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好日子到头了
因为这只虾,接下来的时间里,沈渡都大发慈悲地没再耍脾气,原本有些僵持的气氛似乎缓和了许多,战战兢兢的佣人们得以上前伺候,属于沈二少的首次剥虾体验也到此结束。
九点钟,晚宴进入尾声,周瓷陪着徐慧站在门口送客。
车子一辆接一辆地穿过金属大门,逐渐消失在寂静的夜色中,唯有一颗湛白的月亮,险而又险地悬挂在树枝尖上,像摇摇欲坠的明珠。
每月一回的演技考验再次落下帷幕,周瓷无声舒了口气,微微绷紧的身体无意识松弛下来,高跟鞋虽美,却需要付出代价,才这么会儿,她的脚后跟就疼得厉害。
察觉到徐慧若有似无的侧目,周瓷回之一笑,稍稍调整了一下站姿,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肩背挺直,至少在宾客散尽前,她都得稳住这份端庄。
有时候,周瓷也会很佩服徐慧,不说别的,至少徐慧的仪态永远符合一个豪门贵妇的标准,无论是人前还是人后。
夜里风大,发烧又刚好,周瓷没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一面胡乱想着些有的没的,一面把身上的披肩裹得很严实,只露出一张莹白小脸来。
她年轻,又天生丽质,乍一看,那肌肤竟比纯白色的毛呢还要亮上几分,被院子里的灯光一照,更显得眉目昳丽,我见犹怜。
孙氏大概是以为晚上和徐慧多聊了几句,彼此间拉近了距离,在周瓷面前多少有几分作为长辈的脸面了,见她这副俏生生的模样,眼珠子一转,自以为风趣地开起玩笑来:
“哎!看周瓷这脸蛋多粉白多娇嫩哟,加上阿渡那么好的条件,两个人以后生的孩子得多好看啊!”
俗气,却是明明白白地在夸人,任谁听了都不会觉得被冒犯。
说得很好,麻烦下次别说了。周瓷慢吞吞地咬了咬后槽牙,含着笑不做声,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等两人送完宾客,一前一后往回走的时候,徐慧就用一种状似随意的口吻问道:“对了,之前带去四喜园的那些补品都喝了吧?”
拾掇得很有情致的鹅卵石并不规则地铺在脚下,盏盏地灯交错出现,绵延出一片冷清的光泽,徐慧走在周瓷前头,头发盘得齐整,插着一根白玉簪子。
周瓷被问得心下一咯噔,还是硬着头皮回答:“喝了一点,最近感冒不舒服,就停了。”
徐慧回身,又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
周瓷明显感到这目光像那根白玉簪子一样温凉,还多了些许研判意味。
“等感冒好一些了,我就让厨房继续炖。”她适时换上不知所措的表情,下巴往下埋,大半张脸都浸在软和的披肩里,风吹得耳畔碎发翩飞,将小媳妇儿的可怜样演了个十成十,彻底满足徐慧由上至下的审视心理。
徐慧态度回暖:“这样啊,汤药保质期短,没喝的就不要了,回头我让人再给你送一些过去。”
最后递来一眼:“小姑娘家家的,这么畏冷怕热的可不行。”
“嗯,谢谢妈。”周瓷在灯影里顿足,静静地看着徐慧踏上台阶,以优雅的仪态,踩进耀眼的光亮中。
她眉心轻蹙,身上竟有些冷了,刚才的那点轻松更是荡然无存。
小姑娘家家的,这么畏冷怕热的可不行。
周瓷知道,未说完的那句是:就这身体素质,以后会不好生养。
再是开明大气的家庭,总会关心儿孙传宗接代的事情,尽管这是徐慧第一次当面催生。
但以后肯定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周瓷难免惋惜,这一年多的好日子,恐怕是要到头了。
怀着心事,返程的路上,周瓷都不怎么有精神,回到四喜园吃了药,又查看了两封工作邮件,困意席卷而来。
她关掉电脑,去楼下倒了杯水,一边喝一边往卧室走去。
经过书房,门没关,大咧咧地敞着,周瓷随意一瞥,就看见沈渡在讲电话。
他估计是冲过澡了,换了身舒适的家居服,低领薄款灰色毛衣,搭配一条垂感极好的白色休闲裤,温软的灰白色调,让他看上去很有少年气,好像这天下就没有让他为之烦恼的事儿,他永远是鲜亮而招摇的。
相比之下,周瓷却总是过得灰头土脸。
因为接电话的缘故,沈渡的头发都没有完全吹干,发尾晕着濡黑,那双看狗都深情的眼睛,被几绺浓黑的刘海半遮着,像是陡然沾染了潮湿,雾蒙蒙的。
他懒懒散散地斜靠在书桌旁,手里拿着一本书,封面是宝蓝色的,印着烫金的图样,闪烁着细碎的珠光。
周瓷隐约感觉那个烫金图样有点眼熟,似乎前不久刚在哪里见过,但脑子实在是犯困,便没有再多想。
“不能确定,看我时间。”听回应,大概是对方向他发出了邀约,沈渡既没答应,也没拒绝,语调欠欠的,显然彼此之间的关系很熟稔。
周瓷的好奇心不重,听过就算,正要继续往主卧走,沈渡恰好抬头看了过来,那一抹雾蒙蒙的水汽,好似忽而有了生命,顺着他幽深的视线缓缓流动起来,很快便萦绕在空气里。
短暂的目光相对,周瓷将含在嘴里的水慢慢咽下,用口型询问他:“有事?”
