糊糊给喷出来。

这老太太也是挺能睁眼说瞎话的,她大姐天天好吃好喝的,怎么可能瘦呢。

随着旱情的加重,胡家的大人们都要半夜起床,走极远的路挑水回来浇地,一来一回差不多要两个时辰,稍微去晚一些就抢不到。就这样,宝贝一般抢回来的还都只是些昏黄暗沉的泥水,只能用来浇地,饮用洗漱什么的不行。

相比较庄子里其他人家,胡家还算幸运,因为庄上少数几口井就有一口在他们家后院。即便如此,胡家的用水还是很紧张。上下十九口人的用水全靠这口老井,按照人头平均分配下来,每个人每天只能分到两三碗的量。

不过,在胡家从来就没有平均分配这个词儿,蛮横泼辣的多用,老实软弱的少用,或者压根用不到。

胡老太太把这口老井看管得和粮柜一样严,不仅上了锁,还不准别人碰水桶,每天亲自晃悠悠地来舀。

她先把房里的小水缸灌满让胡娇儿可以从从容容地洗漱喝饱,剩下的则倒在大缸里,任其他三家人围绕着那点子水勾心斗角,用尽手段。

尽管胡仁一家设法和胡娇儿同一间炕房,却没能在水方面占到一丁点的便宜。

胡老太太把小水缸放在了他们炕边儿的床沿上,想取用并不是那么容易,何况还有天天守在房里的胡娇儿在一旁虎视眈眈,目光阴沉。

胡仁一家子心里都明白,这次厚着脸皮和胡娇儿住一块,可把这个娇生惯养的老姑给得罪狠了。

每次胡老太太给胡娇儿开小灶的时候,看着在一旁眼巴巴围着的三个大孙子,怎么都得硬着头皮匀出来一些堵住他们的嘴,这个在胡娇儿看来可是巨大的损失。

如果连胡娇儿在这个家里连用水都得不到一丁点特权的话,她铁定会歇斯底里地大闹一场,从炕的那头滚到院子里去。胡老太太也铁定会站在自己爱女这一边。如果到时候他们决心重新起一间炕房把他们赶出去,那可就糟了。

在胡仁的言行身教之下,他们一大家子不仅霸道蛮横,还满嘴道理,即便是抢了其他人份例里的水也可以说出一大篇道理来,叫二房和三房无话可说。

“长子为尊,男丁为主,你们懂不懂这个道理?谁说要按照人头来分,应该按照每一房男丁的人数来分,知道吗!”胡仁虎起脸教训道:“我来分配,二弟家有个小子,给你们一碗,行了,就这样吧!”

胡礼急了:“大哥,什么男丁女丁的,她们都也是你的亲侄女儿啊!难道女娃娃就可以不喝水活着吗?”

“哼,你还有脸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们这一房绝了后,还好意思来分胡家后代的水?赶紧把你家那两个不值钱的丫头片子扔出去,省得浪费咱们老胡家的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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