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夜溟:求你信我一次,就这一次……
整个瀛洲!
海外三仙山之一,但却全然没有蓬莱那般广为人知。
它像是被一层层薄雾遮掩的庞然大物,本该和上三界并列一提的仙山,如今为了一个下两界的宗门展露痕迹。
仅仅是因为天罗宗和曾经的瀛洲之人有所羁绊吗?那攻击天罗宗残存弟子的妖兽又是怎么回事?
“快走吧,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了,若我没猜错,该是有人快到中心大殿的底部了。”
长孙眉没发现叶长欢面色的变化。
当然,她也没看见自己身侧,原本一心想着借这个机会靠近师尊,却在看见壁画时表情骤变的夜溟。
“我看见她动了。”
顾斯恶突然的一句话,将气氛变得格外诡异安静。
他是第一个停下来的人。
“顾师弟,你说的是什么、什么意思?”罗婉小脸白了一些。
“就在方才。”顾斯恶平静的继续道:“她的眼睛动了,像是一直在跟着我们转动。”
这个描述有些不准确,或者说,石壁上最中央、穿着天罗宗长老服饰的女子,在顾斯恶察觉到的时候,她的目光就是跟着他的脚步转动了。
但明明,它只是一个死物。
“胡说八道,我就一直盯着这个壁画,它从未转动过一次,更何况它本来就是石头,怎么转?”
孙袅袅顶了一句。
可惜底气不足。
只不过此话一出,让不少精神紧绷的弟子松了一口气:
“或许只是看错了,这儿光线如此之暗。”
“是啊。”云横摸了摸墙壁上厚厚的灰尘:“也有可能是这些尘土掉下来产生的错觉,如若不然,为何我们还能好好站在这儿?”
秘境危机四伏,他们不敢掉以轻心,却也不能动摇军心。
云横更倾向于立刻离开,不管是真是假,跑远了总没错。
长孙眉闻言,迟疑的看了一眼顾斯恶,缓缓的点了点头。
顾斯恶只是抿唇,一手握着腰间剑柄,面色冷漠淡然,好似被众人质疑的人不是他。
噌——
长刀出鞘,众人的视线下意识的都看了过去。
叶长欢侧头,笑道:“是与不是,劈开便知,何须那么多的争辩。”
“顾师妹!”云横急声:“哪怕真的有什么,难道不是打草惊蛇吗?”
“师兄想要顾全大家,自然可以理解,但是师兄也该知道,我们一走,地道狭窄,一转身就是真的把背后暴露给敌人了,到时候,敌在暗我在明,死的人只会更多。”
叶长欢不否认云横的顾虑,可现在是他们别无选择。
她说着,反问长孙眉道:“长孙道友,敢问现在离中心大殿还有多远?”
长孙眉实话实说:“此地四通八达,我只能跟着记忆走,怎么着也得两日之久。”
说完又立刻补充道:“这还是因为我的缘故快了些,其他宗门再快,也要两天半!”
“……”
这下连云横也没说话了。
两日,这个时间太长了。
其他几宗兵肥马壮,他们却寥寥二十几人,其中二十一个还都是天罗宗的,奉天宗的就六个。
本就寡不敌众,要是时间差距也只比其他宗门快一点点,那优势微不可闻。
而这些事天罗宗是不需要担心的,他们本就是想看几宗笑话,早就出局,又怎么可能急他们所急?
“何家既然是有意想要找一个依附的宗门,就不会想把我们徒劳的困在一个地道里跟无头苍蝇一样,总该有更快的法子,左右都无损失,何不试上一试。”
“我来。”顾斯恶想要拔剑,一股灵气将他强横的推开,叶长欢和他无声的对视了一眼。
他顿了一下,不情愿的退后了三步,所在的正是天罗宗弟子的面前,只需要一抬剑就可以刺穿的位置。
青锋微颤,奉天宗的几人对此并不反对,众人只能跟着顾斯恶一起退开。
原本震动不休的地道不知何时平静了下来,好似之前的地动山摇都是错觉。
灵气灌入,叶长欢的莲台上,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珠和一颗灰蒙蒙的假丹并行,青锋的刀刃上浮现一层红光,长刀一横,朝着石壁平滑一切。
“天地同源!”
