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 袒露
陈浔取水回来时，宁清窈已换好衣裳、整理好乌发，正静静撑腮坐在石头上，仰头出神地看月。
“在想什么？”
陈浔微微一笑，将水囊递给她，眉间满是温和：“先喝点水吧，你这一整日没喝水，连……”连嘴皮都干裂了。
这话他藏在心间，没有说出来。
他知道，宁清窈虽看似镇定如常，但其实心底是觉得屈辱又难堪的，不过是在强撑着罢了。
“……谢谢。”
宁清窈将水囊接过，朝他勉强挤出丝笑容：“陈公子，多谢你的体贴，我无碍。”
陈浔神情复杂地看着她，没有言语，只看着她一点点将水喝下，视线徐徐转落在她腕间的伤口上。
眸中闪过丝心疼，他从袖中取出一瓶伤药，温声道：“我给你上药吧，冬季严寒，若放着不处理，会疼进骨头里，很难受。”
宁清窈垂眸看看磨得破损见肉，血迹干涸的伤口，低低道：“我自己来吧。”
“伤在腕上，你一只手不方便处理，我来吧。”陈浔微顿一下，声音放得更温和，“我不会对你做失礼的事情，只是想帮你处理一下伤。”
听着他近乎于小心翼翼的话，宁清窈心头发酸，微哽地道了句：“……好。”
“来。”
陈浔小心翼翼地执起她的手，如捧着什么珍宝般，连呼吸都放轻许多，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你、你若是疼，定要和我说。”
“好。”宁清窈本是已经疼得习惯和没知觉，但听他这般温柔珍惜的话语，却忽心头发酸，突兀地就感觉到了腕上刺骨的痛意。
清凉的水落在伤口处，凉意和痛意同时袭来，让宁清窈下意识瑟缩手腕。
“抱歉。”陈浔慌张地收回手，有些无措，“很痛吗？”
“……没事。”宁清窈抿抿唇角，“有点凉。”
看着她泛白的脸，便知她又是在强撑，陈浔心头霎时有爬过无数蚂蚁，又疼有麻，却不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帮她缓解。
“很快就好。”
无力安慰着，他小心翼翼捧过宁清窈的腕，用清水极缓慢地将她双手手腕伤口清洗，随后用帕子轻柔擦拭，一点点认真撒药粉、包扎。
陈浔微松口气，余光觑见宁清窈左颊红肿，眸中闪过丝心疼之色，徐徐道：“我帮姑娘将帕子弄湿，姑娘再用药敷一敷脸吧。”
宁清窈缓慢摇头：“不必了，已经不疼了。”
“……好吧。”陈浔挣扎一瞬，没再强迫她。
篝火在两人面前生起，陈浔将包裹里的糕点递给她，让她先填肚子：“姑娘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都听你的。”
“我想往南边走，找如霜和春羽。”宁清窈垂着眼轻轻拈住糕点，却并未吃下，“这之后……可能会去金国吧。”
安国既已容不下她，她不妨便应了皇后，去做金国公主，揽握权势，然后……
眸中迸出一抹冰冷的恨意，她脑海里闪过宋薇希和金熙的面容，“啪”一声将糕点给捏碎。
陈浔愣住：“宁姑娘？”
宁清窈回神，意识到自己失态，将碎掉的糕点胡乱塞进嘴里，道：“抱歉，我一时出神。”
陈浔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
任谁遭遇这样多的事情，都不可能内心平静，宁清窈如这般淡定地坐在这里和他说话，已经是难得了。
清风徐徐过，两人都不言语，只篝火在劈啪作响。
宁清窈忽开口道：“等天亮后，你我便分开吧，陈公子，我不能再拖累你，你回去后，尽可说是我挟持威胁你，要你将我救走的，那些黑衣死士，也可赖在我头上，你就回……”
“宁姑娘。”
陈浔截断她的话语，干净清澈的温眸中闪过丝丝缕缕的受伤之色，微红眼眶道：“你就这般不愿意和我有什么牵扯吗？”
宁清窈叹气：“我只是不想拖累你。”
“谈何拖累，都是我心甘情愿。”陈浔道，“我又不是蠢人，我知晓来这一遭是什么结果，家里我也都已经安排妥当，你不需担心什么。”
“可我实在不值得你如此。”宁清窈痛苦闭闭眼，哽咽凝涩道，“你是光风霁月、惊艳绝才的京城第一才俊，如今高官在身，又得皇上宠信，何苦来救我这样的人。”
“何必妄自菲薄。”陈浔轻声笑道，“若我带给你压力，那便是我的罪过了。我不清楚什么风光前程，我只知道在落魄时，在我身边的人是你，这便值得我以命来报答了。”
“公子，我只是利用你……”
宁清窈咬咬唇瓣，回想当初为躲避谢昀，却要将陈浔给牵扯进来，便很是后悔：“我不曾心悦过你，我只是……”
“我知道。”陈浔温柔看着她，抬指将她发丝轻轻拢在耳后，心头虽攀爬起落寞难过，却仍耐心轻柔地道，“自从你离开后，我也知晓了许多你的事情，我知晓你是为避开摄政王，那又如何呢，你对我的赤诚态度总不会是假的，我能分辨得清楚。”
“我知道，我有许多比不上摄政王和太子的地方，我也知道，你这样好的姑娘，应当有更好的人相配，是我自己偏要来找你的。”
“你或许不知道，在去年梧州，我分明是第一个到达那里的，却一直逃避不肯去相信你仍活着，导致未曾和你正式见面，便让你再次受伤消失，我真的后悔。”
“但这次，我是第一个来的，我真的很高兴。”
陈浔清朗如月的眉眼溶着柔柔月色，隐隐情愫如梦似幻，话语至最后已经有明显的颤音，却仍坚持说道：“喜欢你，我从不后悔，你不知道我有多庆幸能遇见你。”
泪水朦胧了宁清窈的视野，眼眸滚烫的热度传递到心口，将她心房烧灼出一个巨大的洞，满满都是愧疚和动容。
她不知要如何回应，索性双手捂住脸庞，任由灼热温度落在掌心，瓮声瓮气道：“我真的不是什么好姑娘，你才应该值得更好的人来配。若你此次因救我而有什么事，我当真是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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