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两面三刀
众掌柜望着端坐在上首的顾雪甄。
顾雪甄今日带的是苏姨母做的护手套，此刻她正抬起手，盯着金红缎子上的竹子番莲花纹，似是瞧到了什么惊奇之处，一时竟看得入神， 没有理会掌柜们探询的目光。
王焕等了片刻，无人回应他的话，便转头问顾顺，“顾顺掌柜，你要不要派人来我管的店中？昨日我遇到你家二郎了，很乖巧，我甚是喜欢，不如就让他来我店中如何。”
顾顺脸上闪过复杂之色，声音有些冷硬，“我尚未听东家提起此事，王焕掌柜怎如此心急？”
顾昌顺着顾顺的话问顾雪甄：“是啊，东家，您如何决定此事？”
顾雪甄听到东家两个字，才抬起头，茫然问道：“什么事？”
顾昌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把王焕的话说了一遍。
顾雪甄微笑道：“原来是此事。我在京城时，顾祥掌柜说过不少好的点子，我回来细细思量过了，觉得甚好。”
廊下的小厮突然说了一声：“顾祥掌柜到。”
顾雪甄停了说话，含笑望着顾祥走进来。
顾祥给她请安，又赔礼道歉：“东家，实在抱歉，因老母久病不愈，我实在心焦，所以请廉公子去看看，耽搁了，还望东家海涵。”
顾雪甄宽和地笑道：“不打紧，你也是孝心所致。先坐下歇一歇，我们再去上香。”
顾祥便坐了下来。
有几个掌柜见他迟到后，还大剌剌地坐下，皆为不满，冷哼着翻了个白眼。
顾顺和顾昌虽没有翻白眼，还带着笑，但看着顾祥的眼神也带了点冷意。
顾祥觉得气氛似乎有点不对劲，他环顾左右，众人都沉默着，当着顾雪甄的面，他也不好询问，只笑着找个了话头打破沉默，“方才我过来时，听到东家说甚好，不知何事让东家如此满意？”
顾雪甄道：“我同其他掌柜说，你在京城同我说的话，都甚好，等到了红宴，你同大家好好说一说。”
顾祥以为顾雪甄说的是他经营有方，让他在红宴上向大家传授经验之事。
顾雪甄在京城已夸赞过他，如今又当着其他掌柜的面夸赞，他只觉全身上下都舒坦极了。
他下巴微抬，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嘴里说着客气话：“东家夸赞，我愧不敢当！我也是为了我们顾家前程着想，到时还望诸位不要笑话我才好。”
他向其他掌柜作揖，其他掌柜打着哈哈回礼。
王焕没搭理他，只望着外头的天色不耐烦地说道：“我们该去给老东家上香了，往年从未如此耽误工夫过。”
顾祥扫了他一眼，脸上的笑变成了冷笑。
时安起身请顾雪甄，“大姑娘，请。”
顾雪甄将手笼在护手套中，起身出来，顾祥紧随其后。
几个掌柜特意放慢脚步跟在最后，小声说着：“顾祥都亲口承认了，这事就是他提起的。”
“若真依照顾祥的意思，岂不乱套了？东家不会如此糊涂吧？”
“难说，你没瞧见东家对他言听计从吗？”
“以前瞧着东家还挺聪慧的，怎去了一趟京城，就被顾祥灌了迷魂汤了？”
“东家到底是个姑娘家，怎比得上顾祥这几十年的老狐狸。莫说东家，他的枕边人，不也被他哄骗了这么多年吗？”
有个掌柜盯着前头顾祥的背影，悄悄呸了一口，“明面上笑得亲亲热热，背地几时被他生吞活剥都不知道，两面三刀的狗东西！”
又有个掌柜悄声道：“我们得想好应对之策，不能让顾祥这王八犊子得逞。”
“我的意见是，等到大姑娘提起此事，我们都反对，大姑娘总不能为了顾祥一意孤行吧。”
有人看到顾雪甄已走进小祠堂，忙道：“明日是新正，等过了初三我们聚一聚，再好好商议。”
其他人都点头赞同，便不再言语。
顾雪甄虽已经上过香，但此时她是以家主身份，带众掌柜上香，是以冯平又给了她三支已点燃的线香。
顾祥等人也各自拿起线香点燃，插进香炉中，然后跪在蒲团上，郑重跪拜。
因人太多，每次只跪拜三个，拜过的掌柜就让到一边。
顾祥是跟在顾雪甄后面跪拜，他起身后，就一直望着香案上的牌位，不一会就眼泪纵横，渐渐不能自已。
顾雪甄也红了眼眶，劝道：“顾祥掌柜，父亲看到顾家商行在你们的打理下，日升月恒，必是欢喜，你切莫难过。 ”
“我不是难过，我是高兴！”
顾祥含泪道：“东家能干，没有辜负老东家的期望，带着我们打理好顾家商行，又细心照顾寒哥儿长大，老东家九泉之下有知，也可欣慰了。”
王焕站在香案另一侧，听到他提起顾之寒，狠狠瞪了他一眼。
周围的掌柜也是暗暗心惊，偷偷打量顾雪甄的神情。
顾雪甄用锦帕在眼下摁了摁，又含泪望着父亲的牌位，
顾祥刚说完时，也是提心吊胆，但他见顾雪甄并没生气，壮着胆子又问道：“东家，寒哥儿如今十三岁了吧？”
顾雪甄心头乱窜的浊气要压不住了，她偏过头望着顾祥，双眸映着香案上的烛火，闪烁着微红的光，“夏嘉礼在京城时，不是在你那里住了一段时日，他没同你说起小寒多大吗？”
“什么？顾祥你竟然让夏嘉礼住到顾家的店铺？你难道忘了，老东家在世时，是如何不待见夏嘉礼的吗？”王焕顾不得在顾成均的牌位前，指着顾祥大声质问。
顾祥头皮一麻，心道坏了。
他只是想趁机提起顾之寒，没想到顾雪甄会突然提起夏嘉礼，王焕又顺势扯出顾成均不待见夏嘉礼。
他脑中飞速转着，扑通跪在地上，冲着牌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痛哭流涕，“老东家，是小的鬼迷了心窍，当年您时常同我们说，做人当存善心行善事。”
“是以小的见夏嘉礼因无处落脚，求上门来，小的看在同乡的份上，才帮了他。”
他很狡猾，用的是“同乡”，而不是秋姨娘的表兄。
顾雪甄冷眼看着他找的烂借口，心里恨不得端起香案上供奉的三畜、瓜果等物，都砸到他那张虚伪的脸上。
一个管事娘子突然进来，贴着顾雪甄耳畔道：“大姑娘，官府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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