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很艰难
“沈老东家前两日，不是还有送了茶给刘刺史和贺通判吗？”顾雪甄问道。
顾之寒研磨香料的手加大了几分劲儿，研杵刮着研钵刺啦刺啦响。
百姓去贺云知住宅前闹事的次日，沈家就送了茶叶给刘贤和贺云知，名义是他们治理江东府太辛苦了，沈家感激两位大人。
而送给贺云知的，还额外有精致的茶点，直接送到贺云知的住宅，送去的人说是请贺大人尝尝鲜。
但茶叶送到府衙，茶点送到住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送给贺娘子的。
贺娘子请沈家的人进去喝茶，半日功夫才出来。
出来后没多久，城里就有话传出，那日贺娘子惩治顾大姑娘，是因为顾大姑娘趁她离席的间隙，意图勾引贺云知，贺娘子发现了，才大怒惩治了顾大姑娘。
城里的人将信将疑。
因为在此之前，就有人看见顾大姑娘和和通判，在凌霄楼的露台上，两人独自说了很久的话。
“贺通判长得一表人才，玉树临风，顾大姑娘会动心思也是实属常事。”
城里的茶馆酒肆，人们大声说话着，不时爆发出会意的大笑。
沈雁回来告诉他们，顾雪甄神色如常，顾之寒虽知道这就是护住顾雪甄周全的代价，心里还是难受的。
是以此刻他听到沈家的落井下石之举，恨意又迸出来了。
廉重夜曲着食指叩了叩条几，“做事要认真，既认定要做之事，就不要轻易被旁的事分心分神。”
顾之寒克制心头蹿起的恨意，“学生知错。”
宋临川道：“说是沈家送给刘刺史和贺通判的茶不一样。”
九霄吹了吹盖碗里的茶汤，“一个送碧螺春，一个送六安瓜片吗？”
“要是这样，就没事了。”宋临川道：“但不是。”
“沈老当家当日说送的都是明前茶，但刘刺史和贺大人拿出来喝时，刘刺史的分明就是雨前茶。”
“平常人可能不容易分辨出来，但刘刺史素日无事，就喜欢品茶，他一看就看出来了，脸色当下就变了。”
电光火石间，顾雪甄想起新正时，沈家送了赝品给刘刺史。
她听到宋临川的声音又响起：“我听说那些人说，沈家之前送过去一次假的珍玩给刘刺史，刘刺史宽仁，原谅了他，没有想如今又拿雨前茶冒充明前茶。”
顾之寒扑哧笑出声。
九霄笑着问道：“四公子笑什么？”
“没什么。”顾之寒低下头继续研磨，但嘴角弯得压不下来。
“四公子如此高兴，想来是遇到好事情了，我来猜猜，是看见别人恶有恶报，心里头爽快是吧？”九霄笑嘻嘻的，痞里痞气。
顾之寒抬起眼帘看了他一眼，笑而不答。
顾雪甄把沈雁唤进来，同她耳语：“告诉冯平，让他盯着此事，我想知道，沈家的明前茶为何变成雨前茶？”
沈老当家做了几十年生意，先前已闹出赝品珍玩一事，此时断不可能再做如此自掘坟墓之事。
沈家是被人暗害的。
赝品那件事，是西北的商人背后搞鬼，还有润州四海客栈易主，也是西北商人设下的全套。
若是明前茶变成雨前茶，也和西北商人有关，说明一件事，西北商人的手伸到江东府了。
西北商人若盯上了沈家，那顾家只怕也危险了。
“莫说小寒听着高兴，我听着也高兴极了，想想沈家做的那些龌龊事，真是报应不爽。”宋临川也欢喜得笑容满面。
廉重夜检查顾之寒研磨的香料，手指抓起一点搓着看粉末，点头道：“磨到这种粉末状，就可以了。”
他拿过纱囊装了一点，“这荀令十里香，原是曹孟德的谋臣荀彧制出来的，适合男子，或放在书房。”
他说的时候，把纱袋系好，顺手递给顾之寒，顾之寒按着习惯先给顾雪甄。
没想到廉重夜说此香适合男子，顾之寒一下尴尬了。
顾雪甄笑着接过，“放在不为斋刚好。”
廉重夜道：“表姐适合绛仙香。”
九霄好奇道：“绛仙香？这味香我从未听说过。”
宋临川哦了一声，“这两日你调制的香，就是这个绛仙香吗？”
“是，此香香味醇和自然，能定心安神，表姐可放一些在寝室，晚上睡觉能安稳些。”廉重夜回道。
九霄问道：“我怎么听着和安息香一样？”
廉重夜道：“也可以说是安息香的一种，但和我们日常用的安息香不一样。”
“安息香里面有安息树的香料，香味偏甜，绛仙香里面有檀香，香味更柔和。”
顾雪甄听得入了神。
她发现，廉重夜会的很多，而且所会的，都很精通。
廉重夜又装了一点进纱囊，系好递给九霄，顺眼看到顾雪甄正看着他，眼中不禁浮上笑意。
顾之寒满心倾佩：“先生，您怎会这么多？”
“要是你学不会，就活不下去，你自然也会这么多。”廉重夜垂下眉眼继续把香末装进纱袋。
顾之寒愣怔了一下，小心地问道：“先生当年求学很艰难吗？”
廉重夜沉默了一会，点点头。
顾雪甄心头一闷。
她知道他所说的艰难，是逃出皇宫之后，那些朝不知夕的日子，定是她想象不出的艰辛和凶险。
她陡然想起，他离开皇宫后，躲进宋家前，说是在道观藏匿的，会不会是借口？
而他方才所说的，学不会就活不下去，才是他真正的藏匿之处？
九霄收了纱囊，笑道：“既然我们香料铺开市的黄道吉日已经选定，回去我就催匠人动作快一些，早些把店铺收拾妥当。”
顾雪甄道：“我如今就担心制香的师傅，要是请不到好的师傅，往后经营怕是有些难。”
“大姑娘不用担心，制香的师傅我托朋友找到了，不日就到江东府，到时大姑娘可试试他的手艺。”九霄回道。
“好，辛苦九霄公子了。”顾雪甄向他颔首。
九霄要回去，顾雪甄等人送他到了廊下，再由顾之寒送他到大门。
顾雪甄目送他们走远，转过头问廉重夜：“廉先生，我想请问你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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