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尸气
我有些受不了沈如初这种分分钟为人师表的节奏。我发现，他好象特别喜欢给人科普，从僵尸猎人们的交流手段到有关僵尸的方方面面无一不有所涵盖。
我想，如果给沈如初足够的时间，他大概可以编写一本系统教材、或是直接开一门网课出来。
沈如初说：“尸气，简而言之就是尸体身上产生的一种能量。这种能量不仅仅是僵尸身上才有，在墓地、石窟、甚至普通的棺材之中，都会产生尸气。一般来说，怨气越是浓烈的死者——比如被奸杀的女性，产生的尸气也会更浓重一些。不过，尸气一旦接触到阳光就会开始挥发，所以普通情况下对于人体并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
我点点头，调整面部表情做出一副好学生的模样，以免打击到这位僵尸猎人授课的积极性。
毕竟，虽然沈如初讲解的内容枯燥乏味让我昏昏欲睡，但是，这不是还有颜可以欣赏嘛！
于是，我一边心不在焉地听讲，一边愉快地观察着沈如初的五官：他此刻说话的时候，眼底隐约闪着光。
他这个样子，看上去才有几分年轻人的模样。只是，我刚刚习惯了沈如初那冷冰冰的双眼，乍一看到他眼下这孩童般单纯喜悦的眼神，还真让人心尖一热。
不过，我实在不理解沈如初这种兴奋的心情。只不过是哗啦啦地向外倾倒着理论知识而已，真的值得他那么高兴吗？
还是说，在沈如初心里，僵尸猎人并不只是一份职业，而是他全身心投入经营的人生？
如果是那样，那么……沈如初果然是个奇怪的家伙。
我无法想象，有什么人会把半夜三更跑停尸房狩猎的工作当成是人生大计。
何况，他家财万贯、背后还有沈家和乔家两座大山。虽然上流豪门的日子也充满了勾心斗角，但是以沈如初这样的实力和智商，如果他真的有心争斗，那还不是分分钟逆袭？
可偏偏，这家伙却喜欢朝生暮死的战斗生涯。
换成是我，哪怕只有他一半的财富，也会立刻选择带着妈妈安静幸福地过完余生。
我很好奇，沈如初是真的视金钱如粪土，还是说，这之中另有隐情？
我肆无忌惮地开着小差，终于乐极生悲，被沈如初抓包：“小僵尸，你以往念书的时候，也是这么听课的？”
我一愣，面上有些发烧。
说实话，我还真就是这么听课的。我有些注意力过剩，所以因祸得福，分心多用的本事比谁都要好。
就好像我虽然对着沈如初的脸在发花痴，但是他说的话也还是全都听进去了。
我哼了一声，傲气地朝他挑起眉毛：“尸气是死尸产生的能量，遇光挥发，常见于密闭墓穴——沈教授，我说得对吗？”
沈如初一愣，然后冷着脸丢下一句：“尽耍小聪明。”
“我亲爱的僵尸猎人，我只是比平常人的记性要好而已。”我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傲娇的家伙，心想：下一次他讲解什么东西的时候，我一定做出垂耳聆听的姿态、再起来鞠躬感谢他传道授业！
沈如初看着我，脸上温暖的微笑渐褪去。我想，他大概是不喜欢我这毫无畏惧的态度。毕竟我是僵尸、他是猎人，更何况，我严格说来还是他的阶下囚。
所以，我这平起平坐一般的调侃语气，大概是触动了他警惕的神经。
果然，沈如初慢慢地点了点头，语气又恢复成了他惯有的高高在上和漫不经心：“那倒是个不错的天赋。毕竟，你的人生全部重新来过，需要你记的学的东西自然有很多。要知道，我可没兴趣把珍贵的时间浪费在你身上。”
我用力盯着他，心中只觉得恼火不已。
这一刻，沈如初又变回了那个对我恶语相向、让我脱掉衣服给他检查的恶魔。
每一次当我产生沈如初或许也有着温暖面的想法的时候，他就会重新将我推开。他明明知道自己可以与我和平相处彼此合作，却非要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高高在上地摆出一副世人皆蝼蚁的态度。
身为沈家人、同时又是强大的猎魔者，他当然有资本看不起别人。
可是当沈如初这么刻意地把傲慢、恶毒、轻蔑这些标签往自己身上贴，那就比较让人觉得玩味了，不是么？
他这样做到身边所有人都对他亲近不起来，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我上学的时候主修的是心理学，尤其主攻人格分析和精神侧写。所以对我来说，沈如初简直就是一个活动的分析材料合集，难怪我越看就越对他兴趣浓厚。
不过，我知道我再这么观察下去，沈如初估计就要发飙了。要是他到时候要给不爽用项圈把我吊在天花板上，那吃苦头的还是我自己。
于是，我迅速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回尸气的问题上去：“但是按照你的说法，尸气是不应该在活人或者活物身上出现的。”
