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大年初一奚怀到底跟陆嘉辰谈了什么，后来奚榆怎么问都没问出来。奚怀每次都没几句真话，而陆嘉辰更加是不可能跟她说实话的。
后来高三学业紧张，奚榆很快就把这件事给抛到了脑后。
从高三下学期开始，时间就不是按日来计量的了，而是改为以小时来计算。
奚榆每天穿梭于学校和医院之间，居然也没把成绩落下半点，反而还越来越有要争夺年级前三的势头。
奚怀的放疗结束，紧接着没多久就开始化疗。
化疗是五个疗程，用一个机器装着抗癌的药液往身体里打，每次要持续一整周。这药物副作用极大，有些病人第一天就顶不住，在病房里吐得天昏地暗。
奚榆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去到医院看见奚怀在洗手间弓着腰
难受得发抖时，眼眶也忍不住发红，连忙躲到病房外面偷摸地抹掉眼泪。
陆嘉辰正好跟着主任过来查房，看见小姑娘一个人躲在外边哭，心里酸涩得难受，便趁交接班的间隙，把她带去了自己的休息间。
“你来这里做什么？”
奚榆哭得眼圈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声音也染了几分鼻音，
“我来看我爸...”
陆嘉辰很低地叹了一声，抬手揉了揉哭成泪人儿的小姑娘的头，
“回去好好学习，爸爸这里有哥哥照顾着呢！”
奚榆皱巴巴着一张小脸，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小嘴张了张还想说什么，陆嘉辰就剥了一根棒棒糖塞进她的嘴里，
“乖乖回去，你在这里爸爸怎么安心治病？”
奚榆含着棒棒糖，含含糊糊地说，“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乖，听话。自己出门坐公交车，待会哥哥下班给你买好吃的带回去。”
奚榆默默禁了声，眼里还噙着雾水，心里想说的其实是——
可是为什么你要管我爸也叫爸？难道我爸已经把我卖给你了吗？
...
之后一个月里，奚怀陆陆续续接受了三个疗程的治疗，转眼就到了四月末。
高考眼见着就剩一个多月的时间了，校园里的紧张和压迫几乎肉眼可见。
奚怀不让她老是到医院来看望自己，陆嘉辰也总是劝她。再加上二模考试在即，奚榆也不得不减少了到医院的次数。
五月初二模结束，奚榆因为偏科被徐正福约谈了几次。不过也不是什么太严重的问题，只是她语文和英语明显地表现出后劲不足。再加上这次数学考得难了点，普遍得分都不高，于是奚榆的总成绩便掉到了620，理科排名32，是她近来考得最差的一次。
她拿了成绩单出来，整个人都奄奄的。就想去找奚怀求安慰。
附院离附中也就一个站的路程，奚榆放学就背着书包朝医院走，也没跟谁打招呼。
等她到达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到处华灯初上，整座城市的夜晚开始热闹了起来，唯独医院住院部这里还是肃静得可怕。
奚榆轻车熟路地乘坐电梯到肿瘤科病房，此时大部分过来探望的家属都已经回家做饭了，整层楼沉寂了不少。只有护士推着车装着瓶瓶罐罐的药偶尔穿过走廊。
奚榆走到奚怀的病房门口时，玻璃窗里一片漆黑，里面没有开灯。
她下意识地心里咯噔了一下，立刻推开房门打开了顶灯。
奚怀原本睡的那张病床空荡荡，被子被折叠成了豆腐块，整整齐齐地跟枕头一起码在床位。床头柜的东西也收拾一空，就连平时做化疗需要的那套仪器也不见了。
奚榆愣了一下，一个不好的预感蓦地占据了她的所有理智。她第一反应就是连忙转身跑出病房找护士。
护士站没人，都不知道去哪里忙去了，奚榆跌跌撞撞地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死死咬着唇瓣，生怕自己心里那个清晰的念头成真。
她可以接受奚怀得了癌症，也可以接受他也许哪一天就会抛下她离开，可是她无法接受奚怀离开的方式这么突然，连一点准备都没有给她，甚至来不及见他最后一面。
奚榆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了，可是这一刻才知道，如果没有奚怀，她的全世界都要崩塌。她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往哪里。
她就这么无措地往前拼命走，眼泪不知不觉地往下掉。
直到她泪眼模糊地看见前面似乎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但是刹车已经来不及了，她直直地扑进那道身影的怀抱里，身子软软地往下一瘫，几乎就要晕厥过去。
奚怀本来接受完化疗身子就虚弱，根本接不住她的重量，父女俩就这么砰地一声一起摔在了地上。
“榆宝...”
