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口音
话是这么说。
隔天上完课她还是意思意思的站到张启山书桌前,提出一个小小建议:“先说好,我暂时还不太能接受有人和我一样把你当成哥哥,不过——”
经过慎重思考后,她诚心诚意的说:“我不介意他叫我姐姐。”
不争是不争,表态还是很有必要的。
张启山手没停,左手边需要他落款签字生效的文件快要堆积成山,“日山比你大两岁。”
“他心理年龄比我小。”
握笔的手一顿,张启山抬头:“...是吗?”
越明珠用力点头。
金大腿刚刚告诉她,等他去了军校,以后在长沙张小鱼主外,管家主内,最后...张日山主她。
喜提PlanC。
她有点意外,张日山也未必情愿。早晨两人在餐厅撞上,按理说她比张家规定的早餐时间要晚一小时他们不会在餐桌见到彼此才对。
往日天不亮就往张家跑,今天居然沦落到跟她吃一顿?
这样也好。
之前他虽然棋差一着输给陈皮,但张启山说他是这批张家人里身手最好的。
既然是自己送上门来,也不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正好物尽其用。
被人明目张胆的盯着看,张日山自然不会一无所知。他五感远高常人,对于来自外界的审视也就分外敏锐。
见他放在碗边的手不自觉地弯曲了一下,下意识地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越明珠思及昨日自己把他堵在台阶上,下午陈皮还跟人动了手,前后一照应,感觉像他俩联合起来在有意欺负人。
“伤的重吗?”她问。
那天好像见血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A跟C不合多半是主人无德。
这回等来张日山抬头一瞥,不过他很快又撇开视线,一声不吭地摇头。
噢。
那她懂了。
年纪小又武艺高强,自然是在夸赞和追捧下长大,结果初来乍到吃了闷亏,一时按捺不住气性。这倒跟陈皮睚眦必报的性子相差甚远,连迁怒她都不会,安分的有点可爱了。
来这个世界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正常的同龄人。
说人家记仇倒像在小看他。
想到日后两人还得在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处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她决定跟金大腿白送的PlanC缓解一下气氛。
之后再照面,她总要上前把人拦下‘友好’交流几句。
张日山:不想搭理...又不能无视佛爷妹妹,忍耐...忍耐到了极限。
她到底想干嘛!!!
在指力上输给外姓人本来就恼火,让张小鱼知道了无情嘲笑一通不说,早上还被佛爷叫去交待他日后保护小姐不能再像昨日那般疏忽大意,往后得加强锻炼。
十六岁的张日山垂首站在佛爷身前,羞愧的无地自容。
他知道比起小鱼自己年纪小又欠缺经验只能看家护院,眼馋大家去做大事期盼自己在家也能帮上佛爷忙,偏偏与人动手又落了下风反倒证实了能力不足。
不想再让佛爷失望,他这才收敛了莽撞的那一面学着沉稳起来。
只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小姐拦在半路,他又无法真的无视她,想到这位大小姐对自己口音几次三番的戏弄,又气又郁闷。
唯一庆幸的是他已经私下偷偷跟小伙伴们请教过了。
开始大家见他吭哧半天不好意思开口,还耐着性子逗他,一问结果居然是小姐学他口音这种小事,张小鱼闷笑:你俩岁数差不多,小姐跟你闹着玩儿呢,瞅你那小心眼子。
张日山只当他放屁。
说的这么大度,你自己试试看?
大家伙一阵哄笑,最后见他真生气了,还是好声好气给出了一个很有实践性的提议:
那这样,往后你当着小姐面别什么话都不过脑子。多做事少张嘴,就算要张嘴话也别那么密,绷着脸装一装,对,就你现在这尿性,话少点,尽量一两个字的往外蹦,保准小姐听不出什么口音。
认真回想一遍小伙伴们悉心传授的经验。
张日山悄默默地深呼吸,让自己冷静起来,由于五官生的俊年龄又小,这么一冷着脸,倒有几分冰冷秀丽之感。
越明珠打量他。
别的不说,这些姓张的确实长得不错,没一个丑的,各有各的风情...呃,不是,是各有风格。
她凝神静气,暗自猜测对方的冷言冷语。
张日山心中不断默念。
话少。
话少。
一个字两个字。
短短一瞬就在心底斟酌好措辞,他简练又冷淡:“干哈?”
越明珠看着一脸高冷范儿的张日山,抿了抿唇,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
“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日山:“......”
他涨红了脸,羞愤地扭头疾步走开,边走边骂,就不该听张小鱼那群瘪犊子的,尽扒瞎!
一直到他走远,越明珠都没止住笑。
从头看到尾的捧珠见她高兴也跟着笑了一会儿,虽然不太懂她的笑点,但还是抱着哄她的念头问:“小姐,真的这么好笑吗?要不要日后我也用长沙发言?”
长沙方言?
看着想讨她欢心而羞涩的捧珠,越明珠认真细想一下,还是算了。
跟她解释:“我不是听见张日山讲东北话才笑话他,东北话也好,湘语也好,哪有为了口音就随便笑人的。”
“那小姐刚才是?”
越明珠眼睛一亮,小声使坏,“你不觉得表哥刚来长沙如果也是东北口音,那场面会很有意思吗?”
怕捧珠没听懂,她打了个比方:“你想嘛,表哥平日里一本正经、不苟言笑,我要是早半年来,他会不会张嘴就是‘老妹儿吃饭了没’‘可劲儿造’‘咋地啦’‘老磕碜了’...”
捧珠呆愣愣地听着自家小姐对佛爷的一连串编排,下意识的顺着她话稍稍幻想了一下。
“噗——”
察觉到自己的不敬,她赶紧捂嘴。
越明珠脸色一变,吃惊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捧珠你敢嘲笑张大佛爷?!”
“小姐你别逗我了。”
“哈哈哈哈。”
两人边说边笑,等到两人走远后,张启山从拐角走出来,神色平静,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隔天去解家聊码头生意,和解家当家谈起银价跌落一事。
解九爷叹声:“幸好提前脱手了这批货,否则外汇上升咱们怕是要亏本。在上海的面粉厂倒是生逢其时,只是得失参半,往后生丝、茶叶这类再出口怕是难了。”
解家上海的面粉厂因为外国农商品的平均价疯狂下跌从而引进了大量廉价小麦加工,面粉畅销供不应求,还扩建了新厂。
知微见著。
张启山早有预料,一条路不通还有其他路可走,“既然进口原料贱,那就开发可加工的工业产品,之前说的那个橡胶机械厂怎么样了?”
解九爷低声咳了两声,“佛爷放心,已经让犬子去办了。”
张启山见他身体每况愈下,道:“这次从东北回来见了几个享有盛誉的神医,专门请了一位愿意迁居长沙的郎中去了红府,我让人传信来给你瞧瞧?”
“不用麻烦。”解九爷暮气沉沉地摆手,“我这病就是操劳过度,想得多顾虑的多,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好。恐怕要不了多久这解家的担子就得落在犬子身上,到时候还望佛爷多多关照。”
张启山不再多说什么,应承下了。
临走时,他人都到了门口忽然想起什么停下。张启山转身,眉目沉肃,解九爷以为他有要事还未交待,静静地等候在一旁。
又过了一会儿。
解九爷不解:“佛爷?”
沉默片刻,张启山微微皱起眉头,“我刚来长沙口音很重吗?”
解九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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