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二五回 金银册再断朝堂人
关于草原的消息在四月中旬的时候从蓟辽传到长安,是蓟辽总督威远候李思从亲自写下的密信,一式两份,一份送给皇城里的帝王,一份送给远在华亭的卫国公杭远山。彼时皇帝正和迟充仪在御苑中宴饮作乐,还是太子先得到的消息。
“速去请昭平侯和文誉公主到御书房议事,”太子捏着那封密信,神情严肃:“请去御苑中请父皇过来,就说有铁勒有变。”
孙知良领命,又问了一句:“殿下,可要请那日松殿下过来?”
“暂时先不必,”太子看了他一眼:“闭紧你的嘴,在这件事尚无定论的时候,我不希望他得到任何消息。”
孙知良急忙保证了一番,才匆匆下去传讯。
九公主第一个赶到御书房,太子一边将李思从的亲笔信递给她看,一边道:“铁勒可汗在四季节上命大王子迪古代赐勇士宴,威远候说铁勒王位更迭或将临近。”
九公主便没再去看信上的内容,抬头对太子道:“我们应该送那日松回铁勒吗?”
太子道:“倘若派重兵护送他回去,恐怕会给人以大央傀儡的错觉,对他的即位之路造成不良影响。”
“但倘若不派重兵,又怕出别的变故,”九公主皱着眉想了想,道:“如果派大将前去呢?”
太子疑惑道:“大将?”
九公主信纸折起来,放到龙案上,解释道:“委派威名足以震慑铁勒的将军护送那日松返回铁勒王都萨汗,不必带太多兵,一来体现大央对那日松的重视,而来还能威慑草原诸部。”
太子沉吟了一下,还没说话,殿门处便传来皇帝苍老发虚的声音:“九娘此计甚好。”
殿中诸人急忙转身,跪迎王驾,皇帝大步走进来,坐到了龙案之后,伸手去拿那张信纸:“铁勒汗位要易主了?”
太子点头道:“铁勒可汗令膝下大王子迪古,代他赐宴四季节的勇士和草原各部的头领,祭天之后就再没有露面,威远候怀疑铁勒可汗或许已经病入膏肓,汗位更迭也就近一两月的事情。”
皇帝凝神去看信纸上的字,却觉得脑子一阵阵发晕,然而太子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他便将信纸随手放在一旁,问九公主道:“朕方才听九娘的意思,是支持那日松反回萨汗?”
九公主点头道:“如果那日松能登上汗位,对大央来说再好不过。”
皇帝抬头往殿中看了看,皱起眉来:“曹首辅和昭平侯呢?”
太子愣了一愣:“已经派人去请了。”
皇帝道:“致珩,你刚刚接触政事不久,切忌好大喜功,还是多听听内阁的意见,以后再有这样的大事,一定要先将曹首辅请来商议,不要自己乱作决定。”
太子将心底的冷笑压下去,低头拜道:“是,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吴卫在殿门处听到皇帝问曹德彰时便派人去文渊阁请曹德彰前来,饶是如此,曹德彰仍然是最后一个接到消息并赶至御书房的,他进门时看到殿中林立的人群,脸上浮起一个奇怪的笑容,脚步在门槛上顿了顿,才提步进殿。
皇帝将威远候的密信递给他:“曹卿以为如何?”
曹德彰快速将信看完,道:“应当送那日松质子回铁勒。”
皇帝点点头:“朕也是这样以为的,方才九娘谏言,应派遣守边大将领兵护送那日松,曹卿可有推荐的人选?”
李劭卿已经在殿里站着了,以他和曹德彰的关系,可以被推荐的明显就是他,但九公主心中却另有人选,皇帝这句话刚问出口,九公主就开始构思怎样不被皇帝反感地再加一人进去。
谁知曹德彰竟然道:“延绥总兵严检可堪此任。”
不仅是九公主,就连皇帝都有些错愕:“严检?”
曹德彰连一眼都没有看向李劭卿,只向皇帝道:“严检是世袭康县君,因祖上战功才有此封爵,而严检本人也是赫赫有名的战将,派他前去正合适。”
皇帝很茫然地看了一眼李劭卿:“朕以为,昭平侯更堪此位。”
曹德彰又道:“广西战事未决,昭平侯此时不宜出京。”
九公主心里一惊,下意识地看了李劭卿一眼,想出声问些什么,却被太子一个眼神压住,反而是皇帝问道:“广西叛乱不是已经平息了吗?”
曹德彰却道:“昭平侯提交给兵部的战利品中,有一个名为‘金银册’的东西,据说是柏大峥向朝中官员受贿的记载,臣拿到此物后大惊,因为那份名册,基本涉及到了整个朝堂,六成以上的官员曾接受过他的贿赂。”
皇帝闻言大怒:“此事当真?”
曹德彰道:“不当真,因为臣曾下诏狱提审柏大峥,柏大峥说那册子……是假的。”他说着,正眼看向了李劭卿:“这就要请教昭平侯,那本真的金银册在谁手上?”
