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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三生第二生(八)


“二哥,大哥醉了。”

李奇有些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对着杨鼎州说道,言语间有些无奈,但也有些庆幸。

伸手扶住一旁,还一手端着空茶杯,不停地说着,“来,喝酒!”,“我先干为敬”……这些醉话的愁尘,将他轻轻扶到椅子上坐好。

喝过酒的人都知道,一个酒醉的人,或许当你站着的时候还不会觉得头有多晕,但一但坐下,或者说就在你坐下的那一刹那,你会立刻感到天旋地转,脑海之中的眩晕程度一下子翻了几番,唯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张桌子或者是找个支撑点,趴着睡会儿。

愁尘也是如此,几乎一坐在椅子上,头便不自觉地趴在了桌子上,没有任何的动作,便沉沉睡去。只不过在其埋头的刹那,嘴角分明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事实上,愁尘也确实没有醉,也分得清茶与酒的区别,只是神志有点模糊,意识有些昏沉而已。但在他看来,或许只有在自己喝醉,或者说是自己不在的时候,李奇才能真正放得开自己。而并不是像现在这样,即便是说过了那番话,但在李奇心中还是有些适应不过,不能完全的放开自己。

意识有些昏沉,脑袋忽轻忽重的,有些飘忽。

或许正是因为这份迷糊,愁尘感到了一种很是彻底的轻松,虽然很像是混混沌沌的没有自我,但也没有世俗的烦恼,无拘无束,飘荡于苍茫枯寂之中,好似求得了一丝大自在的境界一般,不过却也并没有持续多久,便有着一股极致的倦意袭来,眼皮一重,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在睡去的前一刹那,愁尘微笑,不由得在心中叹道:“或许,一直清醒也并非是啥好事,有时迷糊一些,忘乎所有,也是不错的。”

身子放松,呼吸逐渐平稳。

“唉……早知道大哥不会喝酒的话,我就不给他敬酒了。”

李奇眉头微皱,听语气好像有些后悔。

“说的你好像不知情一样,不就是想把你大哥灌醉,好叫酒菜吗?在二哥面前,你还装什么装。”

杨鼎州撇了撇嘴,毫不留情的直接把李奇的老底给掀了。

见计谋被破,李奇也是小脸微红,有些尴尬。

小手重拍杨鼎州的肩膀,“怎么,说的像是二哥你想的和我不一样似的,你要是不嫌这酒菜少,恐怕早就揭穿我了,怎么还会一直给大哥敬酒。”

一见大哥睡去,李奇那小霸王的本性就露了出来,即便对面是当今的九皇子,也毫不退让。

这下轮到杨鼎州哑言了,眼珠一转,已张大嘴巴,对着楼下大声喊道。

“小二!”

一声高呼,没过多久,一个瘦削干练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杨鼎州他们面前。

“再给本皇……本少爷来两坛酒,有啥好菜贵菜只管往桌上送,只要让本少爷高兴,那好处肯定不会少的!”

说着,一锭金元宝被其从怀中掏了出来,在店小二痴痴的目光之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到其怀中。

“快去吧!”

一旁的李奇似乎也有些等不及了,出声道。

“是!是!是!两位爷,稍等,马上就好。”

说完转身,撒腿就跑,不敢有丝毫停留,这可是两位财神爷啊,只要把他们伺候好了,看这阔绰的出手,可能小费都够这个店小二好多年的工钱了。

所以,在其他同事羡慕的目光之中,这位店小二一脸庆幸的飞奔离去。

“来!来!来!二哥,咱们接着喝,小弟我可是号称千杯不倒的。”

李奇一脚抬起,踏在椅子上,拿过两支大碗,直接提起酒坛,后手一撑,一大股酒水倒出,盛入碗中。

那姿势,那气势,真是一个威武霸气。

见酒水参满,两人不约而同地端起大碗,一碰,小半酒水洒出,两人很是豪爽地直接将碗中的酒水喝掉。

衣袖一挥,在嘴上一抹,老气横秋地说道:“好酒!”

若是两个膀大三粗的汉子在那里那般喝酒倒也显得阳刚豪放,男人味十足。但在这儿,这般喝酒的,却偏偏是两个黄毛小子。

这就叫这个场景显得有些怪异,给人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不过这两小子可全然没在意,自顾自地喝着,不知何时竟划起了拳。

“哥俩好啊!”

“三星照啊!”

“四喜财啊!”

……

不过杨鼎州却是输多赢少,毕竟身在帝皇家,对于喝酒划拳这些事情,也只能算是一个初学者,哪还不能交点学费的。

这不,没过一会儿,这一坛酒加上又刚上的四坛,总共五坛酒就通通进入了两人的肚中,不过李奇却是没喝多少,大半都是杨鼎州喝的。

整个人醉醺醺的,双眼通红,微眯着,瘫坐在椅子上,一手空悬,抓着酒碗,口中不停地说着,“来,喝!陪二哥喝!”,“高兴!真高兴!”,“哈哈!”……

在离这座酒楼不远处的空地上,两道人影矗立着。

人站在那里,便仿佛成为了整个世界的中心,四周的一切都沦为陪衬,黯淡无光。

这两人便是夏皇和李郯,从这三人悄悄偷跑,这两人也都跟了出来,美名其曰“这几个小家伙这么晚了,单独出去不放心,我们去看看。”

不过这也难怪,自从成亲以后,逛夜市对于李郯来说便成了奢望。

几年的时间,让李郯几乎都忘了夜市是什么样子。如今好不容易逮个借口,咋能不抓紧机会奔出来呢?

