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山神显灵
考虑到要在帘子洞里住好几天，吃过稍微浓稠点的糊糊后，在胡老太太殷勤的相送下，胡莱把些小被褥之类的东西塞在箩筐底，背着胡桃，牵着胡硕晃悠悠出了门。
姐弟仨才离了葫芦庄没多久，就看到赛金花拿帕子蒙着头朝他们走来，连声嚷嚷道：“哟！怎么就这么巧，偏偏在路上就碰到了！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胡莱他们对赛金花的印象很好，便笑着回答道：“大娘，我们去沈家堡一趟。”
“沈家堡？”赛金花瞪着眼睛：“去那儿干嘛？”
“借粮。”胡莱言简意赅：“家里没吃食了，奶奶让我们去一趟。”
“呸！”赛金花瞬间明白了胡老太太的意图，骂道：“真不是个玩意儿，连小孩子的主意都打！先别忙着走，到我家去，我有正经事儿呢。”
赛金花领着姐弟仨到了自己的屋子，进屋后立马反锁上了门，有些神神秘秘的。
“大娘，这是要干嘛？”胡硕问。
赛金花挤挤眼：“大娘我呀，今儿给你们开个小灶！”
姐弟三人愣了。
在这粮食吃紧的念头，赛金花孤家寡人，家里也没个劳力，按说吃食应该也很紧张才是，为什么会想着给这非亲非故的三个孩子开小灶呢？
赛金花一边熟练地洗米下锅，一边招呼道：“愣在那干嘛，过来给我烧柴看火！”
胡莱和胡硕如梦初醒，忙凑过去打下手，胡桃人太小，负责在旁边围观。赛金花麻利地炒着菜，锅灶旁有一个小炭炉，咕噜咕噜地炖着鸡架汤。
所谓鸡架，就是肉鸡去皮切肉剩下的骨架子，价格极为低廉，通常一两文便可以买一个，那些买不起鸡肉又想尝尝鸡味儿的人家大多买这个回家解馋。
现在粮食短缺，即便是鸡架也很罕见是个抢手货，因为鸡架子的肉虽少了点，熬出汤来照样香得很不比正宗鸡汤差太多。
赛金花的厨艺非常不错，鸡架汤被她熬得香气诱人，馋的胡桃直滴口水。赛金花咯咯笑着撕了一小块鸡架子上的肉放在她嘴里：“小馋猫，你也知道哪个菜好呀？边上去坐着，瞧你这小衣服干净的，莫沾了灰。”
胡桃只得爬到炕桌旁坐着，望眼欲穿地等开饭，那规规矩矩的小模样像极了小大人，惹得赛金花他们又是一阵笑。
不知道等了多久，饭菜总算好了。
赛金花这顿饭做的很结实，一大锅子的二米饭（大米小米混煮而成的饭），十二个小脸盆那么大的馒头，一大盘子菜豆炒鸡蛋，还有鸡架汤。
赛金花做了一帘手擀面下在了鸡架汤里，没多久那诱人的香味儿就弥漫了全屋，勾得所有人口水乱流，用不着招呼客气就埋头苦吃，屋子里全是吸面喝汤的响声，大家都吃出了一身的汗。
胡桃吃得尤为幸福，她左啃一口大馒头，右扒拉一口饭，低下头再吸溜吸溜地喝着鸡架汤，忙里抽闲还戳个菜豆吃，那架势恨不得用上脚，看得赛金花忍不住大笑。
“这顿饭吃得香吗？”汤饱饭足后，赛金花笑眯眯地问肚子撑得动不了的姐弟仨。
“香！”异口同声的回答。
“香就对了。”赛金花很满意，随即叹了一口气：“可惜，以后你们就吃不上咯！”
其实，这些东西都是赛金花用尽了最后的积蓄在县里托人买来的。她做媒拉纤一辈子，好不容易攒下了一匣子的东西，不曾想如今跌价到连一季的粮食都换不了，干脆敞开来吃几顿好的。
之所以要特地请胡莱姐弟仨来一起吃，赛金花有点儿私心。
一是心疼这三个没爹没娘的好孩子，二是心想着这个五丫头有些来历，倘若给她吃好了，山神娘娘一个高兴就下了雨呢？
胡硕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大娘，你家里的粮食禁得起这么吃吗？”
赛金花笑着戳了他一指头：“吃完才问，你不嫌迟呀？”
胡硕嘿嘿地笑了。
“禁得起，禁不起，又怎么样呢？”赛金花无所谓地挥挥手：“反正我也是过得了冬过不得春，比起苦哈哈熬日子戳起脖子饿死，还不如死前饱餐一顿。我没儿没女，哪天翘起脚去了，不求你们别的，看在这顿饱饭上给我烧点纸就成。”
她这话说得姐弟仨都愧疚起来，赛金花注意到了他们的神情，安慰道：“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做什么，我开玩笑呐！”
“大娘，不开玩笑，你这儿还有吃的吗？”胡莱问。
“有，怎么没有，多着呢！”赛金花自嘲笑道：“反正我是老家伙，吃不了多少，够撑过去了。”
胡莱见问不出实话来，只得帮忙刷了家伙后带着弟妹们告辞了。
出了赛金花的家后，姐弟仨特意选了一条人少的路，绕了个大弯到了郭地主家的后山。