沈渡没解释,而是大步上前将她拦下。
可能是怕她跑了,手上还加了点力度,骨节分明的手指便稳稳地按在她的腕上。
天然的生理差异,男人的手掌终究和女人的不一样,更加厚实宽阔,骨骼清晰,贴着她纤瘦的腕骨,无端生出一丝旖旎的反差感。
他还在和电话里的人聊着,聊天内容已经从闲谈转为工作,甚至还换成意大利语交流。
周瓷依稀能听懂其中的几个名词,什么海湾,什么岛的。
她没有探听别人电话的习惯,便刻意忽略了对话内容,但沈渡不放手,她此刻就哪儿也去不了,干脆乖乖站着,把剩下的半杯水也喝了,然后开始百无聊赖地观察起杯子上的花纹。
四喜园的一草一木都比外头的金贵,周瓷用的这个琉璃杯,就是一整套的工艺品,她拿了最不起眼的一个,杯身是琥珀色的,一枝清雅的墨梅嵌画在杯身一角。
看到第三遍的时候,沈渡才挂断电话,周瓷察觉脸颊被碰了一下,回过神,有些茫然地抬头看他。
这女人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缘故,今天一整天都没正经瞧过他,不是在走神,就是在放空。
沈渡皱眉:“对着沈溯发呆也就算了,一个破杯子也能比我好看?”
沈二少没事找事的本领,总能刷新周瓷的认知,她深吸一口气,虚心求教:“所以,您特意把我拦住,是为了展示您比沈溯和杯子都好看?”
咦,依照这位爷的脑回路,不无可能。
沈渡被气笑了:“我闲的?”
周瓷想说“是”,但人家刚结束一个冗长的工作电话,像是特意证明给她看,自己有多忙碌。
她抬手用杯壁抵着口鼻,打了个哈欠,也证明给他看,自己有多困。
“进来,有东西给你。”沈渡大发好心,没和她继续扯话,下巴一点,做了个“跟上”的动作,返身进了书房。
周瓷捏着杯子,很听话地往前挪出一段距离。
两人的书房一直是分开的,周瓷的在二楼,沈渡的就在三楼,和主卧同个楼层。
到底是相对私密的办公区域,未经允许,周瓷极少会踏入他的领地,也不可能专门跑到他的书房门口欣赏内部的格局。
今天一看,才注意到沈渡的书房有一面巨大的环形落地窗,向外望去,繁星璀璨,明月当空,视野极其开阔。
“拿着。”
眼前递来一个宝蓝色的物件,周瓷终于看清了,沈渡手里拿的不是书,而是华大建校一百周年的专属纪念礼盒。
难怪觉得这个烫金图样眼熟,正是华大最具标志性的校徽Logo。
没记错的话,华大的一百周年庆典就在这个月底举行。
因为恰逢百年,意义非凡,向来以校风朴实著称的华大,也难得赶了一次时下的新兴潮流。不仅早在两个月前就通过官方渠道发布了庆典公告,还第一次启用AI技术,在流量最大的社交媒体上,和华大校友进行远程对话。
通过这个有趣的活动,华大整理出一份独属于每个华大人的“年少心愿录”,并依据这份心愿录,为每一个华大学子定制了情怀满满的专属礼盒。
华大是全国数一数二的顶级学府,声名远播,百年沉浮,培养桃李无数,其中不乏各行各业的名人大拿。值此盛况,海内外的华大校友都纷纷在社交平台上,对这次校庆表达了祝福和期待,相关话题频频登上热搜,哪怕是路人,也都会忍不住点进去看。
何况,华大还曾是周瓷梦寐以求的地方。
她垂下眼睫,凝视着礼盒上闪烁的珠光,有那么一瞬间,心脏四周不自觉地急速收缩,久违的失落和遗憾,像盛夏午后的一场雷鸣暴雨,来得突兀且迅疾。
周瓷想,如果当年没有发生那场意外的话,她应该也会成为一名光荣的华大学子,也会享有这份荣幸,在母校百年周岁这一年,收到这个礼盒吧。
“前段时间不在家,赵管家帮我签收的,”沈渡却并没有什么求而不得的前尘往事,随手将礼盒塞进她手里,依然是那种欠欠的语气,“我用不上,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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