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4 心态转变
眼前的少女巧笑倩兮，一身干干净净的欧式休闲装，上身是暖和的长袖棉T恤，下身也是紫黑色的紧身窄腿牛仔裤，配上这一季最流行的橡皮鸭雨靴，真是将少女的青春活力勾勒得一览无余，整一街拍女王。
看着这样的沈如一，我竟然生出了几分自惭形秽。
真奇怪，我有什么好自卑的？
虽然我身上只是穿着真丝睡衣，但作为僵尸，不论皮肤还是那种骨子里的媚意，我明明都甩开这个黄毛丫头十条街。
非要说起来的话，真正让我感到不安的，是沈如初的态度。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六神无主的样子，也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狂喜的模样。
那个样子，就好像他的珍宝失而复得了。
我仔细地搜肠刮肚，翻遍了我和沈如初之间的点点滴滴，却无奈地发现，沈如初竟然从来没有对我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这个认知向我的肚子里倒下去了一整瓶醋，酸得我整个人都要扭曲了。
嫉妒的种子在一瞬间落入心里，然后生根发芽，名为不安的藤蔓爬满了我的五脏六腑。
我知道沈如一只是他的妹妹而已。
如假包换、货真价实、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我也知道，沈如初喜欢的人是我，在他眼中独一无二的人是我。
但是，早在记忆之中惊鸿一瞥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我和沈如一是不可能和平共存的。
一山不容二虎。
我抬起眼来，恰看见被沈如初抱住的沈如一同样抬起了头来，在这一刻与我四目相对。
少女的双眸深邃阴晦，哪里还有半点刚才面对沈如初时如同邻家妹妹一般的明亮俏丽？
她的眼睛之中仿佛藏了全世界的恶意与隐秘，看一眼就我觉得毛骨悚然，浑身的肌肉一下子绷紧了。
这不是一双十八岁少女的眼睛。
或者说，这双眼睛，根本就不是普通人类的眼睛。
这一刻，我竟然在沈如一的身上捕捉到了一丝与我、与旱魃西尔维亚、与狱主分身千机无比相似的气息。
我知道自己的这个比喻不准确：毕竟我们三者本来就是决然不同的三种“生物”，气息之中理应毫无共同之处。
但是这一刻，我却因为沈如一的那一眼，忽然将我们三人串联了起来。
我忽然明白了西尔维亚口口声声说我与她本是同类的原因。
大概是只缘身在此山中，直到此刻看到沈如一这一双如同野兽一般冰冷、又如同智者一般沧桑的双眼，我才反而意识到，我和西尔维亚的确是一样的。
事实上，这世上所有拥有独立自我意识的强大异类，或许都是一样的。
即便处在不同的阵营，我们也都有着一样的心，都是一样的在这个世界当中格格不入，也都在朝着同样的方向进化。
不论我是否愿意承认，僵尸进化的终极，恐怕就是如同狱主、或者说是神灵一般的存在。
我们终将离开这个世界：或许带走我们所在乎的人，或许孑然一身，不论是哪一种情况，我们最终，都会抛弃这个曾孕育我们的世界。
所以这世界当中的一切，对我们来说早在我们作为异类睁开眼的那一刻，就完全失去了意义。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我觉得自己要进化到那个地步，还不知道要哪年哪月呢。我的风格素来都是车到山前必有路，早八百年就开始杞人忧天之类的事情，只有沈谙那个形式作风日渐向着老妈子靠近的家伙才会做。
现在的问题是，沈如一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乔二爷当初颤抖着质问我到底是什么东西时候的心情。
他应该也和我现在一样，觉得整个世界观都被颠覆了吧。
正因为眼前的人完全超出了自己的认知，所以，除了无力地问一句你究竟是什么之外，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但是，沈如一如果觉得这么露出自己冰山一角的神秘就能够吓到我，那可未免太小看我了。
我毫不畏惧地与沈如一那双如创世神般冷漠悠久的双眼对视着，然后慢慢勾起嘴角。
我算是想明白了。我对沈如一的敌意，根本就不是自己所以为的害怕沈如初被抢走那种狗血的敌意。
相反，我对她的敌意，是一早就已经铭刻在骨子里、编纂入基因密码的本能。
就好像我第一次遇到沈如初的时候，那种本能的恐惧一样，我对沈如一的排斥，也是早就注定好的。
我不知道沈如一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也不知道她突然之间出现在我们的门口，到底是要干什么。
但是我很清楚，沈如一的的确确是冲着沈如初来的：而且绝不是妹妹回来找哥哥那么简单。
因为，我从她那对古井无波的眼睛当中同时看到了极端的情绪。
愤怒、怨恨、不甘——这么强烈阴郁的感情色彩配上她那冷漠的瞳仁显得格外矛盾。
又是一个疯子，是吧。
我冷笑着看着沈如一。
而她眼中所有的情绪和淡漠也在这一刹那退去，眨眼就重新被少女的明快跳脱取代。
“哥，这是谁啊？”她抱着沈如初的手臂，明媚背后是暗藏的嫌弃和不屑。
啊咧，她不仅是个疯子，而且还是个极端兄控吗？
我冷眼看着眼前娇俏的少女，同样是满心不屑一顾。
我们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错，噼里啪啦，火花爆了沈如初一脸。