“我说大哥啊,镜台也太不能喝了吧,实打实的一碗倒,可是完全不像你哦。”两人一出来,站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正好看到愁尘一碗倒的情形,打趣道。

李郯脸皮一抽,“喝酒伤身,镜台能够不沾酒,实在是让我欣慰,而且二弟,你咋就那么确定镜台醉了呢?”

夏皇哑言,对于这个大哥,自己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二弟啊,你我俩兄弟已经好久没有这样聚过了吧。”李郯面向天空,长叹一口气,感叹道。

这一刻,夏皇的眼神也渐渐迷离起来。

“是啊……好多年都不曾这样了,当年的三兄弟,现在也就只有你我能够站在这,不过我觉得最多再有个十几年,等这三小子成年,我们两个也就能够功成身退了。”

李郯微微点头,“以后这三小子的路可就靠他们自己走了,希望他们不会走上我们这条不归路。”

说到此处,言辞不经有些伤感,“短载非祸,长生焉知是福?”

“年轻人的路,自然有他们自己来走,前途如何?又有谁可以预知。一个费尽心思想要摆脱宿命,跳脱棋盘的人,又何不会是掉入了一个更大的棋盘呢?”夏皇拍了拍李郯的肩膀说道。

神情有些惨淡,坚毅的面庞在此刻显得有些苍老,就连说话的语气也略带些自嘲。

“哈哈……”

忽然,李郯怅然一笑,“前途难料,或许就是因为未知、神秘,才更能勾起我们的斗志吧!不管前路如何,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够坚定地走下去的。”

“嗯,”夏皇重重点头,看向漫天星空,“我们三兄弟可是誓要成仙的人,又怎么会因为这么一点小挫折就放弃呢!”

无意间,一股深邃霸道的气息散发。

两人相对一眼,略微一愣,相拥而抱,哈哈大笑起来。

“天地虽高,宇宙虽广。但我们兄弟三人,势必冲天破地,斗战成仙,佑我后世子孙!”

酒楼之上,刚把杨鼎州安置下来的李奇,恰好看到两道身影从楼梯之上缓缓出现。顿时整个人就愣了,双眼发直,有些痴呆,失声道:“方苒……”

只见来者是一男一女,而女的赫然就是在大夏学府之中和愁尘有着数面之缘的方苒。

此时的方苒一袭鹅黄色衣服,长发披肩,随风飘荡,柔美异常。

而她旁边那位,李奇也知道名字,虽说不上熟识,但多少有点印象。

那是方苒的亲大哥,名叫方洋,乃是当今兵部侍郎的大公子,虽不说身份高贵,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方洋一袭白袍,右手拿着一柄纸扇,微微轻摇,白皙的面庞之上,五官清晰,两弯剑眉,精致异常,红口白牙,却是不像是一个男人的模样。可以说,这副皮囊,就连女子也会嫉妒三分。

在大夏学府之中,方洋更是有名的美男子,而且此人不但样貌俊美,就连才识也是学富五车,出类拔萃。

被学府之中很多女学子所吹捧,追从。

不过,却是由于其说话总是心直口快,毫不忌讳,也得罪了不少人,学府之中很多男生都戏称他为“直肠洋”。

在李奇抬头看见方苒的瞬间,方苒也看到了李奇,如同心有灵犀一般。动作是那么的同步和谐。

“李奇……”

方苒轻唤,言语中有着一丝喜色。

方苒的这声轻唤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方洋的耳朵里,额头微皱,神情严肃。

“你喜欢他?”

没有什么前提与引子,就这样直白地说了出来,但却丝毫不显得别扭。这直肠子的性格就算是对着自己的亲妹妹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方苒的小脸顿时红了,羞涩地捂住脸颊,幽怨地白了方洋一眼,娇嗔道:“大哥,你怎么这样啊!”

方洋不以为意,嘴角微笑,手中的纸扇轻轻地在掌心之中敲打,没有说话,遥望李奇,就如同岳父看女婿一般,仔细打量着。

此时李奇有些尴尬了,心中想请这两人过来坐下。但偏头一看旁边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两人,顿时便将这个念头给打消了。

想了想,站起身来,真准备过去拜见一下,因为这没准儿就是自己以后的大舅哥,那是万万得罪不得的。

这时,一道声音适时响起。

“方兄,这左右也基本没啥好位置了,不如坐下来,一起聊聊如何。”

声音柔和清脆,显得有些稚嫩,还带着一些倦意。

听到这阵熟悉的声音,李奇猛然回头,见愁尘正一脸微笑的坐在椅子上,整理着那略微有些杂乱的衣服,睡眼惺忪,一看就是刚刚才醒的样子。

“哥啊!你真是太给力了!醒的真及时!”

李奇在心中狂笑。

他又哪知道,其实愁尘早都醒了,但看见这两人正在奋战,不忍心“打搅”,索性闭目养神,思索一些其他事情去了,也就刚刚有些察觉,这才回过神来。

对于这个“直肠洋”,愁尘倒是早有耳闻,虽说年岁不大,但腹中学识却是着实不少,心直口快,实在是个“谏臣”的大好人选。

既然已经将杨鼎州当成了兄弟,答应帮他收罗人才,自然要留心一二。更何况这位还是方苒的大哥,没准儿就是奇儿的大舅哥,这于情于理也该请过来坐一下。

“那这个方洋就当做是为兄给这两小子的礼物吧!”愁尘在心中默默想到,“一箭双雕,或许还真是不错嘞!”

方洋闻言,也不矫情,微微点头,踏步走了过来。

李奇此刻也快速的将有些杂乱的桌子收拾了一下,见方洋走过来,急忙挺直身躯,叫道:“大舅哥好!”

