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蕊晓见过生病的人,甚至是生了重病的人,当然,垂死之人也见过。当年老太爷病逝前的那段时间中,蕊晓几乎不敢看他那双渐渐在失去光泽的眼睛。
可是,中毒的人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在府中,那些小打小闹对她来说只是处罚而已。虽然中毒的人最终结局不一定都是死亡,但是看样子却更加可怕。因为连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会死还是能活着。而且,中毒看起来比生病还要痛苦,更让人无能为力的是,身边的人还总是会为了你而拼命的去抓住任何一线希望。
蕊晓几乎不敢去看床上的那个中年女人,她形销骨立的模样简直太可怕了。虽然是在昏迷着,却时不常会发出无意识的痛苦**声。连照顾她的老妈子都染上了她的痛苦,心疼的看着她。
“她这样已经多长时间了?”柏叔皱着眉问。
“已经有十余年了。”老者回答道。
蕊晓听到这个答案后,浑身都在叫着疼痛。竟然熬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如果换做是她,与其要忍受这种痛苦,肯定宁愿会选择自我了断。
蕊晓分别看向了这个可怜女子的父亲和儿子,想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想的,看着她经受这种痛苦,却始终不愿意放手。
“十余年?”柏叔忽然换了一种语调,蕊晓竟然听出里面有一些戒备。
“请问您贵姓?”柏叔问。
对方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警惕的表情:“大夫为何这样问?”
柏叔多看了对方两眼,然后回头看向蕊晓他们:“你们先出去,下面的事情可不是你们这些孩子该看的。”
基本上当柏叔这样说的时候,就意味着下面有让人大吃一惊的事情发生了。对方半边的老者也开口了,让人带着他们出去。这样一来,房中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与病患了。
虽然不仅仅只有蕊晓这一方不情愿,但是他们还都是老老实实的退出了房间。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所以蕊晓也不好像家中一样,趴在门上偷听。蕊晓往四周看了一眼,发现只有老者的那个外孙与他们在一起。这是蕊晓第一次近距离打量他,发现他应该要比明茶略微大上一些。他脸上焦急的表情一览无余,所以,他的注意力根本就没有放在蕊晓他们身上,而是焦躁的盯着紧闭的房门。蕊晓忽然就很同情他了,毕竟房中是他的外公与母亲。
“呐,你叫什么?”蕊晓忽然开口问他。
少年吃了一惊,然后回答道:“李小武。”
“你母亲生病的时候是一直都像是这样,还是时好时坏的?”
“她是好是坏的,不过好的时候,头脑依旧不清醒,只不过起来不那么痛苦了而已。”
蕊晓倒是想说点话来安慰安慰他,可是她也不敢说大话,说柏叔一定会治好他的母亲,万一没做到的话,只会让他更失望。
房中的两人都在戒备的看着对方,中毒的女子此刻连痛苦的声音都没有了,仿佛房中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一样。柏叔继续蕊晓离开前的话,回答道:“因为我觉得这位夫人这毒中的有些蹊跷。时间上虽然有一些差距,但是当年我记得纵城的李家被人一夜之间灭门,也因为这种毒。我就是想知道这位夫人是不是李家人而已。”
“大夫你竟然会联想到十年前的李家?”
“我可是才从纵城出来,顺便还去拜谒了一下李家的旧宅,如今早就变成了私塾学堂。听着幼童的朗朗读书声,想到李家的遭遇,难免让人唏嘘感慨。”
“先生为何会知道当年李家中了毒,还知道中了什么毒?这种消息我倒是还是第一次听到。”
“当年李家出事后,江湖人士聚在纵城,不巧当年我也在当场。”
“敢问大夫在江湖上的尊号。”
“无名小辈而已,只是在毒医谷研习过一段时间的医术。”
“毒医谷?难道大夫是毒医梅先生的高徒?”
“梅虹成在江湖中虽然赫赫有名,但是毒医谷也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柏叔这话虽然并没有说的明白,但是明显否认了自己是梅虹成的子弟。不过听他的语气,似乎对梅虹成带有一些不满与不屑——能用这种语气说话的人,要么是没本事,要么就是有大本事。
“老夫失礼了,先生猜的没错,小女确实是李家人。”
“那您——”
“老夫便是李功信。”
这回就轮到柏叔大吃一惊了:“李掌门?”
