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我做你的聆听者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大意了。能够蛰伏在沈如初身体里、时不时将他折腾得生不如死的力量，怎么可能是好对付的呢？
我倒在地上，不上沈如初的后尘，浑身抽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鬼婆婆作为遗物赠送给我的法力、我自身的尸气、以及来自沈如初体内的邪恶力量，三者将我的身体当成了战场，没过多久，我本身的力量就落了下风，只剩下鬼婆婆的法力和邪气亮着彼此厮杀。
如此情况，倒是给了我左手渔翁之利的机会。我立刻将自己的尸气全部退出战线，只管保护住自己三处命轮之中的的神念。
两股力量彼此对撞、消磨，这个过程当中损耗出来的力量，则让我暗搓搓地融合吸收，壮大着自身。
这个过程漫长无比，而且，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如最残酷的刑罚。
我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里仿佛有一把刀子，将血管一根一根地割裂开来，然后，又仿佛有一根细针，拖着粗糙的麻线将我的裂口重新缝合。
如此循环往复、无休无止，伤口愈合的麻痒和血肉粉碎的剧痛交替传来，几乎要将我逼疯了。
我一心一意保护住自己的神念，任由那两股力量将我的身体打碎又重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如初体内钻进来的拿到邪恶力量终于败下阵来，被鬼婆婆留给我的澎湃法力给吞噬了进去。
是时候了！
邪恶之力被吞噬的一瞬间，我立刻释放出自己的尸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鬼婆婆的法力撕成三份，连带其中被我一同撕碎的邪气，直接拉进了三处命轮之中。
力量进入命轮的一刹那，我只觉得意识狠狠震荡了一下。难以言说的剧痛袭来，令我忍不住张嘴发出一声惨叫。
试试恍惚之中，有谁紧紧抱住了我的身体，不让我在狂乱之下自残。
我拼命挣扎，可无奈此刻神念收缩，对身体的掌控力降到了最低，脑海中想着再用力的举动，反映四肢上，也就只是无力的动了动手脚而已。
换言之，我的意识和肉体已经被完全隔离开来了。此刻，我的状态说好听叫做灵魂出窍，说难听一点，就叫做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了。
我的眼前一片黑暗，一时之间，简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就连紧抱着我的那人灼热的体温也无法将我的意识唤回。
可这一刻，我的脑中却忽然闪过了一些陌生的记忆片段。
周围仍旧是漆黑的，我却能够听到一些声音远远地传过来。
声音不是很清晰，就仿佛我所在的位置和声源之间隔着一层墙壁似的。
但是，我仍然能够听出对方是在和什么人争执着，只是声音忽远忽近，所以，我很难听清他究竟在说什么。
唯一能够捕捉到的，就只有时不时冒出来的我的名字。
对方唤我冉冉——这个称呼，却不是谁都会用的。
这个男人，是谁呢？
我总觉得对方的声音非常熟悉，可是一想又觉得头痛欲裂，所以只好作罢。
然后，我听到对方说：“我不在乎手上有多少人命，但是，我求求你给冉冉一个机会！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根本不知道我们的事情！我甚至可以离开她，所以求求您，不要伤她！”
声音再一次远去，模糊的争吵之中，我可以听得出来这个袒护着我的男人正变得越来越烦躁。
片刻之后，我听到有人大步向我走来，然后，便是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当我想要睁眼看一看对方是谁的时候，意识却忽然被一股大力扯回了自己的身体里。再一次涌来的剧痛冲撞着我的神经，我忍不住张口惨叫起来。
一股温柔的力量顺着项圈涌进身体里，引导着我的尸气，开始一寸寸平息体内暴动的能量，并且将它们一一收拢，汇成一道蓝色清流，最后重新回归自己体内的三处命轮里，而神念则是回归脑海之中，安静地盘踞下来。
我缓缓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沈如初苍白却温柔的脸。
他对着我微微一笑，说：“小僵尸，恭喜晋级。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绿僵了，往后，也算是真正有了自保能力。”
绿僵啊。
毛僵之中的第三等僵尸，拥有更强大的制毒和避毒能力，就普通僵尸来说，也已经开始初步诞生灵智、并且拥有了变化外形的能力。
简单来说，就是中不溜的实力水准，在这个能量稀薄的现代，的确已经算得上是摆得上台面的角色了。