那一刻方洋愣了,愁尘愣了,方苒也愣了。

愁尘满头黑线地看着李奇,不由得竖起大拇指,微微感叹道。

“爱情的力量果然强大啊。”

方苒本就羞红的小脸,此时更红了,一脸羞涩地走了出来,玉手伸出,捏住李奇腰间的软肉,狠狠一拧。

羞怒道:“登徒子……”

一股强烈的痛感从腰间传来,李奇倒吸了一口凉气,顿时便屈服下来,不断地向方苒求饶。“我错了,轻点……”,“诶哟,痛!轻点!”……

哀嚎连连,却是不见其眼中有过一丝怒气,反而是享受不已。

饶是愁尘心性再好,也是不由得冷汗直冒,一挥手,“奇儿,你先带方姑娘出去逛逛吧,我和方兄有些话要说。”

陪美女逛街,这当然是李奇求之不得,很是爽快地点了点头,就要带着方苒出去。方苒却是纹丝不动,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方洋。

感受到自家妹妹的目光,自然也感受到了隐藏其中的那份期望,无奈点了点头,“去吧,凡事小心一点。”

见到兄长点头答应,方苒这才轻罗玉步跟了出去。

看着这两人的背影渐渐消失,愁尘和方洋也好似失去了话题一般,相对而坐,沉默无语。

就这样坐着,气氛不免显得有些尴尬,但这两人的神情偏偏又显得那么的自然,没有丝毫不适。

不知过了多久,这两人喉结突然同时鼓动,同步说话。

“你弟弟喜欢我妹妹。”

“你妹妹喜欢我弟弟。”

这两句几乎相同的话语从两个不同的人的口中几乎同时说出。

一句话说完,两人都微微一愣,仿佛也对此感到一丝震惊。

方洋将手中纸扇一放,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没管愁尘,自顾自的品尝起来。愁尘也不恼,拿过茶壶,自己参了一杯。

一口茶下肚,将脸上的震惊咽下,方洋又一次开口了。

“她还太小。”

“爱情没有界限。”

愁尘毫不示弱,简洁回击。

“我是兵部侍郎的大公子。”方洋长叹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

愁尘微微一怔,而后哈哈大笑起来。

虽然这句话显得有些和话题毫不相干,但愁尘却是听出了他口中的意思:我是兵部侍郎的公子,我妹妹自然便是兵部侍郎的公子,生在豪门贵族,当然需要一个门当户对的婚姻,你们李家一无祖荫,二无官职,或许机缘巧合能在大夏学府学习,但实在是配不上我妹妹,此事也就毫无可能了。

而愁尘的笑也是因为如此。

一笑方洋虽是学富五车,但却不知我李府之恐怖,不知李奇身份之高贵,与帝王称叔侄,与皇子论兄弟。实在无知。

二笑方洋这个直肠子,今天居然会为了照顾自己的颜面,破天荒的拐弯抹角一次,实属难得。

见愁尘大笑,方洋心中有些不悦起来,心说我好心提醒,你却是如此这般,实在可恶。

当笑声缓缓减弱,愁尘微笑看着方洋,“方兄,若只是这点小事的话,那方兄完全不必在意,我……”

在愁尘说话时,一道故装怪异的声音传来,将其话语打断。

“哟!这不是直肠洋吗?怎么尽和这些山村野民为友啊!哈哈!”

声音传出,几道身影缓缓地在楼梯处出现,为首一人的年纪大概也就和方洋差不多,十二三岁左右。一身华丽丝绸,眼神阴鸷,面黄肌瘦,显得有些中气不足,一看就不难知道,是长时间流转于烟花之地的人。

此人便是当朝兵部尚书秦廉的二公子——秦榷。京城之中出了名的纨绔公子,即便是与当朝丞相的二公子柳福相比,也不会逊色多少。

这二人更是被一些少年公子私底下戏称为“京城两纨绔”。

不过这秦榷倒也聪明,虽是纨绔,但也知道什么改惹,什么不该惹,这几年来倒也算得上是一帆风顺,没有出过啥大篓子。

然而,今天……

在秦榷出现后,愁尘陡然从椅子之上站起来,身上的气息愈发冰冷,双眸之中杀机涌现。愁尘怒了,彻底怒了!

这是此生以来的第一次发怒,饶是愁尘心境再好,此刻也无法遏制住心中的怒气,因为他看到了,在秦榷身后,自己的弟弟李奇被两个成年大汉给架着,衣服上满是灰尘,脸上有些淤青,一看就知道是刚刚发生过冲突,而且自己的弟弟显然还是吃亏的那一方。

当然,方苒也在那,情况倒是比李奇好了不少,只是双手被扣住,杏目圆睁,似乎被点了哑穴,不能说话而已。

在愁尘站起身来之后,方洋也噔的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露寒光,犹如一匹恶狼一般盯着秦榷。

“秦榷,你居然敢……”

话还未说完,便见眼前一黑,一道森冷声音传出。

“你找死!”