“如今孤家寡人的,哪有什么李掌门了。”老者苦笑的答了一句。
“李掌门可知当年做出这种歹毒之事的凶手是谁?”柏叔语气有些急切的问。
李功信没想到柏叔竟然会问出这种问题,他摇着头道:“每每提及此时,老夫又悔又恨,当年只看见十几个黑衣人,但是并不知道是谁。苏神医与蓉城邱大哥恐怕也是被这伙人所害。苏神医已经不在了,这奇毒也不知道还有何人能解。”
“那为何一直留在纵城?,江湖人一直以为李掌门你也遇害了。”
“李家只剩下我们三人,小女中毒,外孙年幼,我想抱报也不知从何做起,更没法将他们抛下。因为凶手之事没有半点头绪,我带着小女与外孙也战战兢兢的,于是就只当自己真的死了。我带着他们到了这儿,其余几人全都是这几年收养的孩子,留在身边教点功夫而已。后来难以维持生计,于是就做了这种没本钱的买卖。如今隐姓埋名十余年,更不好在江湖中现身了。实在惭愧,老夫竟然也做了这种让同道之人耻笑的事情。”
“李掌门莫要这样说,这些年您忍辱负重,这种苦楚,不是普通人能受得了的。”
“先生,小女中的这毒——”李功信看着柏叔,虽说似乎也不敢抱有太大的希望了,可是仍旧想要抓住这一线希望。
“这毒是可以解的……”李功信听了这话,眼中立刻就放出光芒来,可是随着柏叔的下句话,眼中的光又暗了下去。柏叔说道,“不过,这却不是我能帮上忙的。”
“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掌门莫急,您可以去鬼医谷去找梅虹成,解这毒耗费时间,又需要一处好地方静养,鬼医谷是个好出去,这毒梅虹成一定能解得了。”
“话虽如此,但是鬼医谷一向不许外人进谷,梅先生那人又是……”李功信说不下去了,柏叔却替他接道,“梅虹成那人却是不招人喜欢,但是医术却让人无话可说。”
“我们如何能进得去?”李功信只觉得这一切柏叔都说的太简单了,“想当年,我那个小外孙在听说了梅先生的大名后,只身去了鬼医谷,老夫追过去的时候,他差点被毒死在了谷口。”
“放心,这一次李掌门绝对能进谷,您只需说是要他来还十五年前的某个赌帐的便可。”
“可是梅先生他——”李功信话没有说完,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朝柏树拱手拜谢,“真是太感谢先生了。”
“不敢当不敢当,我犹记得当年,听苏神医自己谈及他家中的小千金暂住李家,李掌门照顾颇多。江湖中人,从李掌门之后,再也无像您这般古道热肠之人了。”
“先生原来是苏神医的朋友。说来惭愧,想到此事,老夫便深觉愧对苏神医,害的那孩子惨死。那孩子当年才是六七岁,与我的孙女儿一般大,这真是……”李功信说不下去了。
“李掌门莫要自责了,当年您李家也还是因为苏神医手中的洛川图决才遭了这种横祸。若认真说起来,只怕还该是苏神医愧对李家,还有邱家的。”柏叔宽慰道。
“先生不可这样说,苏神医这此举全是为了武林,只可惜没有把图决交给朝廷,不然一来朝廷也不会再对着整个武林虎视眈眈,二来也算是免去武林的麻烦。只可惜啊……那东西还不如毁掉了好,只不过是个死物,却害死了多少人。”
“虽只是个死物,却有本事让人害人。李掌门,我看您最好尽快上路,带着他们母子二人便可,人多了,只怕误事。等到了毒医谷后,估计也要暂留下个一年半载。那几人,您也该想着法子安排妥当了。”
“那几个孩子也已经长大了,也不需要我这一把老骨头了。我看先生身边连个能保护人的人都没有,不知先生可愿意带着他们,一路上保护先生你们。”
“李掌门,这万万不可。”柏叔连忙拒绝,没想到李功信竟然将这几个人给了自己。
李功信似乎明白了他担心的时候,便认真的对他说:“先生,这几个孩子都是可以放心的人,都是我收养的孩子,收养他们这时,最大的也不过才是十二三岁,都是可信的人。”
“李掌门误会了,他们都是在您身边长大的,怎么会跟别人随随便便的离开。”
“可是始终也有这一天的,他们想留想走,都看他们各自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他们能离开纵城,到另外一番天地去。”
“若是他们愿意的话,我可以将他们带离纵城。”沉默了片刻后,柏叔这样说。
李功信大喜,连忙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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