至少，晋级为绿僵之后，特案办的人们如果线稿对我动手，也都还要掂量一下自己的水平、估算一下可能的伤亡。
而我体内的湿气本就比同等级的僵尸要高出许多，此刻晋级之后，更是觉得神清气爽，身体里仿佛有着用不完的力量！
我慢慢回过神来，看着沈如初虚弱的面容和青黑一片的眼圈，顿时心疼得不行：“你没事吧？”
沈如初摇了摇头，道：“只不过是接二连三地透支了自己的力量，才会让脏东西有了可乘之机。”
可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我更加觉得内疚了起来：说到底，沈如初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透支自己的力量，还不是因为我不够强大、所以拖了他的后腿么？就好像今天，如果不是我一时大意差点被发疯的鬼婆婆吞杀，他又怎么会在实力完全没有回复的情况下还动用化骨黑梭，又怎么会被体内的邪恶力量反扑，结果，活生生将自己推进了半僵尸化的深渊？
我看着沈如初，诚心诚意地道歉：“对不起。我好像总是在给你添麻烦。”
沈如初却只是虚弱地笑了笑，摸摸我的头说：“你是我的小僵尸啊，怎么会麻烦呢？”
他那温柔的语气听得我鼻子一酸，连忙垂下眼脸去掩饰自己的异样：“对了，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沈如初抱着我的手臂僵硬了一下，整个人的气氛瞬间低落下来。
我吓了一跳，张着嘴不敢再胡乱说话。
片刻之后，沈如初调整好了状态，对我苦笑了一声说：“好吧，总该把这些事情告诉你。”
他的语气中带着自嘲，听得我胸口一紧：要我说，沈如初还是更适合那种轻佻、傲慢、仿佛全世界都尽在他掌握之中的说话语气。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好像被主人抛弃的流浪狗。
有一刹那，我简直想要告诉他，如果这一切对他来说真的那么不堪回首，那就什么都不要告诉我了。
可是我知道，我要是真的那么说，那恐怕，反而会伤到沈如初的自尊心。
于是我只是沉默着，让他自己来做决定。
沈如初看着我，眼眸暗了一下，问道：“乔慕安应该和你说过吧？我的记忆里头，有一块空白，对吧？”
我一愣，而后嘴角浮起苦笑：这么看来，乔慕安的一举一动根本就无法逃过沈如初的眼睛，可笑我们的乔二少还以为沈如初是真的对过去的事情一无所知，完全不知道乔慕安与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探员和嫌疑犯的关系。
果然，说到底沈如初才是我们这群人里面段位最高的那一个。
我朝他笑了笑，有些尴尬地说：“他是这么告诉我的，但具体如何我也没问——我就想着，这是你的事情，等你有一天想起来了之后，如果愿意说那自然会告诉给我听。”
沈如初盯着我，勾了勾嘴角说：“顾冉，我现在发现了：我身边这些人当中，就属你最聪明。”
我对他摇了摇头，说：“我不是聪明，是对你上心。”
沈如初一愣，然后轻笑一声：“是啊，你的确是对我上心。所以礼尚往来，我也可以将我的过去告诉你听。”
我愣了一下，用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听你这么说，你的记忆是恢复了？”
沈如初点了点头，道：“之前在地下水道里，闻到那股香味的时候，就音乐已经开始恢复了。刚刚体力透支折腾了这么一下，到是因祸得福，该想起来的不该想起来的记忆，全给找回来了。”
沈如初的话让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是，我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他的眉头略微蹙起，原本就乌黑深邃的双瞳，如今看来更加雾霾沉沉，就连那勾起的嘴角都没有了往日里的高傲自信，而是带上了一抹无奈和沧桑。
用一句俗套的话来说，沈如初此刻看上去，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从一个意气飞扬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僵尸猎人，变成了背负着沉重的包裹不知该往何处去的普通人。
是的，普通人。
我意识到，自己从未在沈如初身上看到过如此正常的情绪：一个普通人有的烦恼、不安、以及对命运的无奈，此刻竟然原原本本地出现在了沈如初的身上。
这个发现让我觉得有些恐慌：在我的眼里，沈如初一直都是我信仰的源泉。要不是身边有他这么一个不进强大到逆天而且还与生俱来霸道总裁光环、就差在脑袋上贴上男主标签的家伙存在，死而复生的我恐怕早就败给了身边不断围绕我汹涌不定的浪潮给吞没了，那还会有如今的实力？
但我却知道，此刻我能够做的只有聆听而已——而此刻沈如初需要的，大抵也不过是一个聆听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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