咔咔咔
其他人惊恐的四看。
这不是叶长欢刀势砸在石壁上的声音!
因为那刀势根本还没砸上去!
这倒像是石壁在开始自己移动,那些壁画一瞬间活了起来,却也跟着开始扭曲,人群中不知谁想要尖叫一声,还没开口,更响亮的爆炸声已经响起。
叶长欢的刀砍了过去。
四周扭曲出来的漩涡就这么朝着两面将众人吸纳其中!
叶长欢一消失,顾斯恶抬手落空,目色一冷,毫不犹豫的跟着跳了进去。
“什么破秘境!”
孙袅袅离叶长欢最近,眼睛一花,瞥见天罗宗的那个最小的弟子不知何时跑到了叶长欢的身后,以为天罗宗的反水,才要上前脚底就不听自己的使唤,跟着没入漩涡之中!
不止他们,若是几人有秘境外的水镜,定然会看见之前原本打得你死我活的陈文轩和宿尧等人,在宿尧挥出爆炸类符纸的那一刻,就已经被漩涡吸了进去。
玄冥宗、飞星宫、风云宗……
或早或晚,无一避免。
……
“仙长、仙长!”
叶长欢回过神时眼前空无一物——这是一间宽广的石屋,四角有四颗不大不小的夜明珠,却仅仅只能照亮轮廓。
脚底昏睡的孙袅袅。
以及满脸焦急的天罗宗弟子,叶长欢没记错,他该叫林霁,一心想当自己的徒弟。
“仙长,我带你走吧。”
夜溟第一次抛弃稚气纯良的伪装,定定的道。
叶长欢眯起眼睛:“你知道出路?”
“不,我不知道,但我有法子带着仙长离开秘境。”
“林霁。”叶长欢叫住了他的名字:“你根本没失忆吧。”
系统正在无声的抓狂,它也不知道为什么男主不利用自己的优势,反而突然在暴露边缘游走。
夜溟闻言抬头,一笑:“仙长慧眼,我的确没失忆。”
“你知道长孙眉拿走了你的八万灵石。”
“我自愿的,左右不过是灵石,就算是命,旁人拿走了我也无所谓。”
少年眼中明晃晃的是坦然和狡黠:“不过我很庆幸,跟着长孙师姐,能遇到仙长。”
叶长欢并不多言,这个时候的她更多的想法是全然戒备的警惕,只要眼前之人稍微有一丝不对劲,她就得保证自己一刀就能戳死。
夜溟显然没想到他心心念念的师尊在想着随时戳死他,像是陷入什么记忆的一般,轻声继续道:
“我本是一隐世家族的族长之子,修仙界修道之法千千万万,各有不同,我的家族便极为看中血脉,凡是嫡系,血脉不纯者,仙长以为会如何处理?”
叶长欢观察着四周,闻言皱眉:“杀掉?”
夜溟露出一个讥讽的笑:“不。”
“是吃掉。”
叶长欢表情微滞。
“血脉的纯正与否决定了家族之人修炼家族秘籍的路能有多远,我们是嫡系,享受举族之力奉上的资源,自然得承担起匡扶家族的重任,血脉不纯,便是无用,吃掉增强族人灵力,再好不过。”
那张年轻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半暗半明。
“只是检测血脉的纯正与否,得等到族人十岁之时,不瞒仙长,在我之前,我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但现在,我是唯一的孩子。”
叶长欢被这野蛮的思维冲击着神经,按照夜溟的思路想下去,突然觉得有些反胃。
“那时我尚且年幼,母亲早逝,但父亲慈爱,兄弟姐妹极为和睦,只是到我第一个哥哥十岁开始,每一年,我都会少见他们一个,而每一年的固定一天,族人都会大摆筵席,他们的情绪极为奇怪,即是失望又是高兴,失望我不知为何,但高兴,该是分到碗里的那一块肉,但是……”
夜溟平静的叙述:“那肉尝起来并不好吃啊。”
一股不适的恶心感让叶长欢眉头狠狠皱起,她反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那是……那种肉的?”
