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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夜谈


  “老板,确定只出售50张吗?”小刘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哈欠连连地打开票务系统,“第一次试行参观,人多一点不好吗?”

  万一这批参观的人对内容不满意,或者被对家抢到票,为了搞砸他们的展览,不论观感如何,那些人肯定会抹黑打低分,到时候再想扭转口碑,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毕竟,“溯回”已经没多少钱做营销了。

  因为工作室之前毫无实绩,这场展会不仅缺少外界赞助,甚至还要倒贴,他和周瓷都把压箱底的钱拿出来了,现在每分钱都必须花在刀刃上,否则,第一次的展览极有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了。

  “嗯,就50张,关注一下抢票的IP和实名地址,不要让黄牛钻空子。”

  周瓷撑到现在没睡,其实也是在观望和衡量,首日试行参观门票控制在50张,俨然已经是最合理的安排。

  倒不是为了什么饥饿营销,而是考虑到中心展馆本身体量有限,虽然她已经为了拓展空间,尽量把能推的墙体都给推了,让视野尽可能得到延展,但如果一下子接待人数过多,还是会直接影响观众的体验感。

  按照周瓷的策展理念,观众在欣赏作品的过程中,是要能收获沉浸式的体验的。

  以星空为底,以星斗为线,而人就像浩渺宇宙中的一颗自由行走的星尘,从来没有固定的形状。会因看到花而变成花,看到树而变成树,有风就乘风起,有云就驾云游。

  这场展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更像是完成每个人童年时光里,最灿烂的幻想。那些会被大人一笑置之的荒诞想象,在这里都被好好保护了起来,等着一个个已经长大的孩子去拾取。

  而患有唐氏综合征的孩子,他们的智商永久停留在长不大的年纪,也因此保留了最纯真的孩童特色。在他们的意识里,花可以长在头上,树可以浮在海里,风能捕捉在网兜中,云朵也会变成漂亮的衣裳。

  但这些,周瓷并没有告诉小刘,也不会为了拉流量,把这些写成优美煽情的文字,作为宣传。

  父亲说过,策展是一门相当有分寸的艺术,它比书籍更直观,又比影像来得克制,策展人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便是如何把握这个度,以最精准的切入点启发观众去探索,而不必过多阐释内容。

  老板都发话了,小刘再有想法,也只能照办。

  两人又抓紧时间核对接下来两天要跟进的一些细节,等彻底结束通话,已经是一小时后了。

  此时是凌晨两点半。

  从昨晚失眠到白天受伤住院,又到此刻熬夜加班,周瓷已经倍感疲乏,脑子也转不大动了。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面对着窗户发呆。

  深秋的月光像银白色的糖霜,覆盖在窗外的树枝上,几片枯叶垂挂,那糖霜也仿佛要滴落下来一般。远处的江面上漂浮着淡淡的雾气,斑驳的水光在这场大雾里若隐若现。

  整个世界都是悄然寂静的。

  闭了闭眼,将活跃着的心绪一点点收拢,绷紧的神经也随之渐渐放松。

  等完全回过神,周瓷这才快速合上电脑,起身去浴室洗了个澡。

  刚裹着浴巾出来,搁置在床上的手机便响了。

  是一则视频通话,来自沈渡。

  深更半夜的,这位爷竟然还没睡?

  周瓷有些诧异地盯着屏幕,该不会是睡熟了不小心碰到的……打错了吧?

  她试着把手机重新放回床上,指望它能自动停止,谁知音乐响完一遍,只静默了几秒,又一次响了起来。

  没办法,周瓷只得穿好睡袍,绑好腰带,确认身上包得够严实了,才不情不愿地接起视频电话。

  毕竟她可没有大半夜衣冠不整地和人视频的习惯,就算对方是她名义上的丈夫,也不能滋长这种恶劣的风气。

  接通,画面显现出来,周瓷定睛一看,发现镜头里的沈渡穿得比她还齐整,一双眸子漆黑深邃,带着还未褪尽的明锐煞气。

  周瓷为自己刚才那转瞬即逝的龌龊想法感到羞愧。

  “二少?怎么了?”她将屋内的灯打开,让自己这边更亮堂一些。

  沈渡刚开完一个冗长的跨国会议,谈话过程不大愉悦。

  接手西亚湾收尾任务的队友告诉他,原本已经锁定的目标,临到关键时候被救了,尽管大部分团伙被拿下,但最大的头目还是成功逃走了。

  努力跟进了一年多,期间险些还丢了性命,付出巨大的心血,最终却未能将对方一网打尽,这个结果让沈渡的心情非常差劲。

  这种时候,他除了闷着气,就是很想和周瓷说说话。

  在沈渡认识的所有人里,周瓷是最有韧性的一个,他见过她遭遇过很多次失败,也见过她很多次从失败里重新爬起来的样子。

  泥淖或是深渊,对周瓷来说,好像都是能种出鲜花的一片沃土。

  而今晚骤然被告知任务失败的沈渡,就亟需从她身上分到一点力量继续上路的力量。

  已经很晚了,沈渡也没想着真能打通,这会儿看她精神奕奕的,半点刚睡醒的痕迹也没有,不禁皱眉:“大晚上的不睡觉,你在熬鹰?”

