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折一颗星星
窗外的天空仿佛被一块巨大的黑布笼罩着，淅淅沥沥的下雨声，窗玻璃上时不时淌着水珠。
季淮垂着眸，用柔和的目光看着床上毫无生气的少年。
少年的唇色发白，脸也是苍白的。凡是经过这个病房的人，都会不禁地瞥一眼床上的人。
唯有证明他还活着的，是他身边大大小小的机器。
医生曾和季淮说过，叶南祈被送过来时只是轻微的脑震荡，并不大碍。
可不知为什么，他睡了两年。
这三年里，本该高中毕业上大学的他如今却变成这副模样。
那是一个下午，阳光透过高大的建筑照射在叶南祈的脸上，整个人显得很有精神。
他今天是去盛世集团找季淮的。
盛世集团，季家的公司。
可当叶南祈还没到公司的时候，天空中飘起了雨点。
不一会，雨便越下越大。
盛夏时节的雨，来得猛烈，去便匆匆。
叶南祈和季淮已经一周没有联系了，让他来接自己是不大可能
。
况且，他也没把自己要来公司一事告诉季淮。
叶南祈认为，没有必要。
现在叶南祈没有办法，他出门没看天气预报，因此没带雨伞。
出于他等会还要去看妈妈的原因，叶南祈只能径直向公司奔去。
雨势愈发凶猛，他不顾手机裸露在外，任雨浇打。
叶南祈在绿灯亮起之时飞快地奔了出去。
因为雨下得很大，他丝毫没有察觉侧边一辆奢华的商务车朝他猛冲过来。
当他快跑到公司前边的马路时，那辆商务车没有停下，而且不受控制地向他撞来。
在那一瞬间，少年失神地躺在马路上。
很快，叶南祈的脑袋渗出了血。
血慢慢浸湿了地，他被撞的时候只感觉到一阵刺痛，只发觉脑子的晕眩，不过很快没了知觉。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而那辆商务车也不见踪迹，在马路上走着人也像做没看见似的，一个一个从他身边绕过。
旁边的商店依旧放着歌，店员依旧用喇叭广播着。
整个世界仿佛一瞬间变得黯淡无光，漫天星辰好像都失去了颜色。
在这个喧嚣的世界里，他是被遗忘的那一个。
就好像他消失了一样。
不，他就像根本没有存在过。
季淮赶到医院的时候，叶南祈已经被送进抢救室了。
他就这样在抢救室门口杵了三个小时。
抢救室的门打开了，一位医生走了出来。
季淮见状立刻站起来跑过去：“叶南祈他怎么样？”
医生摘了口罩：“如果送来的再晚一点，很可能就会有生命危险，病人有一点轻微的脑震荡如果恢复的好，几周就可以醒过来，情况不好的话…我就说不太准了。”
季淮听完医生的话，淡淡说了句“谢谢”就去了前台。
他帮叶南祈拿了药，交了住院费。回来的时候，看见护士推着叶南祈进了病房。
一晃而散的，是叶南祈那张面无血色的脸和苍白的唇。
这与他以前那张容光焕发的样子大不相同。
季淮的心里一直在重复同一句话。
导致他现在的这番模样，是因为自己。
叶南祈来公司找自己，自己却全然不知。
季淮缓缓地迈着脚步走进了叶南祈的病房。
他看见叶南祈头上的纱布和他身上遍布的伤口。
他不敢再靠近叶南祈，他怕还会在他身上看见大大小小的伤口。
以及，那张脸。
如果之前自己再多关心一下叶南祈，他也不会屏蔽自己所有的联系方式。
更不会，遇到车祸。
而他现在遍体鳞伤，都是因为自己。
叶南祈不顾下雨来着找自己，肯定有急事。
不过，那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他这么不顾安危？
季淮问护士拿了一包棉签，沾湿了水，轻轻地涂在叶南祈泛白唇上。
季淮没有把叶南祈车祸的事情告诉他的母亲。
叶南祈从小父亲因为癌症病逝，他们一家没了父亲这个顶梁柱，他的母亲任劳任怨一手把他牵扯大的，所以他的母亲就是他的一切。
季淮不想让叶南祈的母亲担心他。
房间里一片寂静，仿佛没有人存在。
网上的新闻和谣言早已满天飞。
某某媒体：惊！盛世集团楼下竟发生这种事情！
[盛世集团楼下发生这么严重车祸也不出来吱声？这场车祸不会和你们有关系吧？]
[只有我的关注点在那个肇事者直接开车跑了吗？]
[视频里拍到肇事者的车是个名牌哎，那个人应该很有钱吧，会不会花钱把这个新闻的热度降下来？]
[听我朋友说这个被撞的人好像是t大成绩挺好的一个学生，被撞了好可惜啊，只能让老天保佑他没多大事吧]
季淮给叶南祈打理好在病房所需的一切生活用品后，他才赶去盛世集团。
当他开车到公司大门前时，一群记者媒体乱成一团，向季淮的车奔来。
他们敲打着季淮所在的车窗处，举着话筒，示意他开门。
