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都笑桑女贱，岂知其中悲
第六十三章 都笑桑女贱，岂知其中悲
此刻，桑榆双目猩红，抬目看向夜长流的神色，牙龇目裂。
她看向眼前的夜长流，好似在看向一个陌生人。
也好似在望着一座冰雕，一座，渗出的丝丝寒意，简直要冻裂的冰雕。
“你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如此来揭她的伤疤？
他要羞辱她、让她服侍他，便也罢了。
将她比作了女支子……她也忍了。
她如今本就是身心不由己。
再者，她的心中，尚对他存在情意……
他非要，她也甘愿忍。
虽然，她的心底很不喜欢被这样当做物件一样地对待。
可因折辱她的人是夜长流，她也忍了，试着违心去顺从他了。
可他狠毒地将她待他比作女支子服侍恩客便也罢了。
怎能。
怎能用桑氏女子在金军帐中受辱的一幕幕。
来比作，她如今对他的欢好呢？
她活了十数年，人生中的至暗之刻有三。
一是她幼年时，母妃凄惨地死在她面前的一幕。
二是三年前，她不得已潜伏在夜长流身边做卧底，亲眼所见夜氏满门惨死之时。
其三，便是她随着桑氏一族被金军所俘。
在被押往金国的一路上，那半月以来，她见识了太多太多从前尚未曾接触过的恶。
其中最叫人恶心到想呕吐的，就是金军曾对桑氏一族里，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所作的恶。
他们欺凌她们、强迫她们，不将她们当人、甚至连畜生都不如……
那些滔天的罪恶，那些恶心的一幕幕，桑氏女子曾经历过的痛苦和绝望……
直到此刻，她仿若还历历亲目……
她恨。
恨金军。
恨家国的动荡。
恨战争。
也恨，恨桑氏政权的昏庸残忍与无能。
在她被俘虏在金营的时候，她便恨不能将那些作恶的金兵抽筋扒骨。
可她，力量弱小。
便是保全她和桑昔，已经是竭尽所能，根本没有余力，阻止他们作恶。
可是，她曾在金营经历的一幕幕，仍好似梦魇一般痴绕着她，叫她日夜难以安宁。
如今旧国破，河山碎，她本就痛惜旧南国这片大地上所经历过的满目疮痍。
也痛心桑氏一族女子所经历过的痛苦。
她不说，不去回想，将一切一切的痛都深埋在心底。
不代表她一直在淌血的伤口，已经不存在！
桑氏一族的执政者，于治理旧南国上有错、有过！
可大多因而被金军放肆蹂 躏的桑氏女子，又何辜！
如夜长流所说。
在桑氏一族被俘虏进金国的一路上。
一些女子，乃是被金军所强占，用惨无人道的方式虐待，甚至是直接虐杀。
如她和桑昔从金营中逃出的那一夜，就那样被眼睁睁虐死在她们眼前的韵贵妃……
有一小部分前桑氏贵女，则是自己主动投入了一些金军的怀抱……
因为被俘虏的一路上，都极端混乱。
所以那些个女子在勾引金军的时候，她也不是没直接看见。
白日宣婬的，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便毫不顾忌的，也有。
所以如夜长流所说，她倒是真见到了桑氏女子勾引服侍金军的手段。
他们调笑，他们放肆，有的，甚至是到了不知耻的地步……
她也曾见到了曾经的桑氏贵女，于金军营中，一人与好几位军士调笑。
那些军士折辱她、戏弄她，可她还是调笑着应对……
可这一位，如今被折辱得连女支子都不如的女子，曾经也是，旧南国寻常男子见一面都属高不可攀的贵女！
她们如今下贱吗？自然下贱！
她们如今落魄吗？自然落魄！
她们当真是主动前去勾引的那些亡了她们的国、灭了她们的家的金军。
甚至在被那些金军当成牲畜在折辱调笑时。
她们还要迎着笑脸去面对。
她们是何等地沦落到低贱至极啊！
可是她们的笑，其实那是笑吗？
在那一片布满了婬秽肮脏的混乱中，她只看到了逼不得已、看到了仅仅为了活命、才不得不曲意逢迎的痛！
她们脸上挂着的比哭还难看的笑，从来就不是笑，而是为了活命，所不得不拉扯出来的假面具！
外人自然觉得桑氏女子没有骨气、下贱。
对着毁了她们的家国的金军笑脸逢迎。
可笑脸背后血淋淋的伤口，谁知？谁言说？谁在意！
桑氏一族的女子曾在那暗黑的金军营中所经历的。
岂是夜长流一句轻飘飘的“桑氏女子勾引服侍金军”所能涵盖的！
都笑桑女贱，岂知其中悲！
夜长流，又怎能用那种涵盖着无数痛楚、和鲜血淋淋的所谓“勾引！”、“服侍！”，来比拟如今的她与他呢？
“夜长流，你怎么可以！”
桑榆咬牙切齿，牙龇目裂愈发猛烈，好似要将夜长流活生生吃了。
可好似她想吃掉的，又不是夜长流。
但她此刻身子剧烈颤抖，足可见她的胸腔隐了多深的火。
“怎么不可以？”夜长流冷笑一声。
“怎么你桑氏一族做的恶心事还少么？
岂止是你桑氏女子被俘虏亡国之时，不知亡国恨、反主动屈身于金军身下这一事？
杀忠臣，杀良将，表面良善，暗里毒刀，笑面相对，背地里残害臣子满门！
再有重徭重税，虐待百姓、剥削百姓，桑氏一族却只知贪图享乐，不顾国家死活、百姓死活……
这样的一个前皇族，做出来这般多的下作事，本将军，说不得？
桑榆，你用这种眼神瞪着本将军是何意？
本将军可有说错一个字？
你又跟那些在金营里屈身金军身下的桑氏女子有何不同？
毕竟，同是桑氏族人，同是同根生么。
桑氏女子为了在俘虏之时能好过些，向金军委曲求全。
你，桑榆。
早先不也是为了桑昔的命，要向本将军献身么？
桑榆，你又比她们高贵多少？
如今摆出这副愤怒发恼的样子来，是要为那些桑氏女子鸣不平？
觉得本将军说不得她们？
亦或是，本将军说不得你？
桑榆，既然已经做了女表子，就少在本将军面前立牌坊。
本将军没来的时候，你倒是在本将军的榻上想本将军想得紧。
如今倒想在本将军面前演圣洁烈女了？
莫非还想给桑氏全族女子正名？
少又当又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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