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当场抓住
他身为朝廷命官，这些对朝廷不满的话，只有对信任之人才说的吧。
所以，他视她为信任之人！
顾雪甄呼吸都放轻了，唯恐这如梦中一般不真实的一刻，转瞬即逝。
贺云知双手撑在栏杆上，垂首拧着眉心，满脸的痛苦郁结。
后面有客人在说话，似是喝多了，说话有些大舌头，又胡乱喊了几句。
吵闹声惊醒了贺云知。
他抬起手抹了一下脸，颇为窘迫地对顾雪甄道：“不好意思，我喝多了，言语无状，让你见笑了。”
“不打紧，每个人都会遇到难过之事，说出来心里就舒坦了。”顾雪甄温言道。
贺云知禁不住去看她。
她面向着东江河，河面吹来的微风，扑在她光洁的额头，秀气挺直的鼻子，还有，嫣红的唇。
贺云知慌忙将目光移开，只觉得喉咙发干，心头突突直跳。
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两人安静地望着宽敞的河面。
贺云知心下想和她独自相处的时间久一些，怕她离去，又找个了话头：“为什么他们叫徐东家，沈老东家，而你是顾大姑娘？”
“因为，我是女子。我父亲虽把家主之位传给我，但外人觉得，我是女子，不能和男子并肩，所以他们不叫我顾东家。”顾雪甄平静地说道。
贺云知又想偏过头去看她，他手指紧紧抓着栏杆，克制自己的动作，但话语还是透露出他的关切，“这些年，你过得很辛苦吧。”
“还好，我父亲留下的人大部分很忠心，很能干，帮我解决了不少事情，我也不算太辛苦。”
“以前不喜欢我父亲逼着我学做事，逼着我和掌柜们打交道，如今才知道，他为了我的来日，一直在筹谋着。”
她说着，脸上带了浅笑。
贺云知听着，嘴角也噙了一丝笑意。
当年，他们也是这般凭栏而立，她向他倾诉着她的烦恼，欢喜。
“表姐！”
身后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这一刻的融洽。
顾雪甄的声音戛然而止，贺云知嘴角的笑意也迅速凝固。
顾雪甄转过身子，廉重夜站在他们身后，俊脸上依旧是温润和熙的笑。
只是，他的眼神有些冷，顾雪甄被他直直地盯着，后背竟然觉得发凉。
“我以为你回去了。”顾雪甄目光往旁边躲闪。
廉重夜盯着她慌乱的目光，“表姐以为我回去了，所以才和贺大人在此聊天？”
贺云知也有些尴尬，他有一种被正室当场抓到的心虚。
但他看到廉重夜眼中已透出明显不悦，怕他责怪顾雪甄，忙解释道：“廉公子莫要误会，是我喝多了，出来透口气，遇到顾大姑娘，就和她聊了几句。”
廉重夜沉沉的目光转向贺云知。
顾雪甄被廉重夜的质问弄得恼羞成怒，也顾不得贺云知在场，“廉先生，我不是你的学生，我和贺大人聊天，与你有什么干系？”
廉重夜的脸彻底冷了下来，他脚步一动，向她走了过去。
贺云知暗道不好，下意识地挡在顾雪甄面前，“廉公子，有话好好说，她是个姑娘家，莫要吓到她。”
廉重夜眸底渐渐浮上戾气，手也攥紧成拳。
“贺大人，草民能同您说几句话吗？”又一道声音传来。
廉重夜定定注视贺云知片刻，往旁边站开一步。
剑拔弩张的气氛散去，贺云知暗暗松了口气，循声望去，是那日在府衙大门前，他推开的那个书生。
“何事？”贺云知含笑问道。
廉重夜站到了旁边，也看见了贺云知身后的顾雪甄。
她抿着唇，望着地上某处，胸口起伏着。
九霄从雅室内出来，见书生和贺云知说话，忙叫伙计搬了几张椅子过来，请他们坐下。
廉重夜以为顾雪甄会离开，没想到她竟然坐下了，他沉着脸也跟着坐下。
九霄窥探着他们的神情，忍着笑也坐在旁边。
书生向贺云知郑重作揖，“草民陈敬尧，那日大人救了草民，草民一直想当面致谢，只是草民连续两日到府衙，都被赶走，不能面见大人，幸得上头垂怜，草民今日得在此处遇到大人。”
他深深躬下腰身，“多谢大人的救命之恩。”
贺云知起身，将他扶起，又请他坐下。
陈敬尧关切地问道：“大人的伤可好些了。”
贺云知笑着抬起手臂，活动了几下，“已然好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草民那日见大人的官袍沾了不少血，一直悬着心。”陈敬尧道。
贺云知打量着他，话头陡然一转，“陈敬尧，乡试一甲十九名。”
陈敬尧神情微顿，旋即变冷，他垂下眼帘，应了声是。
贺云知道：“你若不去参加春闱，当真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那样的朝廷，不值得陈某为之尽力效忠。”陈敬尧昂首道。
贺云知从京城带来的另一个主簿，原陪着徐东家和沈老东家在雅室聊天，见贺云知许久未回，便出来找。
他一出来，就听着陈敬尧这番话，当即就喝道：“大胆！”
贺云知抬手示意他闭嘴，缓声问陈敬尧，“那怎样的朝廷，你才会为之尽力效忠？”
“君明臣贤。”陈敬尧说道。
主簿脸色顿变，倒吸了口凉气。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如今的朝廷，君不明，臣不贤。
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廉重夜目光望向贺云知。
贺云知神情未有波澜，安静地听着陈敬尧说话：“贺大人是从朝廷来的，朝廷如何，贺大人比草民清楚。”
“远的不说，单就灾民一事，寒冬腊月，灾民流徙千里，竟没有官府收留他们，这可真是闻所未闻！”
“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在地方州府聚集，朝廷就闻风而动，从京城赶来要打要杀，到面对孤苦无助的灾民，朝廷就视而不见。”
“贺大人，草民知道您是能看见百姓的，草民就问一句，这样的朝廷，值得我们尽力效忠吗？”
他说得激动，声量也拔高了，听到动静的客人，有些从雅室探出头来瞧热闹，而和陈敬尧一起的那几个书生，则直接围了过来。
众人都盯着贺云知。
“你们不满意，为何不想着去改变，而是要逃避呢？”一直沉默的顾雪甄突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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