季淮像是早已习惯地不理车窗外的记者，他把车开到公司的地下停车库，坐着电梯来到他的办公室。
电梯门一打开，他的助理杨浦立刻和季淮解释楼下的记者是怎么回事。
杨浦刚准备说话，季淮打断了他：“我知道怎么回事，不用说，而且那个被撞的人是我朋友。”
杨浦边跟着他边说：“季总，网上的新闻您看了吗？有人已经扒出了您朋友的身份。很多媒体已经在散布谣言说这件事和您有关。”
季淮听完停了脚步，转头对杨浦说：“你让人把网上关于这件事的谣言和新闻全删了，让热度降下来。另外，去调查一下事件是人为还是偶然。”
杨浦说了声“好的，季总。”
季淮在他高二时遇见的叶南祈。
他不会让叶南祈受到舆论的攻击。
哪怕他还昏迷着。
杨浦还想到了一件事没有报告，他便急忙说：“季总，合作商那边……还在等着您。”
季淮因为去医院照顾叶南祈而把合作商还在会客室等着一事忘得一干二净。
他转身向会客室走去，杨浦跟着他。
季淮推开门，沙发上的两个人站起来迎着他。
林凝静笑着对季淮说：“季总，我们与phew系列产品的合作您考虑好了吗？”
林振也附和着林凝静的话：“季总，咱们和phew系列合作呀对咱们双方都有利，还能提高产品和公司的知名度，我们互利共赢呀，您看在我们是老朋友的份上……”
林家与季家是世交，而林凝静自然是林振国的女儿，季淮的发小。
虽说是发小，但季淮对林凝静从小很疏远，倒是林凝静一直缠着他。
此时季淮并没有听他们的话，因为叶南祈的车祸，他无法对其他事情上心。
他对林家父女俩说：“确实有利于林家和季家的公司，但其他来合作的公司提出的条件比林家要好很多，我再考虑考虑。很晚了，你们早些休息，杨浦送客。”
季淮推开门径直朝办公室走去，坐在椅子上。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靠在椅子上，不一会就睡了。
这一晚的夜。
注定不平凡。
很寂静。
也很吵闹。
季淮翻看着手机，那些新闻和谣言在一个晚上全部消失了。
没有人再去议论这件事情。
仿佛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
这是他想看到的。
叶南祈不允许被任何人议论。
季淮处理完手头的工作便让杨浦送他去私立医院。
他嫌人民医院人很多，很吵，所以把叶南祈转去了私立医院。
这所医院是季淮的哥哥季远开的，季远是医院的院长。
理所当然，叶南祈的主治医生就是他。
叶南祈所处的病房是整个医院待遇最好的一间，医用设备应有尽有。
季淮看到叶南祈的脸时，心里不由得愧疚。
这段时间，他亏欠叶南祈太多太多了。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身边。
帮他擦拭身子，用棉签润嘴，陪他打吊针。
仅此而已，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
季淮度日如年。
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是叶南祈的陪伴。
可叶南祈依旧没有苏醒的前兆，当他皱着眉准备打电话给季远的时候。季远先打给了他。
“叶南祈先生的病情在昨晚突然加重，这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情。这次不止是脑震荡，还有……”
季淮听到他的第一句话后，呼吸一滞。
以至于季远最后说了些什么，他一概没听。
也不想听。
“阿淮？”
季远低沉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季淮回过神，应了一声。
“总的来说，叶南祈先生脑部留下的创伤非常严重，但是人民没有检查出来，他有可能昏迷几个月，甚至几年。”
季远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咽了咽口水，继续道：“严重的话，可能会变成植物人……”
季淮听完他说的话，内心彻底崩溃了。
变成植物人……
季淮从没想过叶南祈的病会变得这么严重。
他没再和电话那头的人多说什么，直接挂了电话，走到一扇落地窗前，手抚摸着玻璃，扫过病床上的少年，轻声喃喃：“对不起。”
对不起，我们曾经历过无数个春夏秋冬。
我们跨过无数次挫折。
我本以为我们之间会因为这些挫折而愈发变得坚固。
可到最后。
我还是把你弄丢了。