回头一看,愁尘手握酒坛,一路狂奔,三两步便跨到秦榷之前,手中酒坛高举,对准其脑门,奋力砸下。

速度之快,力量之大,精度之准,在方洋看来,简直有些匪夷所思。

不过这倒也是正常,用黑犬的话来说,愁尘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便接触到了修真的世界,甚至在那一晚的后半夜,当愁尘将脖子上的牛角取下来之后,黑犬更是骇然的发现愁尘的修为已经跨越了修真的第一个阶段:璇光期,步入了第二个阶段:凝气期。

所谓璇光,乃是开脑中识海之门,通天地之灵,感万物之精。能够感受到天地间灵气的存在,并且不断加深与天地联系的过程便被称为璇光。

而璇光一境,也是仙凡的分界线,只有能够:通灵明,识万物,感天地之人,才能够步入修界之门,成为一个真正的修士,有资格站在起点线上,在无尽人海之中大浪淘沙,挣亿万分之一的机缘,修成正果,得道成仙。

而凝气期,则不仅只是感受天地间的灵气,而是在修士与天地间灵气的联系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能够吸收一部分,融入自己的身体,开始能够化天地之力之力为己力,融天地之道于己身的境界。

只有在这一境界之中的修真者,才能体现出他们与普通人之间的区别。

灵气御物,施法布阵等也是从这一境界开始的。也可以说是,只有处于这个境界的修真者才能拥有一些于凡尘俗世之中自保的手段。

愁尘无疑便处于这个境界,虽然没过多久,也就几日的功夫,但这几日来却是接连顿悟了几次,灵气灌体,身体素质得到了极大的改善,有这样的爆发力倒也是无可厚非的。

却说秦榷,看着那呼啸而来,当头砸下的酒坛,还没有回过神来,整个人都蒙了,怔怔地站在那儿,没有反应。

不过虽说神志没能反应过来,但至少身体自带的趋利避害的本能反应还在,潜意识中,脑袋微微向后移了一两下,距离不大,因为就算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他也没有足够的时间闪避了。

黑影砸下,带起嚯嚯风声。

咚……

一声闷响,酒坛好似承受不住那股强烈的反震之力,顿时四分五裂,炸成碎片,里面残存的酒液四洒,混着血水流淌。

那一刻,秦榷的面部神情彻底凝固了,额头之上,血水一股股的涌出,混着酒液,在秦榷的脸上流淌。

那一刻李奇蒙了,心中仿佛有着一团火焰在燃烧:他知道大哥很文静,是一个讲求以理服人的人,他也知道大哥很爱自己,为了自己,小时候甚至为自己抗下过不少的错事。当看到一个原本很是文静的大哥,为了自己冲冠一怒的时候,李奇哭了,心灵受到了真正的触动。

双目紧闭,一股力量不知从身体何处涌出,那原本疲惫不堪的身子好似显得不是那般沉重了。

……

“嘶……”

也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凉气,酒楼都沉浸在了一种诡异的寂静之中。

不过这种寂静却也并有持续多久,不只是因为头部的麻感已经退去,还是因为神志稍稍清晰,回想起了愁尘这个凶手。

秦榷一声怒吼,“你他娘的一个贱民居然敢打本少爷,来人啊,把这小子给老子废了,往死里打。”

此刻的秦榷是满心的怒气,那头部的疼痛感都好似被冲淡了一般,只是感觉眼中的事物不知不觉间就多了几道重影。

甩一下头,急忙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闻言,三四个家丁踏步上去,凶神恶煞地盯着愁尘,眉宇间闪过一丝残忍之色。

丝毫不在乎以大欺小,以多欺少的面子问题,四个家丁齐步上前,将愁尘围在中间,双手合拢,略微活动了一下经骨。

残酷的说道:“放心吧,小子,居然敢打伤秦公子,我们不会让你很容易的死去的。”

在四个家丁将愁尘团团围住之际,秦榷轻声唤过一个闲着的下人,吩咐了几句,然后便饶有兴致地望着那被自己四个手下围住的愁尘。

血水混着酒水流淌的脸上有着几分狰狞。

一旁的方洋也有些不知所措,这情况发生得实在是有些突然,就连他都没有转过神来。想了想,正准备站起身来时,却被一直巨掌按在肩上,犹如泰山压顶一般,使他动弹不得。

“方公子,你还是在这坐着吧,要是伤着你,侍郎大人哪儿,我们可是不好交待。”

声音有些阴冷,还略微带着一丝嘲讽。

方洋抬头,怒视着那个按住自己的人。古铜色皮肤,一张方形脸上刻画着坚毅的神情,肌肉凹凸有致,太阳穴略微有些鼓胀,一看就知道是个练家子。

方洋气势一泄,有些疲惫,他知道,这人即便不是一个武林高手,但也是个练家子,绝对不是自己这个只有十二岁的少年能够抗衡的。

不过虽然气势有些颓废,但方洋的言语依旧激烈。

心境平复下来,语气尽可能平稳地说道:“你会死得很惨……”

话语还是那么的直白、简短,但却凭空多出了一丝冷意。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按在方洋肩上的力道更重了。

……

被四个成年人包围,愁尘神色平静,一脸淡然,没有理会那几人恐吓性的话语。

眼珠一转,默默注视着手中那个已经破碎了的酒坛,看着上面残留的血红酒水,一滴接着一滴,缓缓流下。

“嗒……”

一滴酒水落下,打在地上,激起小片水花。

那一刻,愁尘动了。

身子猛地下蹲,手中的酒坛先是向下一拉,而后向上一提,认准了四人中的一个,酒坛残片猛地一挥,带起一道残影,直接打向其裆部。

那个家丁倒也应该说是“久经沙场”,对于这一招似乎早有防备,双掌平摊抵合,正准备往下压去,挡住愁尘的攻势。

“哼……”

愁尘一声冷哼,识海之中,灵魂之力剧烈翻滚,化作一股股跌宕的浪潮,狂涌而出。

“咚……”

家丁的身子瞬间一个踉跄,只感到似乎有一柄巨锤敲来,带着千钧之势在其脑海之中炸开。耳鸣嗡嗡,眼神黯淡,七窍之中,都有鲜血渗出。

整个人就那样直挺挺地愣在那,酒坛撩起,没有丝毫反应,硬受了愁尘一击。

“轰……”