沈如初点了点头，面色稍霁：“的确不该。”
我站在客厅内唯一的沙发边上，扫了一眼他横跨整个座椅的大长腿，然后问道：“乔二爷会不会是从哪里沾来的尸气？”
“不太可能。”沈如初与我四目相对半秒钟，然后收起腿，让出一半的沙发给我坐，“尸气挥发的速度很快。乔二爷又不是什么日夜在地下室里和尸体打交道的科学怪人——他身边没有可以持续性产生尸气的源头。”
我看到沈如初居然体贴地给我让座简直受宠若惊。我迅速坐下，一边习惯性地用牙齿轻咬大拇指的指甲，一边做出猜测：“有没有可能……是什么人把尸气种在了乔二爷的身体里？”
“于情于理，这的确是最有可能的情况。”沈如初面无表情，眼底却有着浓浓的阴霾，“但问题有两个。第一，谁有这个本事？第二，他是怎么做到的？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能够提取尸气然后种进活人体内害人。尸气之所以在空气中会快速挥发，是因为人世间的阳气与尸体的阴气极端相克的缘故。你想一想，如果空气里的阳气都已经足以让尸气挥发，那么一个大活人体内的阳气岂不是洪水猛兽？”
沈如初的语气循循善诱，但表情却仍旧一片死寂。两者的反差看得我头皮发麻，差点都没听进去他说的话。
不过，这并不代表我抓不住他推理当中的漏洞：“你确定，人类体内一定无法长期存在尸气？”
沈如初斩钉截铁地答道：“至少，在乔二爷体内不可能。他官运加身，又有军魂护佑，寻常阴邪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他说得这么胸有成竹，可我却仍然觉得沈如初的逻辑当中存在漏洞。
乔二爷体内存在着尸气，那是不争的事实。既然如此，就说明沈如初所列举出来的种种乔二爷不可能被尸气入侵的条件未必全部成立。
但是我有一种预感，不论我怎么分析争辩，此刻，沈如初都不会改变自己的观点。
除非我能够找到乔二爷真的持续不断在遭受阴气入侵的证据，否则，他可不会允许我这个小僵尸质疑他的权威性。
只可惜，这次事件当中牵扯到的没有一个是我在乎的人。乔依娜狗眼看人低、乔二爷纵容不休、至于被逮捕的张静姝与我之间更是只剩下厌恶和仇恨——我的个性再求真务实创新进取，也不可能蠢到为了这次的事情挖地三尺。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我大可以将如今的冷情和漫不经心归咎于死亡、背叛等一连串的创伤。
不过漠然归漠然，该有的好奇心我还是有的。
我于是问道：“我们再来说说那条僵尸犬？”
沈如初摇了摇头，对着我轻佻地笑了起来：“那条僵尸犬，是真的难倒我了。第一个察觉异样的人是你，我应该反过来问你有什么想法才对。”
我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个满脸促狭的男人，道：“我感应到的应该只是尸气而已吧？至于对方是不是僵尸，那不应该在你的专业范围内才对吗？”
沈如初凝眸看着我：“所以，我才要问你。我始终是人类，对尸气不如你那么敏感。”
我愣了片刻，而后明白过来：“你是说，那只小狗不是僵尸犬？”
“确切来说，是刚开始不是。”沈如初点了点头，补充道，“甚至直到从盒子里拿出来、被乔依娜抱在胸前的时候，它都是一只活生生的宠物犬。”
难怪沈如初在会场之中毫无反应呢。我就说，如果那只小狗可爱的样子真是僵尸犬伪装的，沈如初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感应，发现如果非要说有什么让我在意的地方，那就只有一点。
我对着沈如初眨了眨眼，说：“当时，让我感到危险的只有那只宠物狗，而包装盒却没有半点吸引我注意力的地方。”
这也就是说，宠物狗并不是因为被关在装满尸气的盒子内才产生变异的。
相反，尸气的来源就是它自身。
福尔摩斯说过，排除了所有不可能之后，剩下的选项不论多么匪夷所思也一定就是真相。
我和沈如初彼此对视，第一次在他眼中读到了惊诧和担忧。
我忍不住说：“这件事情，你不想管的话还是可以袖手旁观吧？”
沈如初摇了摇头道：“和沈乔两家无关，作为僵尸猎人，我们有着自己的职责和规矩。其中之一，就是遇到与僵尸有关的事件，我们必须出手。”
我没有答话，神经却被“我们”这个复数代词给刺了一下。
这世界上的僵尸猎人难道不止一个？
妈呀，地球好可怕！可以让我一个人，悄悄地躲起来吗？
我瞪着沈如初，半晌才问道：“你们家里的事情，你怎么决定我都会顺从。我只想知道……这件事情一出，我得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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