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受伤
车子逐渐接近四喜园,远远地,可以看见赵管家已经带着人在等了。
排成一溜儿站得跟冬天里修剪齐整的行道树一样,但个个面带笑容,就变成喜气洋洋的行道树了。
沈渡发现,这些人好像每次看到他和周瓷一起回来,都特别高兴,就跟那些在网上嗑生嗑死的cp粉一样。
不过,比起老宅的森森压迫感,四喜园确实更像是一方自在畅意的天地,连屋里映射出来的融融灯光都比别处要温暖许多。
大约是因为,这是真正意义上,属于他和周瓷的家吧。
沈渡的心情瞬间也愉悦了不少,转而去逗弄还在熟睡的周瓷。
周瓷睡相很好,即便此刻是被沈渡抱坐在怀里的姿势,也能准确找到最舒服的位置靠着。
她骨架小,这样一看就更是小小一团,双手如婴儿般交握在一起,可怜巴巴地抵在脸侧,手指蜷缩成柔软的弧度,脑袋枕着沈渡的胸膛。
发簪半脱落,在松软的发髻里摇摇欲坠,浓密的头发便散了一些下来,遮住小半张皙白的脸,沈渡垂眸看着,也只窥见她小巧的下巴,和一抹微微抿着的红唇。
显而易见,周瓷这会儿正是睡得香甜的时候。
沈渡偏就见不得她这么舒服的样子,使了个损招,手指屈起,用指腹控制着力度去按压她的脸颊。
周瓷肌肤柔嫩,按下去,立即凹陷一个小窝,像乳白色的月光下的小水洼一样可爱,他玩上了瘾,这边戳一下,那边戳一下,终于把人逗得不耐烦了,迷迷糊糊之间伸手就朝他挥来一掌。
“咦?”惊讶于这丫头睡梦里还能有这么大的力气,沈渡险些没能躲过去,好在车里空间够大,他反应很快地向后靠去,立刻拉出了安全距离。
铆足劲的奋力一击,却挥了个空,周瓷倒是没有恼火,也不“恋战”,头一扭,把脸埋进他的衣服里,这下连嫣红漂亮的嘴唇都看不见了,留给他一个黑乎乎的后脑勺。
沈渡觉得有趣,盯着她看了半晌,喉间溢出一声轻笑:“还挺凶。”
然后乐此不疲地把她的脸拨回来,继续逗,继续躲,玩了两三个来回,眼看着周瓷都要被闹醒了,沈渡才停止逗弄,将周瓷头上歪了一大截的发簪取下,手指作梳,将她散乱的头发慢慢顺好。
“二少。”
见沈渡抱着周瓷准备下车了,老张想了想,还是出声提醒他:“您和夫人上楼的时候,大少和二少夫人就在厅里谈话,应该就是在怂恿二少夫人去见苏乔乔。大少是有意想离间您和二少夫人,而且二少夫人她……好像以为这只是您和大少之间的斗争。”
“我知道。”
明白老张是担心周瓷这副置身事外的态度,迟早有一天会拖累他,但沈渡其实并不在意这些。
他做的事情本来就是危险的,周瓷现在做的事情也并不安全,两个都热衷于置身险境的人,凑在一起过日子,究竟是谁害了谁,还说不准呢。
“但是二少夫人现在已经被盯上了,如果再顺藤摸瓜,很可能还会牵连到您这边的工作,您确定还要……”老张还想再劝,被沈渡扫来的淡淡眼神阻止。
“娶了她就得护住她,我该操心的是能不能护得住,而不是要不要护。”
周瓷很瘦,身上没几辆肉,沈渡抱着她跟提着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小猫儿似的。
深秋夜冷,沈渡的外套披在了周瓷身上,自己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手臂鼓起的漂亮肌肉线条隐约可见,仿佛抱着的不是一个体态轻盈的姑娘,而是生命里至关重要的一件珍品。
老张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位年轻而英俊的小少爷,早就不是老太爷心里最放不下的老幺儿了。过去几年的历练里,他俨然迅速成长为了一个魄力十足的大男人,别人看来是顾虑,是隐患的事情,他却比任何人都看得更深更远,并早早有了决断。
而沈渡的决断一旦成型,就会拥有最坚硬的形状,且不被任何人的想法所撼动。
这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老张心里感慨不已,低下头,神色愈发恭谨:“好的,至于老太爷那边,我也会斟酌好措辞,替您好好传达的。”
“不用,照实说就行。”
“……是。”老张犹疑着应下。
沈渡转眸瞥他一眼,唇角勾了勾,揶揄道:“你和秦修文本来就都是老头子的人,难为这几年身在曹营心在汉,一边为我鞍前马后,另一边又要给老爷子报信。”
笑意浅浅地铺了一层在眼底,沈渡语调散散漫漫,却惊得老张浑身一冷。
“没有的事!老太爷既然将我们调派给您,我们就只听从您的安排,如果二少您介意的话,老太爷那边我们就……”
但沈渡已经听不到他的忠心了,转身举步朝前走。
“是二少回来了!快!接人!”脖子都伸长了,可算将夫妻俩给等回来了,赵管家领着人欢天喜地迎了出来,热热闹闹地将两人接进门去。
徒留下本就不善言辞的老张伫立在原地。
“身在曹营心在汉……”老张喃喃重复了半天。
一阵凉风吹过,老张倏然清醒,暗道不好,急忙给秦修文打电话求助。
口舌笨拙地将前因后果叙述完毕,老张有些紧张地催问:“秦秘书,您说我是不是哪里说错话了?怎么二少突然就提起这茬儿了,咱们和老太爷那边有联系,二少他不是一直就知道的吗?”