一声闷响传出,隐约间也好似包含着一丝“咔嚓”之声微不可闻。

那家丁也不知是太过坚挺,还是早已经因为神魂冲击而变傻,即便受此重击,也是面无表情,一声不吭。

只是身体稍稍一倾,好似失去了平衡,向后倒去。

此时愁尘的情况也不见得有多好,虽说脸色惨白,但身上却隐约有着一股戾气环绕,大口喘着粗气,握住酒坛的手不停地颤抖。

双眼望去,四周的事物都好似有些模糊,几道重影跌宕浮现,这无疑便是精神力也就是灵魂之力消耗太大的自然现象。

至于这精神力的使用法门,自然也是那天后半夜中,收徒未果的黑犬没有放弃,开始很机智的采用怀柔政策,教给了愁尘一些在修界很常见的小法术。这精神力的运用法门便是其中之一。

几乎是在黑犬教完这个法术的瞬间,在黑犬惊愕地目光之中,愁尘便已经能够有些青涩地作用了。

千万别小看了这“青涩”两个字,虽然只是个小法术,但也是被黑犬这个曾经的妖界大佬看上的,又岂会是凡品。而且对于大多数修士来说,在诸多法术之中,最难学的便是这精神力的运用法门。

一个不好便是未伤敌,先伤己。对于愁尘能够轻易施展这门法术,黑犬也只能感叹一声怪胎。

话不多说,回到这边。刚刚一击即中的愁尘忽然感到左右后三面,各自有着一股阴风吹起,却是三个硕大的拳头猛然锤下。

原来是另外三人见到那名家丁倒下,本来原本还仅存的看戏心理顿时化为乌有。那一丝轻微的咔嚓响声自然也被三人听在耳里,顿时头皮发麻,觉得这小子完全不像是一个七八岁岁的孩童应有的样子。三人对视一眼,齐齐出手。

拳头锤下之际,正是愁尘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时。再加上刚刚完全是含恨出手,灵魂之力全力激荡,消耗有些大,此时神智还略微有些模糊,没有反应过来。

面对着避无可避的三拳,愁尘果断闭眼,他知道,此时肉体之上的劲力一泄,是绝对无法避开这三拳的。

但若说世间速度最快的东西是哪些,那人的思维无疑便是其中之一,在刹那间可以有些千万念头绽放,在刹那间可以回望自己的一生。

愁尘闭眼,强忍着脑海中那宛如炸裂般的疼痛,一股又一股精神力按着奇异的韵律跌宕,化作一柄无形之锤,向着其余三个家丁敲去。

灵魂之力,一息百里。

在三人的拳头还未落下之前,巨锤便呼啸而至。

一锤砸下,在三人脑海之中掀起滔天巨浪,三人顿时怔住,意识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拳头无力的放下,各自都向前向后倒去。

画面显得有些诡异,一时之间,全场寂静,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愁尘,有些疑惑,也有些不解。

“噗……”

一口鲜血喷出,愁尘原本就稍稍萎靡的气息此刻更为虚弱。

双眼缓缓睁开,有些疲惫,强撑着身子挺直,孱弱的身子中有着一丝坚毅。

无神的双眼盯着秦榷,一丝冷笑,杀机涌现,这酒楼之中的温度也都好似变得低了一些。

此时的秦榷似乎也被在诡异的画面震惊到了,在他看来,这四个家丁就算是搞定一个成年人也是分分钟的事情,但却没有想到的是,被分分钟干翻的,不是敌方,而是自己这边的。

“咻……”

一道微风吹过,一道身影横亘在愁尘与秦榷之间,赫然便是刚刚那个按住方洋,不让他行动的练家子。

双眼微眯,盯着愁尘。

“小友,得饶人处且饶人,就此罢手如何。”

其实这大汉原本是想自己直接出手,将眼前这个小毛孩子给废掉的,但在看到那四个家丁都诡异昏倒的场景之后,这个念头便被直接打消掉了。

原因无他,自己终归是个侍卫,保护少爷的安全才是自己的首要人物。而这小子的手段也着实有些诡异,令人防不胜防。在无法保证自己少爷安全的情况下,大汉只能选择稍稍妥协。而且……

大汉的双眼向着这楼梯处望去,那赫然便是刚刚那个家丁离去的方位,此时已经有了一些黑影涌动聚集。

大汉一声冷笑,双手环抱,将秦榷挡在身后,饶有兴致地望着愁尘。

“咔……咔……咔……”

一时之间,整齐划一的盔甲摩擦声响起,一队身穿铁甲的士兵涌上酒楼,将四周团团围住,为首的乃是一个中年人,三四十岁左右,一张国字脸,额间有着几道皱纹,显得有些苍老,腰被钢刀,双目炯炯有神,整个人往那儿一站,就如同一个就在寒霜之中矗立的劲松一般。

见到这个人来了,秦榷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顿时扑了上去,

“秦叔啊,您可来了,您要是再来晚一点的话,那你二侄子的命可就没了!”

说着,还不停地抹着眼泪,满是鲜血的脸庞上不是划过几道泪痕,加上那悲伤的模样,显得很是凄惨。

这位被称为秦叔的军官,微微一怔,在他的记忆中,一直都是他这个二侄子欺负别人,完事后都是自己来擦的屁股。自从自己被尚书大人,也就是秦榷的父亲秦廉从军营之中提拔出来,在这京城之中担任护卫一职的时候,只要是有自己在的地方,秦榷是绝对不会吃亏的。

看着秦榷脑袋上那个长长的伤口,秦姓军官脸皮一挑,微微抽搐,有着一股怒气在直往上冲。

“京城之地也敢行凶!来人啊,把这小子给我拿下!”

