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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羊毛人》下部《他的姓名赵亮堂》


过了好一阵子,“犁别耳”接过话来,“只有‘小老’是一个人口,大差不差。不过,要调,也得你们家里人去协商,队里张不开这口。”

大家七嘴八舌——

“‘小老’是九号阄,沟上最好的田,调过来差得不是滴把滴。”

“调田就是调饭碗,他又不是孬子!”

“不调吧,这田种起来要多一半的工,想想都费力!”

……

眼看上洲村的田地分到了刀尖上了,难以跨越。

“分田等不得季节,把我的调到沟那边去吧!”根本不需要去商量,一直在“大卵子”家的赵亮堂听到大家的议论后,站到家门槛上对屋里清晰地说了这话。

“亮堂,你这也太好讲话了吧?”“犁别耳”感到惊讶。

“如果我们洲上在分田到户上,人人都有赵亮堂这样的觉悟,那还有什么分不好的。我代表上洲村村民谢谢你!”“老鬼子”走到赵亮堂面前说完这话,又转身对着王宜学,“下来你们家要做的就是,请沟上分过田的人家同意将田住前挪一亩多的事。还有,多点少点你们也不要计较了,之后在地里补。”

王宜学和他老婆都说了感谢赵亮堂的话,也点头默许了“老鬼子”的建议。

有了赵亮堂这句话,买着新弓赶到最后一渡回到洲子的王宜学,当晚揣着两包带海绵嘴的纸烟,和他老婆一起,往在他家之前的十七户,一家一家地跑着请求挪动田亩事宜。洲上通情达理的还是多,几乎没有一家挡道。

上洲村的田地继续在丈量、分户,只是重丈了一百多亩、多打了六十八个地桩。

田地分得差不多时候,“大卵子”和小辣回来了,回来得没有什么多大的意义,特别是“大卵子”,他家的田地分过了,回来时还比不上他大大“歪歪嘴”,多少还到分的田地里跑了趟看看地块、瞧瞧地界,他回来就拉着“叶经销”还有江对面城里两个战友过来喝得家里的狗闻着酒味便醉到第二天才醒。

“‘大卵子’很有派头,你没有看他那样子吧,养了个大包头,乌黑乌黑的,从左到右三七开,皮路子分得虱子从中能滑倒摔死。”“拉瓜”从对面田畈里不知道做什么,故意过来对正在放牛的赵亮堂说,“他穿了一身青灰色的中山装,裤缝笔挺得能当刀切西瓜吃。他这是要当大干部呢?”

“穿套衣服就当大干部,你也穿一套试试?”赵亮堂不以为然。

“这不是我讲的耶!”“拉瓜”很认真的样子,“我也是听人家讲的,什么人穿中山装?中山装,中山装,那是为近现代中国革命先驱者孙中山设计的,解放后只有毛主席等大领导才穿呢。那衣服,口袋有口袋的讲究、扣子有扣子的讲究,讲的都是干天大的事呢。”

“你在哪里听别人胡咧这些的呢?”赵亮堂早都敢用这种口气跟“拉瓜”说话了,“你要不嫌嘴干你就讲,反正我这里没有水给你喝。”

“亮堂,别看我记性不好,为这我还让我老婆用笔给记下来了。我讲给你听听!”“拉瓜”劲头大着呢,他说,“这衣裳上头外边有四个口袋,一个代表礼,一个代表义,一个代表廉,一个代表耻,统起来代表……代表么鸟啊?代表,呵,代表‘国之四维’;前襟不是有五粒扣子吗?口袋加上里边的一个也是五个,又代表孙中山提出的什么五权宪法学说,我不太懂,但名词我背下来了,叫行政权、立法权、司法权、考试权,还有监察权,纽扣在领口和口袋在里边,又说明监察权受人民监督;衣领做成翻领合口,代表治理国家要严谨;衣服口袋上面做成弧形中间突出的袋盖,笔山形的样子,代表重视知识分子;衣裳背部不缝缝,讲的是国家和平统一的大义……我操,名堂这么多!你听过吗?我背了三四天,又讲给我老婆听,她讲意思差不多。我也晓得,差不多还是差的多。”

“名堂是不少!”赵亮堂看太阳下山了,将墨镜起下来,“立德要是没有这个意思,你不白背了这么多?”

“怎么会白背呢?”“拉瓜”说,“东西晓得多点,不能当饭吃,二回伢子长大了还能给她讲讲呢。”

赵亮堂不想答理“拉瓜”,跑到牛的左边看看水肚子,又跑到右边看看草肚子,基本判断它吃饱了,拍拍牛屁股往回走。

“我们村能出个大干部也是好事啊!”“拉瓜”自言自语。

赵亮堂撇撇嘴,心想都在家分田地了,还能当什么大干部,难道砖瓦厂厂长不当,回来挤掉“老鬼子”当大队长。田地归私人了,大队长卵子权力都没有,能当出个什么味?

天黑得很慢,牛也走得很慢,赵亮堂跟在牛后头,仿佛在捡牛脚印子。

赵亮堂知道“大卵子”和小辣他俩的回来,一个前渡一个后渡,后来他推测他俩这是故意的,他俩应该是同时离开砖瓦厂一起回来的,为何要一个前渡一个后渡?

“心里有事心里惊、心里无事凉冰冰。”老古话自然有老古话的理在那里,信不信都得信!

小椒是第二天早饭后要走的时候,来与赵亮堂打招呼的。这时,他扛了把锹想到田里看看,田里还长着大集体的油菜,但起沟为五季后做早稻田的事,得自己想着做了。

“亮堂,做事去啊?”小椒眼尖远远地喊着,“昨个回来就想来呢,先与我姆姆讲讲话,后来王厂长战友来了,叫去帮助,坐下来喝了几盅。”

小椒很光鲜,这是赵亮堂从来没有见过的。他特意启下墨镜仔细地看了看——她将头发铰了,一对大辫子变成了鸦雀尾巴,前边的看毛也没了,全都一把梳到脑后头,把一个大脑门和一张脸毫无遮挡地露在外边。她白了,比“土墩子”死的时候见到要白一层,看着跟露水里捞出的“四月白”。上身是一件枣红对襟小翻领的二五式夹袄,宽宽的,比过去她什么衣服都紧得捆在身上一样反倒衬得更饱满,从新旧来看,应该是年下买的。下身是黑条绒裤子,细细的裤管似乎将人往上拎高了一截。鞋也是商场买的,高帮子“回力”,底子有半层砖厚。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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