早就约定俗成的事情,二少也从未表现出不满,今晚竟这么毫无预兆地挑到明面上来,老张很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自作聪明提醒那一嘴了。
惠山,清水县,明英医院。
这个时间的秦修文还在病房里陪床,床上躺着的病容憔悴的老者,正是沈家老太爷,沈广泰。
按照计划,沈老太爷现在应该已经抵达南城了,老宅那边也应该得了消息,派专机来接人了,但沈广泰的身体却在这几天里出了点意外。
三天前,沈广泰心血来潮,耐不住闲,竟决定和村民组队一起进山采挖野山参。
惠山是个靠山吃山的小村子,山上水土养参,村民就都靠售卖野山参谋生,也算是村里的特色经济了。
沈广泰在惠山住了这么些年,也没摆架子显阔气的,村民们自然也不会把他当做什么贵人供着,他说要跟着进山,村民们也就热热情情地答应了。
谁知雨后山石湿滑,那些村民们常年在山里活动,手脚利索,走得飞快,沈广泰急于跟上大部队,不小心摔了一跤,整个人滚下了山。
据说后脑勺当场给磕破了,血流一地,被村民嘿咻嘿咻地抬到诊所包扎伤口。
山里的小诊所哪有什么技术可言,诊所医生包扎得大开大合,沈广泰被折腾得不轻,活生生疼晕了好几回,村民们还当是小事,安慰了几句,就围在那儿嗑瓜子看热闹,差点没把小老头给气死!
幸好沈广泰的秘书记挂着他,见太阳都下山了,他这位童心未泯的老董事长却迟迟未归,担心地四处询问,这才得知沈广泰受了伤,着急忙慌一路摸到了诊所来。
踏进诊所大门的那一刻,和疼得面目狰狞的沈广泰一对视,两个人都差点哭出来。
“秦秘书,您是不知道哇,我们老董事当时脑袋汩汩冒血也就算了,那诊所还一直在那儿挤呀按压,瞧着都是把人往死里整啊!您说说,咱们董事长多能扛的一个人哪!差点没能扛住!”
“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
林秘书越想越后怕,要不是他抓紧时间将人送来了明英医院接受正规治疗,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明英医院是沈氏出资,专门为沈广泰在这个小地方建盖成立的医院,院内拥有国内最顶端的医疗仪器和团队,为了不过分张扬,平时也会正常开放接诊。
然而,地方小,人的思想也窄,平时有个头疼脑热的根本不当回事,连诊所都不舍得去,更别提上医院了。因此,明英医院日常接诊数非常少,沈氏花重金在山沟沟里养着一群最拔尖的医学专家,却是就此闲了好多年。
这回可算见到了真正的主人家,整个医院欢腾得如同过节,从上到下都兴奋得不行,除了头上的伤口,还趁此机会把沈广泰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这么一耽搁,就把原本要出门的人,硬是给留在了病床上。
秦修文是在事发后的第三天才得知这件事的,沈广泰的意思是,他受伤这件事半点都不能透露出去,一来是觉得丢脸,二来……恐怕是沈广泰心里另有打算。
因为不能声张,自然是各方都瞒下来了,沈兆安在国外,倒是不难瞒住,国内的这几位,就多费了点心神。
尤其是沈渡那边,别看每天吊儿郎当不成正形,其实比谁都精,秦修文只好稍稍减少了和沈渡直接碰面的机会,又把一些细枝末节的工作交接给了老张,才得以抽身,趁夜秘密来了惠山。
只可惜,秦修文来得不巧,沈广泰刚输了液睡下,病房里除了四名护工之外,就剩下愁苦满脸的林秘书。
秦修文这边听着林秘书的碎碎念,那边又要设法给老张出主意。
哪想到老张这人平时闷葫芦一个,半天憋不出一个完整的屁来,这次却话这么多,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沈渡要是察觉不到猫腻就怪了!
秦修文觉得头疼,按着额际思索片刻,交代道:“接下去几天,二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其它多余的话就都别说了。”
老张受教,连连点头:“好!”
怎么还是有点不大放心呢,秦修文莫名觉得自己的头也疼了,郑重叮嘱:“要是有哪里不确定的,也先别急着汇报,和我这边对对信息,再决定要不要和二少说明。”
老张感激不尽:“懂了懂了!”
“董事长,您醒了!”林秘书刚和秦修文哭诉完,转头就发现沈广泰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了。
沈广泰沉沉的目光,背对着他们站在阳台打电话的秦修文身上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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