秦姓军官一声大吼,问都不问便要开始拿人。

秦榷在旁边看着,一声冷笑,“你敢反抗那几个家丁,我就不相信你还敢反抗这些京城侍卫不成。”

事实上也是如此,若是这个人不是愁尘,或者说就算这个人是个一品官员的公子,那也绝不敢反抗。

因为只要略微一反抗,那这性质也就完全变了。

前者可以说是小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但后者却是直接变成了扰乱京城治安,阻碍侍卫执法,是可以直接将其就地处决的。

看着那四周渐渐为何而来的众官兵,愁尘面色一寒,双拳紧握,却又松开,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一脸戏谑地看着秦榷几人。

“你这样不问事情起因经过便直接抓人,这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一道声音响起,咋眼看去,原来是酒醉的杨鼎州被众人的吵闹声吵醒,正好看到了这一幕,怒声发问道。

“王法?这里老子最大,老子就是王法!”秦榷一步跨出,有些张狂的叫嚣道。

话音一出,杨鼎州先是一愣,而后便是气得浑身颤抖,有些怒不可遏。

“你……你……你……社会的蛀虫!大夏的耻辱!杀之无害矣……”

极怒之后,长叹了口气,反手一面金牌出现在其手中,闪闪发光,几条金龙环绕,凸显出其中那个硕大的“九”字。

“九皇子,杨鼎州在此,来人啊,给我将这群无耻之徒全数拿下,持我金牌,押入天牢!若敢反抗,就地处决!”

“若敢反抗,就地处决!”

或许因为才刚睡醒,身上的那股酒气还没有散开,声音不大,语气也算不上太过于慷慨激昂。

但听在秦榷耳中,无异于天雷惊响,大脑轰鸣,整个人身体不停的颤抖,双唇哆嗦,显然是怕到了极点。

“噗……”

一口鲜血喷出,眼前一黑,瘫软倒地,不省人事。

那位秦姓军官此时也是冷汗连连,浑身颤抖地望着杨鼎州手中的那块金牌,面部的神情丰富无比。

“咚……”

脚下一软,轰然跪在地上,“下官拜见九皇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四周原本还有着狐疑的官兵和看客都心中一惊,连忙跪下。

方洋离杨鼎州最近,对于那块令牌看得贴别清楚,皇恩浩荡之中,心思突兀之下,整个人直接跪拜下去。

“草民方洋,拜见殿下……”

“草民……”

……

喊叫之声连绵不绝,此起彼伏。

“民女方苒拜见殿下……”

原本架着方苒的家丁早已跪下去,看着跪下的众人,也许是因为内心深处的那份阴影使然,也要跪下去,却是旁边同样脱困的李奇,双手一伸,抬住了她将要跪下去的身躯,默默地摇了摇头,轻声道,

“你是我李家的媳妇儿,不需要跪他。”

声音轻微,但却有着一股无与伦比的霸气。

杨鼎州站在人群之中,犹如众星拱月一般,脸皮轻微抽搐,有些动容。

此时的他算是明白了父皇在学府之中黑脸不悦的原因了。

万众瞩目虽然好,但……

小手一抬,“好了,你们也都起来吧。”,双眼看向昏倒在地的秦榷,眼神冰冷,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小子刚刚的话实在是大逆不道,他就是王法,呵呵,这京城之中还真是有让本皇子开眼界的东西啊!”

杨鼎州一声冷笑,双手搭在那位秦姓军官的肩上,讲台缓缓扶起。

军官双脚直颤,双眼盯着杨鼎州,就如同是看着一个魔鬼一般,瞳孔中满是恐惧之色。

一声讥笑,那醉红的小脸上,散发着浓郁的酒气,右手猛地挥出,带起一阵破风之音,狠狠甩在军官的脸上。

“啪……”

一声脆响,军官的左脸之上赫然多了五个手指红印。

军官顿时浑身哆嗦,脸上满是惊恐的神情,就如同一条哈巴狗一般,刚刚站起一般的身子又“嘭”的跪下。

口中不停念叨,“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头顶的盔甲不知何时已被甩飞,发束散落,长发披散,额头撞在地上,已泛起血红。

脸色苍白的愁尘,看到那跪地求饶的军官,心中不知怎的竟升起一丝心痛,嘴角一丝讥笑,也有些惋惜,到却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他人,亦或是对这方天地。

“大好儿男,铁血士兵,竟被这虚无缥缈的荣华富贵腐朽成这样,唉……”

悠悠长叹,带着一股沧桑,一丝落寞,更有着一缕不解。

杨鼎州看着身边这毫无骨气的军官就不由得升起一丝怒气,猛地一脚将其踹开,指着余下的那些士兵们说道,

“你们几个,将他们押入天牢,严加审讯,若是办得好的话,那这个空出来的位置就是你们的了,懂吗?”

士兵一听,原本还有些惊恐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丝喜色,转而变成狰狞。

几个士兵上前,直接将那个军官双肩扣住,如同拖死狗一般拖走,没有遇到丝毫反抗。秦榷和他那些随属的家丁也是如此。

望着秦榷那瘫软的身子被粗暴地拖走,渐渐消失在楼梯口,环视了一眼周遭跪拜着的,刚才看戏的众人,大袖一挥,冷声喝道:“你们还在那跪着干嘛?看戏吗!都散了。”

一言出,风云聚;一语落,云雨散。

四周原本还诚惶诚恐跪着的民众顿时哆哆嗦嗦地站起,低着头,撒腿就跑,不敢有丝毫停留。

见到四周的人终于散去,愁尘挺直的腰背猛地一颤,几缕鲜血自其七窍处流出,眼前一黑,腿脚发软,一个趔趄,就要摔倒在地。

一旁的杨鼎州见状,急忙一个闪身,一手将其扶住,另一只手拿过一把椅子让其坐好。

李奇见状,也是一路小跑过来,眉宇间满是担忧之色,正准备让人去请大夫的时候,愁尘虚弱的声音缓缓响起。

“哇咔咔,那酒后劲儿真大,都差点站不住了。”

话语轻柔,还带着一丝调侃,但任谁都能听到其中的那股虚弱。

“大哥,你真没事吗?”

