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我太恨又太后悔了
见穆十娘露出惊诧，皇后娘娘苦笑着道：“朝中武将何其多也，边境守将亦有十数之众。十娘，你不会以为凭楚景安的多疑与狠辣，会只警惕与防备穆家吧？”
穆十娘沉默。
她当然不会如此天真。
皇后娘娘平静地道：“在穆国公之前，他已如法炮制地害了六七名大将了。”
“这个男人心里没有百姓，没有家，有时我甚至怀疑他究竟有没有流着楚家血脉，否则当初也不会被先帝派往夏朝当质子。”
穆十娘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没有流着楚家血脉？
皇后娘娘并未注意到穆十娘神情，只是继续道：“事实上，正是因为穆家百年清名，穆家势力盘根错节般庞大，穆国公又在边境赫赫有名，楚景安没有完全把握能一击制敌，才一直拖延到了现在。”
“否则他对付穆家时，手段缘何如此熟练。”
见皇后娘娘没有提，穆十娘没有再追问，只是涩然道：“十娘曾听闻老侯爷是战死。”
“是啊。”皇后娘娘陷入了回忆，神情出现了恍惚，喃喃苦笑道，“大楚所有武将最终结局都是战死。”
“葡萄美酒夜光杯，青山埋骨马革裹尸，武将的最高荣耀。”
“说起来，我应当还要感谢楚景安，给了我父亲最后一丝体面，没有让他如穆老爷子般一辈子沙场拼杀喋血卫国，临了了却落得背上通敌谋逆罪名，堕了祖宗荣光的下场。”
“虽然是从屯田小官做起，父亲的侯爵也是凭着一腔忠心与热血拼杀上去，是用真心赢得边境数十万百姓敬仰的……”
“若这些都被楚景安抹杀了，父亲只怕连死都难以瞑目。”
“更可笑的是……”
皇后娘娘语气充满了讽刺与悲哀，“因为起点太低，没有家族扶持提携，纵然父亲功勋赫赫，在朝中武将中也并不出众，本是远远不会被楚景安忌惮，可安稳度过这一生的。”
“一切都是因为我一心迷恋楚景安，不顾父母阻拦与反对嫁给了楚景安，成了这大周朝的皇后，让武阳侯府成为了大楚后族，父亲成了大周朝的国丈，让追捧恭维依附簇拥如流水般涌来，让武阳侯府一夜间变得炙手可热。”
“楚景安这才注意到了父亲，并最终决定痛下杀手的。”
毕竟是皇家密辛，绕是穆十娘再聪慧也没能猜到。
她一时吃惊。
陷入了漫长回忆中，皇后娘娘表情更为凄然：“父亲与母亲是年少夫妻，青梅竹马一齐长大，感情甚笃。”
“母亲接受不了父亲死讯。”
“在父亲战死沙场消息传回来，强撑着给父亲办了一场浩大丧事，给了他最后一场体面后，她就跟着撞棺去了。”
“消息传到京城那天，我一夜间失去了父亲母亲。”
穆十娘听说过这件事，知晓其中的凄苦与神情。
她当下只能沉默听着。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当初若不是我被楚景安迷恋，不顾家里所有人都反对，坚持要嫁给他这个落魄质子皇子，而是随意嫁了任意一个侯门世子，当了一个清闲的高门贵妇。”
“我的父亲母亲，是不是都不必遭此噩运，是不是都还能恩爱地活着，唤我一声宁馨儿……”
“是我害了他们。”
可能是多年无处倾诉这些话，情绪早已腐烂成了烂泥，彻底融入了心底角落。
明明在说着事关父母的深仇大恨，皇后娘娘面庞始终十分平静，声音也只是徐徐的带着悲凉。
“这些年的每一天，我都在后悔。”
“每后悔一次，我对楚景安的恨意就深一层。”
“若非顾忌着武阳侯府其他人，还有六儿，我有时候真恨不得直接拿一把匕首，一刀刺入楚景安的胸口。”
“我恨他……”
“所以，十娘……”
她偏头正视着穆十娘，一双略带风霜的沉稳美眸里，眼神坚定而疲倦，“我真的很羡慕与佩服你。”
“十娘，你很勇敢。”
“穆家人当初那样遭人暗算，落得一无所有的下场，你都能凭着自己查明真相，一个一个手刃仇人，并拿着证据逼迫着楚景安为穆家平反翻案。”
“我能察觉到你对楚景安的恨意。”
她声音顿了顿道，“你在找人向郑道士买消息对吧？”
穆十娘悚然一惊。
安抚性地笑了笑，皇后娘娘温和笑道：“不用紧张。毕竟在这宫里住了这些年，我还是有些人脉与手段的。”
“我是不会向楚景安告密的。”
“我知晓这件事也有段时间了，十娘你可曾见过第二人知晓这件事？”
穆十娘紧紧抿住了唇。
皇后娘娘声音依旧不疾不徐，平静温和中充满力量：“今日我与你提起这件事，只是想向你表示，十娘我与你是站在同一方，我们有着同一个目的。”
“无论你是否在犹豫与等待着什么，当你最终做了任何决定时，及时地告诉我，或许我能够帮你。”
穆十娘沉默片刻，才道：“我会的。”
皇后娘娘又揽了揽穆十娘的耳发，握住了穆十娘的手，温和地注视着她道：“十娘，你是我见过最坚韧强大又善良的女孩子。”
“无论为了穆家，或是边境，或是为了这楚朝的百姓……你都能比楚景安做得好太多。”
“所以无论你最终作出什么决定，都请坚信自己是对的。”
“好吗？”
感觉到自己仿佛被看透了，穆十娘抬头看着皇后娘娘，眼眶有些热：“娘娘……”
“还有……”皇后娘娘意有所指地道，“当你犹豫不知道怎么做，或者遇上无法理解的事时，往太后宫里走一走。”
“你和安南王关系很好，老人家会欢迎你的到来的。”
“被楚景安关在这憋闷的宫里太久太久了，老人家喜欢絮叨与说话，你只管认真听着就好了……”
“去吧……”
听得出皇后娘娘言外有意，穆十娘一时不敢确认：“娘娘……”
皇后娘娘却并没有解释，又拍了拍穆十娘的手，就起身告辞离开了：“御花园的稻米还需要下苗，底下的人办事都不甚精心，本宫得去亲自盯着。”
“十娘你继续与六儿顽吧。”
穆十娘忙起身跪送。
在一众太监宫女嬷嬷浩浩荡荡的簇拥中，皇后娘娘昂高傲昂着脖子，如任何一个骄矜贵妇人般离开了。
穆十娘眼神一顿锐利。
老皇帝身上并未流着楚家血脉……
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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