奚怀就连跌坐下来的瞬间下意识都是抬手扶了一下奚榆，本能地护住自己的女儿。
大概他们发出的动静太大，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有护士朝他们跑了过来。
奚榆听见这声熟悉的声音，这才懵懵然地抬头，看清楚来人是奚怀之后，她愣了一下，刚刚所有的恐惧瞬间找到了宣泄出口，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爸...爸爸...你去哪里啊！我还以为你...”
奚怀也被她撞得有些懵，半天扶着墙没站起来，最后还是被护士搀扶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奚榆哭得稀里糊涂，直接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搂着不肯松手。
奚怀这才反应过来，她这是以为自己死掉了，伤心害怕着呢。
他拍了拍小姑娘颤抖的肩头，温声安慰道，
“别哭，爸爸还没死呢。”
奚榆抽抽搭搭地抹掉眼泪，捏了捏奚怀的身体，确定不是做梦之后，才又哇地一声哭道，
“我以为你抛弃我了！我刚刚去病房里找你，可是没人....”
奚怀揉了揉她的头，好笑地说道，
“刚刚爸爸是去拔掉深静脉置管了。今天五个化疗已经完成，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奚榆虚惊一场，眼泪还是刹不住，抽抽噎噎地说，
“那...那就好....刚刚真的吓死我了。”
奚怀被她抱得浑身动弹不得，远远看见朝他们走过来的年轻人高大挺拔的身影，笑得意味深长道，
“爸爸不会那么快死掉的，还得看着我们榆宝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才行！”
奚榆背对着陆嘉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然后把鼻涕眼泪什么的都往奚怀身上抹，伤心地大喊，
“爸，你一定要等我！我都还没谈过恋爱呢！”
奚怀又拍了拍她的后背，乐呵呵地说，
“那是当然啦，你没有钱嘛。人家都说吃饱了撑着才谈恋爱，你连饭都吃不饱谈什么恋爱呢？”
奚榆顿时哭得更大声了。
陆嘉辰无语地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哭得一塌糊涂还抱着奚怀不肯撒手，最后只能无奈地亲自上手把她从奚怀身上扒下来。
“榆宝。”
奚榆听见他的声音，整个人怔楞住，连头都不敢回，耳尖迅速地红了起来。
奚怀见有人接手这个小麻烦精，立刻打算全身而退回病房休息，于是摆了摆手说，
“榆宝，跟你嘉辰哥去玩吧，爸爸要休息了。”
奚榆紧张地想要在社死边缘挣扎一下，可是奚怀已经迅速转身走人了，把女儿出卖得一干二净。
她心里哀怨地嚎了一声，刚要溜走就被陆嘉辰淡淡然从身后攥着了手腕，然后她听见他轻笑了一声说，
“榆宝，走吧。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吃饱了才好谈恋爱。”
奚榆的脸红了一下，她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耳尖，有点儿烫。她只好硬着头皮转过身，小声说，
“哥哥，我没有很饿，不想去了。”
陆嘉辰盯着她微微泛红的小脸，语气也听不出是认真还是揶揄，玩味地说，
“是不想吃东西还是不想谈恋爱？”
奚榆愣了一下，脸上滚烫得快要烧了起来，有些羞涩又不安地搓了搓衣角，连目光都不敢直视他，只是磕磕巴巴地说，
“...都不想。”
说完，她心虚地撇开头。
不是不想谈恋爱，而是不敢谈恋爱。
18岁生日在即，她好像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了，去年陆嘉辰说要等今年再说的话是什么。
他是要告白吗？
奚榆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被人告白是什么样的感觉。可是如果陆嘉辰真的当着她面前说出【我爱你】三个字，光想想都觉得十分惊悚。
还是说，他会有什么新奇的告白方式？
到时候她应该是不拒绝还是接受呢？
奚榆有些出神地想，应该还是要半推半就一下吧？不然好像显得自己很随便的样子。
然而陆嘉辰对她的回答像是意料之中，他听了这句话，只是沉沉地看着她，随后很轻地笑了声，
“行吧。那去吃点东西就回去复习了。”
说完，他不由分说地，指尖下移握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就往外走。
奚榆低头看了一眼，他的大手几乎把她的小手完全包裹住，指腹抵在她虎口的位置，随着走动的幅度，时不时地轻蹭一下，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她的手心迅速传到心脏。
她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可是陆嘉辰察觉到她的小动作，低头瞥了她一眼，手上的力度于是握得更紧了，似乎生怕她逃跑了似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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