李奇略带些哭腔的声音响起,脸上不知何时,早已被泪水打湿,即便是方苒在旁边,也没有丝毫的遮挡。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说得大概就是如此吧。

伸出左手,溺爱地摸了摸李奇的头,有些不悦地呵斥道:“你大哥我有那么废材吗!收拾那几个小喽啰而已,能咋样。

倒是你,堂堂男子汉,居然在方苒面前掉眼泪,我看你以后怎么好意思娶人家过门。”

话语一出,方苒的小脸顿时红了,有些羞涩地躲在方洋身后,不过那羞涩之中却也隐隐含着一丝欣喜。

这一次,李奇倒是出奇的大胆,将自己的男子汉风范完全演绎出来。

望着一旁还很羞涩地躲在方洋身后的方苒,李奇直接一步跨前,伸手拉着她的小手,猛地将其拉到自己的身旁,一脸笑意地说道:“怎么不好意思了,我大舅哥不是都同意了吗?对吧?大舅哥。”

接连两声大舅哥从起嘴里叫出,这分明就是要开门见山直逼方洋就范。

听到李奇这番话,愁尘神情一惊,微微点头,露出欣慰的神色,在心中默默想到,“这小子终于长大了,爱情的力量果然强大啊!”

方洋顿时一愣,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看了看满眼期待的妹妹,看了看一脸笑意的李奇,又望了望站在一旁的杨鼎州,心情有些复杂。

闭目,沉思……

此时的他好似明白了当时愁尘那一刻肆意狂笑的深意了。纠结、无奈、欣喜……百般情感在心中交织着。

良久之后,一声叹息从方洋口中悠悠传出,身体略显得无力的点了点头,转头对着正一脸高兴之色的李奇厉声喝道:

“李奇,要是让我知道你以后敢欺负我妹妹的话,我绝不饶你!”

这应该算得上是无声地同意吧……

然而还不等李奇站出身来保证,方苒却是大踏步上前,抓住方洋的手臂说道:“放心吧,哥,只有你妹妹欺负他的,他要是敢欺负你妹妹我,那我就……”

说着还不时举起自己的右手,对着李奇左右晃动示威。

李奇哑言,方洋也是一脸黑线,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说:“你个姑娘家,好歹也读了几年学问,怎么连最基本的三纲五常都不懂,还收拾丈夫?实在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倒是杨鼎州爽朗一笑,“好,我这未来弟妹倒也真是个奇女子,待过几天,我便让父皇为你们赐婚。现在嘛,咋们还是来接着喝酒。”

说着端着一碗酒便递到方洋手中,

“来,方兄,咱们走一个,别那么拘谨,此处只有朋友,没有皇子。”

时光长河奔流不息,岁月的年轮不停的向前碾压,春去秋来,不知不觉间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

这一日是大夏的除夕,一年当中的最后一天,今年的冬天似乎结束的有些早。

旭日东升,残雪化水,滋润干涸已久的土地,青草萌头,探出嫩芽,打量着这方有些陌生的天地。

京城之中也早是红灯满挂,春联连篇。虽是天刚刚亮,隐约间还有着一种灰蒙蒙的感觉,但街道之中却已是熙熙攘攘的行人或者是商人来回奔走,络绎不绝,热闹得很。

天地之间都好似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李府的大门也早已打开,一道人影从门中走出,拿着一把扫帚,不过却不是老管家,而是徐虎。

在这一年多来,徐虎从自己这位师父身上学到了无数的东西,价值之大,不可估量。武学境界突飞猛进,此时的他在武林之中不说是天下无敌,但确也是鲜有敌手。

但他始终秉承着一个习武之人应有的敬畏之心,并没有任何傲然的迹象,因为他知道:他的天下无敌只是相对于武林,相对于江湖这个凡界而言,他自己仍有一段很长的,对于他来说几乎没有终点的路要走。

前路荆棘密布,迷雾重生。半年以前,如何以武入道便如同一道天堑,横亘在徐虎面前,宽不见边,深不见底……

略显粗糙的手掌握住手柄,走到道路中间,将两旁的残雪一点一点的轻轻拂开。

速度看似缓慢,实则却是异常快捷,每一次挥动扫帚,总是有着一股奇异的波动散开,那原本有些稀疏的帚尖,在那一刻,仿佛连为了一个整体,密不可分,每一次带过,都不会有丝毫的残雪留下。

老管家不知何时也佝偻着身子出现在了朱红色的门口,看着如此这般的徐虎也不由得暗暗点头,脸上满是欣慰之色。

“看来这小子已经触摸到了那道门槛咯,还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老咯!真的老咯!”

老管家心思波动之下,不由得长叹一声,似欣慰,似无奈。

转身,又悄悄地走入了府中。

来无影,去无踪。这整个过程之中,徐虎竟是没有丝毫察觉,只是一个劲儿的埋头扫地。

……

这一边,愁尘三人近乎同时从房间之中走了出来,相视一笑。

一年多以来,为了方便习武,他们三人的房间都被搬到了西厢房,三间房间相连,既有着相互帮助的含义,但也无常没有着要不断竞争的意识。

每日的根骨锻炼,药浴浸泡,太阳暴晒之下,三人都褪去了稚嫩的躯壳,虽说年岁也没超过一十,但身上却弥漫着一股成年人才有的阳刚之气,有着一丝坚毅的神情,三人的身高也都近乎妖孽的达到了几乎一米六左右。

身材挺拔,神情坚毅,此时的他们看上去到是不像是一个只有七八岁或者八九岁的孩童,而应该是一个十六七岁的成人。

“怎么,奇儿,今天你不去陪你家苒儿啊?怎么还在这待着呢?”