季淮紧紧地攥住自己的手，手指尖被捏的发白。
慢慢地，时间在一点点流逝。
季淮的心几乎要被它磨没。
他每天都去看望叶南祈，他似乎已经完全接受了残酷的现实对他的摧残。
季淮不再去想坏到极端的结果。
因为他相信，他的叶南祈终究会醒过来的。
季淮帮他打理好一切，便去了公司。
在路上，他接到杨浦给他的电话：“季总，关于叶南祈车祸一事有了新的进展……”
话还没说完，季淮对他说：“我马上到公司，当面给我汇报。”
“好的，季总。”
“季总，那边传来消息，说是那辆车的车主已经联系到了，他说自己只是一个卖房地产的，叫黄修。他解释说当时闯绿灯不小心撞到一个人，赶时间就直接开车走了，后来再回来的时候没找到人，就走了。现在在公安局，他一直在道歉。季总您看怎么处理他？”
季淮听完皱了皱眉，脸色更发阴沉。
“让警方去处置他吧。”
“好。”
季淮揣摩着手指，带有一丝嘲讽的笑。
肇事逃逸，三年以下呢。
过了几天，警方给予了季淮回应。
“喂，您好，季淮先生。我们是北城市公安局，关于黄修肇事逃逸罪而导致叶南祈先生脑震荡并昏迷这一事，根据《刑法》第一百三十三条规定，违反交通运输管理法规，因而发生重大事故，致人重伤、死亡或者使公私财产遭受重大损失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季淮早在意料之中：“谢谢您，警察同志。”
最后，肇事者也得到了相应的后果。
三月和四月，雨下得最旺盛的时候。
窗外的雨依旧下着，丝毫没有停息的样子。
雨珠敲打着窗户，仿佛在一下一下的垂着季淮的心。
两年了，叶南祈还是没有醒。
他真的会变成植物人吗？
这个问题季淮不敢想。
突然，一阵电话铃划过窗外下雨的声音。
季远。
他打电话给自己可说的，只有关于叶南祈的病情。
“阿淮，叶南祈先生的病情有好转了，不出意外的话……”
季淮心里突然一震。
“叶南祈先生会在几天后醒过来。”
季淮惊喜而突然。
他听到这句话，仿佛像做梦一般不真实。
他脸上露出了不引人注目的笑容。
而杨浦进来时正好就看见这一幕。
杨浦内心：草
他差点惊掉下巴，自从叶南祈昏迷后他家老板脸上再没有过多的表情。
杨浦笃定季淮肯定有什么令他高兴的事情发生。
而且就在刚刚。
可想来想去，最近也没有什么项目有大进展啊？
莫非是……老板的那位朋友的病情有好转？？
杨浦不怕死地问他老板：“季总，什么事让您这么高兴？”
哎，老板竟然没有让自己不要多管闲事。
季淮似乎又想到什么，勾起了唇，说：“叶南祈过几天就会醒了。”
果然。
还真让他猜到了。
“杨浦，送我去医院。”
“好的季总。哎哎哎季总你慢点走！”杨浦都有点追不上他。
私人医院里，季淮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
季远送过来递给他一杯温水，朝他眨了眨眼：“阿淮，我就猜到你会来。”
季淮也只是出于敬意对他淡淡地笑了，并没用接他的话，而是用温和的目光看着床上的人。
叶南祈会醒来了。
这对他来说是件极其好的事。
他看了许久，才开口：“这两年来，你对他没少照顾，叶南祈能醒过来也有你的一半功劳，谢谢。”
季远一直微笑的对他说：“阿淮，都是一家人，不必这么客气。我们是兄弟，就应该互帮互助罢了。”
季淮没再回话，他依旧看着叶南祈。
叶南祈长得很好看，他的睫毛比女生都要长，长着一张乖乖脸。
啧。
真是让人忍不住想嘬一口呢。
这三年来，叶南祈整天依靠药物生活，原本水润的红唇变得苍白，脸也变得毫无生气。
季淮一直没有把叶南祈住院一事告诉他的母亲以及他的朋友。
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有事，没去上学而已。
仅此而已。
但除了季淮一人。
月亮不懂时间。
它只会遵循着自己死板的守则。
在固定的地方移动，在固定的时间升起落下。
夜深人静的夜里。
一阵风突然袭来，拍打在病房的窗玻璃上。
树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
时不时伴有虫鸣的声响。
月亮也在无意之间被云遮住了。
太阳。
悄然无息地冲破深夜的束缚。
黎明，总该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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