“我九岁之时吧?那时我的四姐恰好十岁,她性子极好,明媚大方,对修炼极为刻苦,尤其是在哥哥们消失后。她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脚也磨破了,手也磨破了,却不忘回来时给我带株山上的花儿。很快,就到了每一年的那一天,我父亲一反常态的早早带上了我,而不是像以往一样在分肉的时候才叫我。”
“那天四姐心不在焉,她又摘了一朵花给我,说她未来当了第一剑修,给我摘天山上开的最高的花,我信了,但四姐骗人。”
“她明明没摘到,血脉检测为稀薄的时候,她脸色一片煞白,被我父亲亲手处死。”
夜溟不禁想起那幅遥远的场景,一条幼龙被撕开脖子,底下的其他龙群跟着欢呼,看着它奄奄一息,瘫在圣坛之上。
它将被分成数块,进入同族的肚子里,这就是嫡系血脉的宿命。
要么成为高高在上的领头之人,要么成为族群的盘中餐。
他哭着说四姐那么努力,修为比同龄人都涨得快,就算血脉纯度稀薄也照样可以有价值,周围就传来毫不掩饰的讥笑声。
那一刻起,他才明白,所谓父亲的慈爱,族人的尊敬,都是假的,他们就像是被圈养起来的猎物,从来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我不想吃,可所有人的按压着我,将肉塞进我的嘴里。”
龙族的血肉有奇效。
却依旧改变不了妖族与生俱来的野蛮和暴戾。
“而次年,我的血脉纯度检测为至今为止,最为纯正的一人。”
夜溟仔细的看着叶长欢的表情,好在,那双眼睛里并无厌恶和嫌弃:“但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家族之兴亡、嫡系之荣耀、亦或是旁人万般看重的性命,我谁都不在乎,包括我自己。”
“他们舍不得杀我,就只能任由我为所欲为,所以,我离开了那里。”
夜溟一顿,把话头接上:“遇到了长孙师姐,再后来,是师……仙长。”
他没说,自己游荡到了蓬莱,遇到了一个女修,她也说过要当世间第一剑修,谈笑时慷慨,允诺给他摘天山上开的最高的花,可惜她身体不好,而在那一刹那。
他动了恻隐之心。
他诓骗了另一个人,是女修的姐姐,那是他这辈子犯下最大的错,他不敢说,甚至不敢透露一分,因为他知道只要他说出自己的身份,眼前之人的眼中怜悯和同情,都会化为厌恶和冰冷。
系统滋滋没出声。
叶长欢沉默了两秒,还没说话,地面就开始动摇了起来。
她的眼神一凝。
夜溟回头看去。
那是一只巨大的狼,獠牙外露,狼爪尖锐,背部不是柔软的皮毛,而是类似龟纹的壳状。
龟背毒骨狼,假丹期!
夜溟的语速快了:“仙长,与我走吧,我已经告诉你了,我有法子离开秘境,这儿比你想得危险太多,今日很多人都会死在这儿,我不希望你死,你和我离开好不好?”
叶长欢将他推到一旁,迈开一步,目光下沉,和毒骨狼四目相对。
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上去!
“仙长!”
夜溟大喊。
来不及了,叶长欢反手一刀,灵气紊乱,杀气四溢,角度之刁钻,一看便知道是早有准备。
她的注意力从始至终根本就没在夜溟的身上!