  哦,还是这么欠的口吻。

  周瓷面无表情:“如果二少您不打这个电话,不出意外的话,我已经躺下睡觉了。”

  沈渡贱嗖嗖的:“你可以挂断或者不接。”

  “不敢。”

  周瓷哪有什么不敢的,估计就是拿了他的礼物,不好意思罢了。

  她就是这样一个会将是非与情分划得明明白白的人,总是入局快,抽身也快。

  这么一来,他在这里为一次任务的失败而辗转反侧,就未免太小家子气。

  眼底的那点锐利逐渐消散,变作不易察觉的柔软笑意,沈渡放缓了语气:“忙什么呢?”

  “工作。”周瓷没准备瞒着他,反正也瞒不住,“沈渡,我自己重新开了个工作室,还是做策展。”

  从西亚湾回来后,沈渡就让人查过了,周瓷新开的工作室名叫“溯回”,用的是沈溯的那个“溯”。

  难听死了。

  但也再次证明周瓷是个打不倒的姑娘。

  “就这么喜欢做策展?”他脚尖点地,椅子来回摇摆,漫不经心地问。

  “谈不上多喜欢。”

  深夜,过于安静的氛围似乎很容易催人敞开心扉,周瓷现在了无睡意,就干脆和他正经聊起天来。

  她单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扯来一个抱枕垫在背后,盘腿坐在床上,镜头里能看到她整个人忽上忽下地挪动,半边身子对着这边,睡袍的领口偶尔滑落,露出诱人的雪白肌肤。

  沈渡呼吸微窒,脚下用力,椅子一个大幅度旋转,险些把他给甩出去。

  “周瓷,”他叫她的名字,压着嗓子提醒,“坐好,别乱动了。”

  “哦。”周瓷听话地停止动作,甚至已经乖乖盖好被子,还很保守地把被角一路拉到了脖子下方,漂亮性感的锁骨更是遮得一丝不漏。

  沈渡一时懊恼,该死,没事话说这么快干嘛?既然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关系,到底有什么不能看的!

  “小时候,父母工作很忙,怕我放学在家无聊,就给我报了很多兴趣班。”

  谈起童年,周瓷语声很轻柔,唇角弯折出可爱的弧度。

  “我没有耐心,又很贪玩,上课不是在本子上乱涂乱画,就是故意捉弄同学,把老师气得不行,天天给他们打电话告状。”

  沈渡:“别说,你现在也挺会气人的。”

  周瓷瞪他:“知足吧,十五岁后,我的脾气就好得不能再好了。”

  “那我还挺幸运。”十五岁?沈渡无声琢磨着这个数字。

  周瓷继续道:“再后来,见我心性浮躁,父亲就让我跟着他去看展,展馆禁止喧哗跑闹,我就只能忍着好动的性子,一点一点地被养乖了。”

  “不愧是老丈人。”沈渡从没见过周瓷的父亲,也极少听她提起,最初还想过应该派人去调查一下,但总觉得那样做很失礼。

  涉及私事,周瓷不愿意说,总有她的理由。

  他和小时候的周瓷并不一样,他其实很有耐心。

  周瓷听他称呼父亲为“老丈人”,神思倏尔恍惚,垂下眼,浓密的眼睫盖下两排暗影。

  “父亲说,展览是策展人与这个世界对话的一种方式。

  “高三那一年,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爱说话,但每一次攒够钱去看展,都能在心里畅所欲言。”

  高三?

  算算时间,周瓷高三的时候,沈渡恰好不在国内,等再见面,周瓷已经来到南城了。

  两人少有机会这么聊天,多数都是周瓷在说,凌乱而没有逻辑。

  沈渡就负责听,但听得极其认真。

  很多细枝末节的东西,冥冥中自有关联。

  不知过了多久,那边的声音愈发弱了下去,直至换成清浅规律的呼吸。

  周瓷睡着了,手机被她靠在枕头边上,她就抱着被子沉沉入睡。

  镜头能照到她的小半张脸,下巴压着被褥,唇角很细微地勾着,睡得格外香甜。

  婚后一个月,沈渡就开始跟西亚湾那条线。

  那时候,由于身份特殊不宜暴露,为了掩人耳目,他不得不见缝插针地去逢场作戏,还放出种种风声去抹黑自己的名声,借此隐藏真实的踪迹。

  花边新闻满天飞,就算事后被有心人拿去大做文章,当时的沈渡也根本腾不出时间去一一处理。

  就连作为妻子的周瓷,也无从得知事实。

  最后一次完成交接回了国,沈渡并没有急着去解释。

  周瓷对他本就不够信任,会不会听进去尚不清楚,现在又逃了一条大鱼,对方是出了名的手段狠毒,随时可能伺机报复。

  敌暗我明的情况下,周瓷知道得越多,可能会越危险。

  天边绽出一息微光,看着妻子安谧的睡颜,沈渡收起种种思虑,低声道:“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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