沈如初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显然是不明白我对着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姑娘哪来那么大的敌意。
我翻了个白眼，懒得解释。
沈如一活脱脱就是一浑然天成的白莲婊，分分钟都在挖坑，所以我索性就不表现出什么好姐姐的态度：如果沈如初因为一个回归的妹妹就对我心生芥蒂，那我只能说他弱爆了，同生共死的情谊难道还比不上失而复得四个字么？
沈如一这种人我并不是没有见过：抛开她明显有问题的身份不提，就算她只是一个普通人，相处起来也是会要人命的。
对付这种人，就是要一开始就强硬起来。如果我现在为了安抚沈如初而做出友好的大姐姐的态度，那以后估计得憋屈到一枪崩了自己。
是的，我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悲惨前景：沈如一黏在沈如初身边寸步不离整天哥哥长哥哥短、心里却全是十八禁小剧场的画面，真是太美我不敢看。
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一个摆明了带着敌意要来棒打鸳鸯的人，不论我怎么努力安抚，都是不可能把她洗白的。
既然如此，还白费什么功夫？我可是很忙的，除去爱情之外，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我并没有意识到，沈谙将整个异类研究所直接归到我名下的举动，其实给我的心态带来了巨大的变化。
简简单单一个所有权的改变、不过是法律文书上换了一个名字而已，却让我从原先的“扶持”异类调查所，转变为了真心为自己去“经营”这个组织。
从扶持到经营，意味着的其实是责任感的上升。不论我嘴上怎么说着不需要自己的势力，但其实当我在合同上签上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将异类调查所视为了自己的囊中物。
所以从这一点来说，我真的应该好好感谢沈谙。
我比谁都清楚，自己至今为止的心态，其实是不健康的。一直以来，我都将沈如初视为了自己重生之后人生最大的意义，一开始是拼了命的想推倒他，确定了关系之后，也是时时刻刻以他为最优先。
直到乔慕安的死给了我第一个打击：我这才意识到，我以为只要有沈如初一个人我就能够心满意足，却忘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其实每一个对我好的人我都在心上给他们留了位置，为了沈如初的占有欲而刻意疏远他们的结果，就是在他们死去之后我追悔莫及。
而沈如一的出现，无疑就是第二个打击了：我忽然意识到，当沈如初的生命之中忽然多出一个对他而言无比重要的人的时候，我会变得多么无助和孤苦无依。
尽管我可以对周骞说出热恋的人都残忍这样的话，但我自己却比谁都清楚：将爱情视作全部的人，注定了会是一个悲剧。
所以我真要感谢沈谙。多亏了他，强行加了一个包袱在我的身上，才让我在情爱之外，真正有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而不是一如既往随波逐流地调查有关尸蛊神教的种种。
而那边，沈如初还在带着我所陌生的、完美兄长的表情在对沈如一介绍我：“这个姐姐是哥哥的未婚妻，也就是你未来的嫂嫂。来，叫冉冉姐。”
“未来大嫂？”沈如一完全不给他面子，冷眼看着我，然后皱起小鼻子哼了一声，“哥哥，你竟然已经有女朋友了！我吃了那么多苦回来找你，你怎么可以有女朋友了呢！那岂不是说，我回来了也只是当你们的电灯泡被嫌弃吗？”
沈如一说着说着，语气里带上了哭腔，活脱脱就是一熊孩子的样儿。
我冷笑一声，帮沈如初解围：“一一，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在你哥哥心里，你当然永远都是第一位的啊。”
“抢我哥哥的女人，我不想听你说话！”沈如一霸道地抱着沈如初的胳膊，身体与他紧紧贴在一起。可别忘了，她又不是什么五六岁的小女孩，十八岁的少女身材玲珑，这么贴在沈如初身上，我看着简直辣眼睛。
沈如初却完全没有察觉，只是尴尬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有些过意不去：“冉冉……你给我们一点独处的时间吧。”
“你自便啊。我去换身衣服，然后就出门啊。”虽然沈如初的反应早在我的意料之中，但真正看到他让我暂且回避、而不是正色纠正沈如一的态度，我还是觉得有些失望。
难道不论多优秀的男人，关键时刻也会掉链子么？
我揣着一肚子气，于是，就故意改变了冬日毛茸茸的穿衣风格，换上了平时不太穿的打底裤配短裙及膝靴、上身是一件条纹短毛衣，配上米色的风衣，倒也有几分成熟丽人的诱人味道。
嗯，我打扮起来也是很好看的嘛！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蹬着高跟靴子下楼，果然看到沈如初的脸黑了：“冉冉……你这是要去哪里？”
“去找沈谙啊。”我朝他眨了眨眼：呵呵哒，许他有妹妹，就不许我有兄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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