龟背毒骨狼不可避免的挨了一刀,落在背上,壳纹只有一道白痕,防御力简直到了变态的地步。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这样,你为什么就不愿意再相信我了……你为什么不愿意再多看我一眼……”夜溟眼中情绪浮动,半边脸隐隐狰狞,一股无形的灵气屏蔽掉了水镜的窥探。
他如今的伪装修为受到限制,能做的只能是带着师尊离开。
若是恢复实力,就得恢复相貌。
他……
他不敢。
他根本不敢想象师尊看到他的脸时会是什么表情。
更棘手的是,如果他暴露身份,只会带来更多的麻烦。
“吼!”
龟背毒骨狼扑上前,叶长欢一掌劈下去,长刀反切,局势格外紧迫。
也就是这时,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黑暗中又走出来了一只假丹期妖兽!一只虎妖!
且它的出现在夜溟和叶长欢的意料之外,和毒骨狼相互配合,叶长欢腹背受敌!
“滚!”夜溟怒喝一声。
更强悍的、无形的妖气让两只妖兽颤抖了一下。
可两只妖兽并非是真的,而是虚假的幻影,并不受制约。
反而借此一挥爪,朝着叶长欢的手臂抓了下去!
直接在叶长欢的手臂上留下四条血痕!
“你该死!你该死!”夜溟冲上去,又被叶长欢的灵气震开,如此剧痛之下,她的脸色微白,额头冒出冷汗,手中动作却没停,借此抓住毒骨狼露出来的腹部,一刀贯穿!
“噗!”
毒骨狼躺倒在地,血流如注,而虎妖则和叶长欢各退一方。
它有些忌惮的没敢在上前。
叶长欢半跪在地,左手血顺着指间滴落,微微颤抖。
“那壁画之人是瀛洲叛徒!天罗宗与之有染必死无疑!她会被钉在天柱上,血流而尽死去!而今日,这石屋之中的妖兽会不断增加,你会死的,仙长,和我走,我能带你走。”
夜溟看着那些血眼眶红了。
他语气前所未有的低微,曾经他骗人时漫不经心,乐在其中,看着对自己好的师尊真心错付,他洋洋得意,高高在上的不屑一顾。
可现在,他红着眼哀求:
“你信我,你就信我这一次,我没骗你的,我真的没骗你,算我求你,你信我啊!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走!你信我好不好,就这一次!”
“你就那么想当我的徒弟?”叶长欢答非所问。
她一面警惕着虎妖的动作,一面撕开衣袖紧紧缠住自己的伤口。
夜溟一愣,斩钉截铁:“想,做梦都想!”
师尊,师尊……
他在心里念着。
叶长欢的声音有些急促,分不清什么情绪:“我曾经也有一个徒弟。”
夜溟愕然,惊恐的看向叶长欢。
不,别说……别说……
“我对他无微不至,将他视为亲人,悉心教导,谆谆教诲,那该是我鲜少信任于人。”
“别说了……仙长。”夜溟颤抖。
叶长欢没停:“可他骗我,害我性命,剖我金丹,我死前都还在对我耀武扬威。”
“不、不是的……”他的声音微不可闻,脸色苍白如纸。
“我那时有一瞬在想,是不是我做的不够好,我枉为人师,不然也不会如此差劲。”
“不,仙长很好,仙长是最好的师尊。”夜溟连忙道。
这回叶长欢看他了,轻笑道:“我也那么认为,所以那个念头也不过一瞬而已,我何错之有?我明明就是最好的,既然已经是最好,他还如此大逆不道,轻慢于我,那我何必重蹈覆辙?”
“林霁,我不收徒,我就是那么记仇且俗气,你要怪就怪你前面那个畜牲没开个好头,不过有一件事你说的对……”
她没注意到夜溟打受打击的模样,在夜溟抗拒又悲伤时定定的开口:
“背叛者就该被钉在天柱上,终有一天,我的三十二把刀会刀刀插进他的血肉里,五界三仙山,千千万万的修士面前,我要他千刀万剐,我要他——”
“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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