皇帝跟着曹德彰一起看向李劭卿,露出了狐疑的表情。
九公主的心简直提到嗓子眼,她想出言为李劭卿辩解,然而太子又递了一个眼神过来,对她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接着自己对李劭卿发问道:“昭平侯将金银册提交给兵部了?”
李劭卿立刻道:“陛下明鉴,微臣从未提交战利品于兵部。”
太子眉心紧锁,又问道:“那兵部的战利品,是谁交上去的?”
李劭卿单膝下跪,以军礼拜道:“回殿下的话,在广西之战中,负责清点战利品的是锦衣卫指挥同知贺海荣,臣从未过问战利品之事。”
曹德彰冷笑了一声,道:“但贺海荣却告诉本官,昭平侯曾在康城伪宫中搜寻金银册,并将那册子私自拿走了。”
皇帝在桌子上狠狠一拍,喝到:“昭平侯,这是怎么回事!”
李劭卿赶紧低头道:“陛下息怒,那金银册的确是臣拿走了,但是……”
“昭平侯将金银册交给儿臣了,”太子沉声道:“因为大军还朝之日,父皇正在三清殿闭关,昭平侯便求见了儿臣,将金银册呈给了儿臣。”
曹德彰没料到太子居然会为李劭卿出头,一时间有些愕然:“那太子殿下为何没有将金银册公之于众?”
太子没有看曹德彰,只对皇帝拱手道:“父皇,那金银册中记载的内容十分骇人,况且其真伪尚未辨析,倘若是柏大峥有意为之,用意离间朝臣,那儿臣贸然将它公之于众,岂不是会引起恐慌?”
皇帝皱着眉想了想,问太子道:“那金银册是昭平伯呈给你的?”
太子镇静道:“是,昭平伯在班师当日便呈给了儿臣。”
皇帝又看向曹德彰:“但是贺海荣向兵部提交的战利品中,又呈了一份金银册?”
曹德彰这才发现他先前语言里的漏洞,有些慌神:“陛下,兵部侍郎冯坤为告诉微臣,是昭平伯提交的战利品。”
九公主忽然道:“贺海荣曾经告诉曹大人,是昭平侯取走了那份金银册,对吗?”
曹德彰点了下头:“是。”
九公主对皇帝道:“父皇明鉴,贺海荣告诉曹大人,昭平侯取走了那份金银册,然后昭平侯将金银册交给了太子哥哥,但广西之战的战利品里却神秘出现了另一份金银册。提交战利品的人,曹大人说冯坤为告诉他是昭平侯前往提交,昭平侯却说是贺海荣负责此事,他们二人之中,必有一人在说谎,父皇只要将冯坤为何贺海荣严加审问,定能得知真相。”
皇帝点头道:“九娘说的对,孙知良,传旨下去,令大理寺羁押冯坤为和贺海荣入牢候审。”
曹德彰道:“陛下,那么有关铁勒一事,就定下严检了。”
九公主冷笑了一声:“本宫不知曹大人为何如此大力地保举严检,难道仅仅是因为祖上颇有战功吗?”
曹德彰道:“九殿下此言差矣,严检本人任职延绥总兵,保延绥多年平安,难道还算不上是战功吗?更何况,倘若他身为武将而无军功,又是如何升任总兵的?”
九公主语气尖锐道:“本宫也想问问曹大人,严检的履历上,一个军工都无,为什么兵部武选司还会任命他做副总兵?而且从履历上看,严检压根没有做过百户千户,直接从兵卒升任了副总兵,在延绥总兵赵东池被杀后,严检更是直接接任了总兵一位,这难道是因为他的功绩吗?”
曹德彰不慌不忙道:“如果九殿下所言为真,那这必是武选司的失职。”
九公主咄咄逼人道:“曹首辅身为辅政阁臣,百臣之首,难道从来不过问这些吗?延绥是大央边境,任命如此一个废物守将,难道不怕被敌人打进来吗?”
曹德彰还没来得及回答,皇帝便在上首怒喝:“都给朕住口!”
九公主立刻下跪道:“儿臣一世情急,还请父皇恕罪。”
皇帝压住了火气,先对九公主道:“九娘平身。”
九公主依言起身,道:“儿臣只是忧心延绥边防,并无他意。”
皇帝点了一下头,问曹德彰道:“当年任命严检的武选司郎中是谁?”
九公主抢在曹德彰之前回答:“是如今的兵部尚书刘长兴。”
皇帝怒道:“如此尸位素餐之辈,竟然还能升任兵部尚书?孙知良拟旨,速速给朕罢免了他!”
曹德彰没料到皇帝居然真的因为九公主的三言两句,就罢免了一个三品尚书,一时间慌了起来:“陛下请三思,如今大央与铁勒关系未名,此时罢免了兵部尚书,又让谁来主持军政?”
太子立刻道:“周维岳可堪此任,父皇,周维岳在此次平叛广西之战中功绩卓绝,父皇还因此加封他为恪勤伯,由他来接任兵部尚书一职再合适不过。”
皇帝却皱起眉:“周维岳?朕加封了他恪勤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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