郭家除了田地还有一小座山地，山并不大，平常也就砍砍柴捡捡菇笋之类。所谓帘子洞，就是指山脚下一溜儿石洞，洞口低而隐蔽，里面都是石板地且防潮，最适合储存东西。
郭家的人基本都去了沈家堡，只留了几个老得无所谓的帮工看家，故而这一带彻底荒芜了起来，没有人注意到姐弟仨来到这里。
即便有人看到，也会麻木地转过头去不以为然——荒山野地的，瞎转悠什么！
胡莱确认了一下四周的确没人后，带着弟妹们钻进了石洞口，七拐八弯地到了郭地主给他们留东西的那间仓房。
一路上胡桃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岔口多的，就算进了洞口也会迷路啊！难怪郭地主会放心的把东西藏在这里面。
用钥匙将仓房门打开后，胡莱用打火石点亮了手里的松枝把子，姐弟三人都被眼前的情景给震住了。
约莫二十多平的仓房，放着整整齐齐的麻袋，坛子和箱子，堆着摞着几乎要摆到顶板上去。有几个袋子没有系好，敞着的口子露出白晃晃的米面，这场景在灾年里宛如被发掘的宝藏，让人呼吸不过来。
胡莱小心翼翼地走到一个坛子前，揭开上面封着的布蜡，用手蘸了一点里面的东西放进嘴里。
“是糖。”胡莱笑着宣布。
胡硕激动地抱起妹妹转了几个圈，胡桃也笑开了花，这个郭爷爷可真贴心！
经过一番清点，郭地主给胡莱姐弟仨留下了三十多袋糙粮谷米和十多袋各色面，还有一坛坛的咸菜干菜，蜂蜜糖油，以及郭家自造的酱和酒，都是些耐放好存的东西，够姐弟仨从从容容地吃个一两年。
胡桃还好，胡莱和胡硕异常激动。
他们不像胡桃一样底气足，在他们看来，山神娘娘是摸不清脾气高高在上的神仙，要是哪天不显灵了怎么办？
有了这些东西，以后就算出了什么事也满可以缓冲一阵子，好好想法子，不至于立马掐着脖子断了顿。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别的不说，咱们得拿一些给赛大娘！”胡硕说：“我看她那儿的光景，怕是要断顿了。”
胡莱赞许地看了胡硕一眼，故意逗胡桃：“我们把糖糖都给大娘，好不好？”
胡桃很不满意。
大姐真是的，居然会问她这么幼稚的问题！她是那护食的小屁孩吗？
“都给大娘。”胡桃奶声奶气地说：“米米，面面也给大娘，我们有包包馒头。”
胡桃说的都是真心话。她才不会舍不得这些东西呢，游戏那边什么好吃的弄不到，再说还是刚刚招待了他们一顿好吃的赛大娘。对他们大方的人，胡桃也从来不吝啬，郭地主今天的恩情，她也记下了。
胡莱和胡硕的眼睛都红了，小妹不愧是娘留下来的孩子，继承了娘的优点，和他们一样心眼儿好！
夜晚，赛金花躺在炕上，出神地看着窗外稀稀拉拉的星星。
没人比她更清楚灾情的严重，赈灾粮也不过是上头暂时麻痹原上百姓的手段罢了。
相邻的几个郡流民引起了动乱，官府正在那几个郡边儿上造长墙，发粮食为的就是不让大家逃荒，等墙造起来后，再让大家安安静静本本分分的饿死在自己的家里。
哼，她活了六十多年了，还有什么看不清的呢！
她这么个岁数，死了不可惜，可惜的是那些娃娃呀！
赛金花叹了一口气翻了个身子，想起胡桃那粉雕玉琢的小模样，不由得红了眼眶。
她这辈子男孩儿女孩儿都没有落下一个，做梦都想要那样一个小人儿抱在怀里宠爱，只可惜这么可爱的娃娃活不过今年……
就在赛金花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院子里发出一声闷响，把她吓了一大跳。
难道是有贼？！
她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念头，苦笑起来——如今她家里什么吃的都没了，就算来贼也不怕。
赛金花举起一盏小豆灯老眼昏花地朝院子里敲，只见地上躺着两个大麻袋。
什么玩意儿？
赛金花一时好奇，窸窸窣窣地穿上衣服，下了炕穿上鞋，晃晃悠悠地来到了院子里。
才一摸到那麻袋的质感，赛金花的脸色就变了。她慌忙看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人后，拼死拼活地把这两个大麻袋拖回了家里，并严严实实地关上了门。
借着幽暗的灯光，赛金花激动得手都颤抖着，好半晌才解开两个麻袋，看清里面装的是什么后，赛金花如遭雷劈，老泪纵横。
这是神仙显灵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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