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爬上去
程武知道自己，他不是坏人，但也算不得什么好人。
至少算不得，这世道对好人的要求。
这世道的好人不争不抢，乐于助人，牺牲自己成全他们，但他完全相反。
他野心勃勃，想争想抢想要上位，一心想要成为人上人。
他不甘心，一辈子跟父兄一样，只做一介兵丁，娶个村妇，生一堆孩子。然后孩子跟他一样，一辈子为生存挣扎。
他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或者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他想要改变自己所处的阶级，不愿意一辈子做人下人，自己的子孙后代重走自己的老路，他想要拼一把，拼一个做人上人的机会。
他没有娶妻生子，也没有相好的姑娘，与父兄也早早分了家。
他孤身一人，拼输了他也不怕，大不了就是贱命一条。
若拼赢了，不仅仅是他，便是他的家人，命运也会为之改变。
当然，他这个想法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连他父母都不知晓，更不用提他的同僚。
他在王爷的亲卫中，实力不算好，可以说是踩着最低的底线，挤进的亲卫营。
他进入亲卫营，他父兄高兴得喝得酩酊大醉，说他前途无量，成了人上人。
他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可他真正进入亲卫营后，他才知道，不管是他父兄还是他，眼界都太浅了。
成为王爷的亲卫，只是有了一个，能成为人上人的机会罢了。
若是能抓住，他才能成为人上人，若抓不住，那就什么都不是。
但可惜的是，他抓不住。
他的实力不行，甚至可以说，是王爷亲卫中，垫底的存在。
他努力过，咬牙拼过。
别人训练两个时辰，他训练三个时辰、四个时辰。
别人挥刀一千下，他挥一千五百下，两千下。
别人跑走绑十斤沙，他绑二十斤。
但，没用。
习武要拼天赋，要拼体能。
他不幸运的那个，他在习武一途上并没有什么天赋，能有现在的成就，能踩着标准线成为王爷的亲卫，也纯粹是因为他练得勤，够拼罢了。
同样，他的体能也不行。
许墨大人在教他们的时候曾说过，体能有天生的，也有后天的。
天生体能好的，或者家里养得起，打小能吃饱，时常能吃到肉的，体能也会比普通人好。
而他天生体能也就是正常，家里……
他父亲从军，家境不能说普通，只能说饿不死。
作为不是继承家业的长子，也不是最得家中老人喜欢的幼子，他也不是那个，能打小能吃饱的，更别提时常有肉吃。
天赋、体能样样不如，哪怕他再怎么刻苦训练，也赶不上旁人。
甚至……
武者和女子一样，花期都很短。
最好的状态，就那么几年，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的状态会越来越差，直到因年老体弱而被换下去。
很残酷，他已经过了最好的状态。
也就是说，他就是拼了命的去练，也赶不上旁人，也不可能出头。
他心急，他不甘，可他不敢表现出来，直到……
程武听到凌初一的问话，是忐忑的，也是激动的。
他知道自己武力不够，没办法在亲卫中出头，就一心想寻旁的路子。
在凌初一开口，让人去取坐垫和靠枕时，程武就知道，他站出来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与其他亲卫立场不一致，他倒向了王妃。
他此举，还与颜白大人和曹管家，对王妃客气，在王妃面前献殷勤不同。
他们二人本就有许多事，要与王妃沟通，可以说职责所在。
他这就是故意出头，有投诚的意思了。
若是王妃接纳了他，愿意用他还好，若是不愿意……
他就毁了。
在他站出来向王妃投诚，其他亲卫一定会疏远他，当他不存在，颜白大人也不会再用他。
虽然，他这个年纪，这个能力，也没有被重要的可能。
但不被重用，和不再用他，让他坐冷板凳是完全不一样的。
前者，只是没有晋升的希望。
后者，却是会把他打回原形，让他这些年的努力都白废。
但还是那句话，他不后悔。
他在亲卫营呆了十八年，和他同批的……最出彩的那几个，已是军中重要将领。
其他的……
若没有战死，没有因伤残退下，大多都回军营，去担任百夫长一类的活儿，帮着训练军人。
唯有他，不甘心，还在苦苦挣扎。
但他也知道，他挣扎不了多久。
这一次进京，就是他耗费所有人脉和金钱换来的。
他想要在陪王爷进京时，尽力表现，让王爷看到他，提拔他，却不想……
王爷出事了，王府出事了，他们所有人的表现，都让王爷很不满意。
这种情况下，别说升迁了，王爷不问他们的责就是好的。
看看颜白大人，那一身的伤。
王爷虽然没有罚他们这些亲卫，但他宁可王爷罚他们。
罚他们，至少表示他们入了王爷的眼，被王爷期许着。
不罚……
不是因为他们做得好，而是王爷对他们没有抱期许，他们不配让王爷处罚。
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升迁！
是以，哪怕很大概率，王妃不会因此对他另眼相看，不会看重他，甚至可能王妃什么都不懂，不懂他的冒进，不懂他的野心，他也想要赌一把。
他太想太想成功了，太想太想得到重要，太想太想成为人上人，哪怕为此付出性命都不悔，更不用提只是前面的努力白费。
若不能爬上去，前面的努力便是白费，又如何。
许武知道，此刻颜白大人，其他亲卫都在看他。
他甚至能感受到，那些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多数是不解、愤怒和鄙夷的，他也不后悔。
他坚定地站在凌初一面前，竭力压下心中的激动。
王妃年纪太小了，之前又住在宫中，他很怕她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可为人属下的，可以极尽所能的表现，却不能逼迫主子用他。
是以，哪怕再心急，再不安，程武也不敢多言，只能低着头，极力压制心中的紧张与不安，等着凌初一决定他的命运，他的未来。
这就是人下人的无奈，他们拼尽全力，命运却仍旧掌握在贵人手上。贵人的一句话，就能让他们生，让他们死，让他们的努力白费，付出打水漂。
他不想一辈子，就这么被人踩在脚下。
是以不惜一切代价，他也要爬上去，成为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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