杨鼎州睡眼惺忪的站在房门外,面向朝阳,沐浴阳光,无比舒适之下,对着李奇出声打趣道。

……

几乎就在那次酒楼事件的第二天,在早朝之上,夏皇便对着兵部侍郎隐隐约约地提到过这件事情,原话大概是这样的:“朕有一侄儿,少年才俊,学富五车,已是到了始齿之年,却是尚无亲事,朕就打算为其说上一门,不知哪位爱卿可以帮朕解决这个问题啊?”

说着,眼睛还不停地往兵部侍郎的脸上瞟,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作为一个常年在官场之上摸滚打爬的人,方承又怎么会没有注意到夏皇投过来的目光呢?

头上冷汗直冒,心跳加速,在心中暗骂一句败家女儿,而后索性低着头,好似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闭口不说。

这估计也就是方承了,若是旁人,估计早就站出来,把自家女儿“兜售”出去,毕竟这可是和夏皇攀亲戚,说不得就是荣华富贵滚滚而来。

但方承却是不置可否,这方苒可谓是他和他夫人的心肝宝贝儿,疼得不得了,要是在这儿三言两语就把这女儿给“卖”出去了,那夫人还不得找自己拼命啊。

更何况在方承看来这爱情就该是两相情愿,不应该有丝毫的勉强。那夏皇的侄子,鬼知道长啥样啊,要是就这样嫁过去,万一是个傻子,那自己那女儿岂不是亏大了。

总之不论怎样说,方承是绝对不会出卖自己的女儿去换取荣华富贵。

不过这些站在朝堂之上的人,倒也是个个机灵,顺着夏皇的目光望去,便知道这件事与自己无关了,索性站在一旁,低着头,一脸笑意地看着。

半晌,却也无人发声,夏皇眉头一皱,略微有些尴尬,语气阴沉了许多,“既然众位爱卿都没啥建议,那我们就来说说第二件事吧。”

夏皇语言微微一顿,从龙椅之上站了起来,神情骤然严肃,在每个官员的面庞上扫视。

而每一个被夏皇目光扫过的大臣无不感到如寒芒在背,一股凉气从后背的脊梁骨蹿起,阴冷异常。

“朕想问一下众位爱卿,朕到底还是不是一国之主!”

声音隆隆,宛若闷雷连响,闪电劈空,一道无比恐惧的压力犹如洪流一般向在场的众位大臣压去。

其势如山,其威似海。

重大臣都感到似有一块巨石堵在胸口,一股强烈的窒息感出来。

“圣上息怒。”

不知是谁双腿哆嗦,一下子跪倒在地,匍匐着身子,请求道。

“圣上息怒。”

“圣上……”

……

其余大臣也都一个个跪倒在地,脸色惨白,叫道。

“息怒?好大个息怒!就在这京城,堂堂天子脚下,贵族子弟,仗父权势,欺压百姓,鱼肉乡里,视我大夏律法于不顾。还敢和朕叫嚣‘老子就是王法!’,秦廉,秦尚书,朕倒要问问,到底你是一国之君还是朕是一国之君。”

夏皇猛地一拍案桌,怒吼道。

站在群臣之中的秦廉顿时脸上血色全无,夏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当然多少猜测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连滚带爬从队列之中爬了出来,埋着头,一滴滴冷汗不住的从头上往下流,心中更是惊慌不已,如此之大的事自己居然先前没有收到任何风声。

惊恐的脸上,眼珠转动,看到了夏皇脸上的愤怒之色,惊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惨淡的笑容。是啊,整个天下都是他的,若是想瞒一个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陛下息怒,老臣有罪,老臣知错,是老臣教子无方冲撞了圣上,还请圣上恕罪。”

秦廉哆嗦的声音缓缓响起,虽然显得有些惨淡,但已是多了一份了然,少了一丝恐惧。

愤怒中的夏皇一丝冷笑,

“教子无方?看来秦尚书是事务太多,顾忌太少啊!既然如此,那朕便帮摘去你的顶上乌沙,从此贬为庶民,好好回家教子吧!”

一句话就宛若一道晴空霹雳一般,原本安静的重大臣顿时有些嘈杂起来。秦廉更是浑身一哆嗦,面色惨白,全身的精力都好似被抽干了一般,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疲惫。

“老……臣……草民,谢过陛下恩典……”

不多时便见殿外进来左右侍卫,将其带了下去。

良久,在众人还惊慌未定的时候,夏皇那低沉的声音又悠悠响起,“既然兵部尚书空出来了,那就由你方承来补上。”

……

李奇脸色微红,对于杨鼎州那略带调侃的语句稍稍有些害羞,嘟着嘴说道。

“慌什么,反正等会儿晚上都要把他们叫过来吃饭的。”

杨鼎州和愁尘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突然,愁尘的笑声戛然而止,双目凝视远方万米天空,微微出神。

“大哥,怎么了?”

杨鼎州略带疑惑的声音响起,一年以来,三人之间的感情加深,就如同亲兄弟一般,杨鼎州的称呼也早就从兄长变成了大哥。

愁尘回首摇头,“没什么,只是心中有些错觉作怪罢了。走吧,我们也出去走走,今天可是除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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