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五章 穆国公的骸骨
翌日。
薛家门口。
街道上厚厚的积雪尚未扫干净，人们都还在懒洋洋未睡醒时，一辆马车就急匆匆地驶了过来。
顾不得等马车停稳，穆十娘先轻快跳了下来，又回身去搀扶穆五奶奶道：“嫂子，小心脚下。”
早已等候在门口的薛宜婴、薛宜君立即迎了上去：“主公，穆夫人，你们来了。”
“早知道主公必定心急，故而我们是一起来就守在了门口的，果然看到主公这么早就到了。”
顾不得其他，穆十娘劈头盖脸地问道：“我祖父人呢？”
“这边！”知晓穆十娘心内必定焦急不已，薛宜婴也并不耽搁，吩咐薛宜君将穆十娘马车领进去，转身就领了穆十娘就往院子里走。
穆五奶奶也立即跟上。
忽然穆十娘脚步一顿，落在薛府门口路旁一名穿着单薄单衣，一面不停朝手上哈着热气，一面哆哆嗦嗦扫着积雪的楚朝奴隶身上。
穆五奶奶驻足问道：“十娘，怎么了？”
察觉到穆十娘目光去向，薛宜婴低声解释道：“自从接管薛家后，薛家的奴隶无论打哪儿掳来的，属下都令人偷偷养起来，准备送到主公麾下，并命令府内上下都不许再蓄奴隶了。”
“只是这奴隶是隔壁府上的，属下却是鞭长莫及了。”
穆十娘偏头问道：“隔壁是何人？”
薛宜婴低声道：“以前是一个夏南富商产业，后来听说被夏六皇子买了下来，成了他的一个别院。”
“最近听府里的下人议论说，曾经偶然遇上过一两次，看见零陵郡主正住在里头养胎。”
她声音压得愈发低了：“主公，可是遇到了故人了？需要我帮忙与零陵郡主商量一番……”
“不必。”穆十娘直接拒绝了，朝暗影卫使了个眼色，“这件事我自己来处理。”
暗影卫立即恭敬转身去了。
薛宜婴亦不再多言了。
一众人随即往府内走去，绕过一个照壁，穿过一个穿堂，进入二门后，来到薛大将军书房。
一入书房便是一面墙的兵书与地理志，看书籍磨损程度应当是时常翻阅的，旁边是一个装满了兵器的多宝阁，另一面墙上挂满了刀枪剑戟等各类兵器。
薛宜婴径直走到一柄长戟前，拧开了呈放它的卡槽内一个开关，装满了兵书与地理志的墙便往后缩，露出了一条幽暗的长台阶。
薛宜婴打头先走了下去。
穆十娘与穆五奶奶紧跟了上去。
看得出密室有些年头了，青灰墙砖都有些发黄了。顺着一条走廊下去，是大小不一的四五个房间，或装着一些金银珍宝，或装着一些书架的绝密情报，或装着一些头盖骨与半旧盔甲。
瞥见穆五奶奶盯着头盖骨看，薛宜婴解释道：“我家先祖都搜集战利品的习惯，这些都是我家先祖从战场搜集来的。”
穆五奶奶点了下头，知趣地并未多问。
一众人最终走到了回廊尽头的一个大房间，房间角落堆放着一些杂物，正中放着一张大床。
床上摆放着一具骸骨。
那副骸骨穿着楚朝朱红战袍，披着一副半旧墨蓝甲胄，身旁放着一柄长枪，枪头红缨摆在骸骨脑袋旁。
看得出这副骸骨身前应有些年纪了，身量比一般成年人略显佝偻些，不少关节乍一看去还略显弯曲。
透过墨蓝色甲胄空隙可以看见，骸骨心口位置插着无数根羽箭，可以想象死者身前是何死因。
甫一看见这副骸骨时，穆五奶奶当即就捂住了嘴。
“天！”
仿佛被这一声音惊醒了，呆呆站在原地望着这一骸骨的穆十娘，身子忽然腿软似地歪了一下。
穆五奶奶与薛宜婴连忙上来搀扶。
“十娘？你怎么了？”
“主公！”
拼命推开二人搀扶的手，穆十娘只努力膝行到那副骸骨身旁，用含泪的眼睛注视着那骸骨，想要伸手摸却又缩回了手。
最终她的手只落在了那些箭柄上，捂着嘴发出了哭泣声。
“这么多箭……”
“这么多箭没入了胸口，祖父那时候该多疼啊。”
尽管在得到薛宜婴来信时，穆十娘心内就有所预料。但亲眼看到时，穆十娘发现自己仍旧克制不住情绪。
上辈子她最大的遗憾，就是痛恨自己的弱小与无力，让父兄们在战场为国忠烈牺牲后，骸骨还要或被侮辱或被曝尸荒野。
因而她重生之初，就冒着会激怒老皇帝的危险，为穆家求了一份收敛穆家儿郎骸骨回京的恩典。
如今这些骸骨已经被穆家四叔好好收敛了起来。
也就是在这时候，穆十娘才知道祖父的骸骨被带到了夏朝，不知流落在了夏朝的哪儿。
不忍祖父骸骨受辱，穆十娘便亲自走了一趟夏朝。
甫一入夏朝起，她就想尽了各自办法，用尽了各方渠道，来打听着祖父骸骨所在。
但都一无所获。
她找不到！
就在她甚至有些灰心时，她收到了薛宜婴的来信。
一看见信中‘密室里有一具疑似楚朝穆国公的骸骨’，她就恨不得立即连夜赶过来。
若非因薛府在夏都城内城，怕宵禁后在夏朝街面上疾驰，会引来衙役们的盘问，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又被骆皓宸与穆五奶奶连番劝阻，穆十娘昨夜只怕真就直接奔来了。
心急如焚地等了一夜，思考了种种可能的情况，穆十娘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
但在真正看见这一具骸骨时，她才发现自己并没有。
无论花上多么长的时间，一个人永远不可能平静地面对着至亲的离开。
她接受不了。
她接受不了会捏着她鼻子说她淘气，会手把手教她习武、会在满楚京城权贵面前喊她‘乖乖十娘’，会一笑起来白眉毛和胡子就皱成一团的祖父已不在人世，已彻底再不可能回来了，已变成了一具面目全非的枯骨……
她永远接受不了。
……
能够理解穆十娘的难过，穆五奶奶蹲在了穆十娘身旁，轻声拍着她的肩膀，给与着她安慰。
没想到会遇到穆十娘如此模样，薛宜婴结结巴巴道：“主公您放心，我父亲一向都很尊敬穆国公。此次将他老人家骸骨带回来，也是因为不想他老人家骸骨被人侮辱。”
“穆国公这些日子过得很平静……”
这时穆五奶奶忽然瞥见了什么，发出了一句疑问：“祖父身上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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